高二的课程抓得还没那么紧,接下来两天的周末都是放假,谭冥冥还蛮可惜接下来两天都没办法见到杭祁同学的,这也就意味着,这两天她没办法争分夺秒降低自己透明度了。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勤奋如谭冥冥,周末两天自然不会家里蹲,什么也不干。
之前,她趁着自己透明,课间跟着学习委员进了办公室,随手就翻到了班主任搁在办公桌上的全班同学家庭联系录,她拿小本子将杭祁的地址抄下来了。
杭祁的家人联系方式那一栏果然如她所料,是空白的,虽然早就猜到杭祁可能从小孤苦,但真正亲眼看见,谭冥冥心头还是酸涩。
拿到了地址后,她打算这周末跟踪杭祁,去看看杭祁周末会在哪里打工。
说不定,她可以帮得上什么忙呢。
想到这里,谭冥冥安心许多,没再磨蹭,收拾好书包,把雪地靴和运动裤装进去,就离开了教室。
她要去学校对面的公交车站搭公交车。
出了校门口,等着红灯变绿的时候,她没想到,杭祁居然也刚好出了校门,静默地立在她不远处。
咦,平日里杭祁不都是放学后就直接消失在学校右边那条街的网吧里了吗,今天怎么还在校门口等一会儿?
……是在等什么人吗?难不成周末了他不去网吧打工了吗?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天上下了一些小雪,大多数人没打伞,杭祁也一样,外面光线比教室亮,浅灰而朦胧,他单肩背着书包立在自己不远处。
谭冥冥下意识就悄悄垂眸,瞅了眼他的手,见他竟然戴上了那双黑色毛线的手套,谭妈妈打的是半露指头的,款式有点老旧,但戴在他手上,却很好看,露出来的半截手指头白生生的修长。
居然肯戴了?谭冥冥眼睛“唰”地一亮,差点儿就有点压不住自己嘴角姨妈笑的笑容。
红灯变绿,身边的同学们一刹那蜂拥朝前过马路。
这里绿灯时间很短暂,谭冥冥也不得不赶紧抓紧书包肩带,小跑着过去。
当她站在对面的公交车站时,再往对面看,杭祁同学才从学校门口消失,走向网吧一条街,融为人群中的一个小黑点。
隔了这么远,还能模糊看清他手上的确戴了手套。
谭冥冥高兴得尾巴都快翘起来了,这样一来,又可以给自己加一分,待会儿去领养流浪小动物,是势在必得了。
……
目送她过了马路之后,杭祁才转身进了狭窄的巷子,他手指捏了捏,感受到手套上毛线温暖的触感,心里像是被什么不轻不重地暖了一下,眸子里也情不自禁出现几分鲜活的色彩。
这里是学校外面的网吧一条街,电线密密麻麻横贯屋檐上,地上全是积水。
他拎着书包,跨过水洼,半垂下眸去。
以前每次经过这里的时候,心情都会很糟糕,因为这里和小吃一条街连在一起,那边的地沟油用完之后,就直接顺着水沟流到这里来了,这里是网吧的背面,总会有种难闻的味道。
杭祁偶尔也会觉得不公平,命运加诸在他身上的,全是孤寂、磨难,他即便再顽强地想爬出一条路,可难免会有自暴自弃、陷入消极情绪的时候。
但现在……
他整个人的色彩都明朗起来。
他看着这一条巷子,看这些毫无章法、乱七八糟的电线,都觉得美好得多。
他刚转学来这边时,就摸清楚了,总共有八家网吧,其中有两家还经营别的生意,招揽的也大多是校外的成人顾客,他知道这些地方的规矩,从不给自己惹事,不会去。
他去的只有其中规矩做生意的四家,这里人流量大,每天出各种问题的电脑都会很多。每天放学后,光是这一片的生意,一家就有四五十单。
不过他没那么多时间,通常只会修完二十台,就收工回家。
网吧是两扇玻璃门,冬天,里头格外昏暗,老板在柜台后面,一如既往看着这个少年低着头推门进来,将一些工具拿出来,书包暂时寄存在柜台后面。
前段日子这少年感冒生病,本来就白,烧起来更是毫无血色,不过倒都按时来修电脑了,否则老板还真找不到人临时代替,因此,他对杭祁印象还是非常好的。
毕竟修得又快又好,技术利索,收费又少,这样的上哪儿去找。
这天杭祁照例检查完一圈电脑,来前台休息,喝口水,老板忍不住道:“你要不干到九点半再回去,按照上次所说的,多修十几单,给你加钱?每次你走后都是高峰期,一大堆电脑出问题的,我都找不到人。”
之前杭祁将时间控制在自己回去后,还能有时间做作业休息的范围内。至于赚的钱,足够他将大学学费生活费一点点存起来就行了,他不大愿意深夜才回家。
老板也只是随口一提,也没抱期望,毕竟之前数次说起这事儿,都被这少年拒绝了。
但没想到,这次杭祁略一思考,便点了点头:“每单要再加五块。”
老板愣了一下,连忙惊喜道:“好,好。”即便加钱,也比请别的人来修要省得多。
杭祁干完活儿,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微微有些饥肠辘辘,天上还在下着小雪,路灯亮光昏沉,他去推了自行车出来,在凛冽的寒风中裹紧衣服,将书包扔在肩膀后,骑着自行车回家。
虽然累了点,但攥着比先前多出两倍的薪水,他心中平静很多。
……
在从没尝过善意和温柔之前,还能不去希冀、不去指望,可一旦得到过,就再也无法忍受失去。他不知道失去会怎样,是会坠入以前孤零零、不见天日的处境,还是比以前更加绝望。
所以,他必须像攥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她那一丝丝的善意。
她身边有那么多人,除了亲人之外,还有别的同学,她还会和别人欢声笑语。
如果她只是觉得好玩呢,如果明天,她就有了新的好玩的事情呢?
然后,她就会看自己如同陌生人了。
杭祁心头猛然蜷缩。即便是想象一下这种可能性,他都觉得无法呼吸。
他并不明白自己心头那点近乎占有欲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他心脏被什么缠绕了起来,在她从他身上收回视线时,便患得患失,在她和别人说笑时,便暗淡下去……
可他知道,他即便想要独占她的视线,现在也没办法做到。
所以,他很清楚,他必须变得更好,有更强的能力。
直到有一天、有一天他能够——
*
救助中心离学校有十一站路,谭冥冥下车时天都快黑了,不过幸好只是冬天黑得比较早,时间还只是六点多,谭妈妈以为她可能是老师拖堂,还没打电话过来。
周三的时候谭冥冥就在网上提交了报名表,要是以前肯定因为太路人的缘故通过不了,但她这几天攒了好几颗从杭祁身上捞到的雷锋小红花,这次肯定通过得了。
谭冥冥来到窗口前,把自己身份证递过去,然后又填写了一张资料。
果然,工作人员没有多审核,就放她进去了。
谭冥冥兴奋得想跳起来,攥着书包带子,双眸亮晶晶。
为了避免扰民,救助中心是一处类似于缩小的工厂的地方,用蓝色铁墙围了起来。现在天寒地冻,几乎没有猫狗在外面,都竭力躲进屋子里取暖去了。
谭冥冥一走到窗口那里,立刻有几只脏兮兮的狗窜了过来,朝着她狂吠,毕竟是流浪狗,很多都没来得及洗澡,毛发纠结又脏污纳垢,眼神也看起来很凶,把她吓了一跳。
但也有的眼神里流露出期盼和渴望,像是期待被她带回家。
谭冥冥没想到,这些用铁墙搭建起来的屋子里,也没有取暖的东西,只扔了一些布块,这些小动物便哆哆嗦嗦地挤成一团。
这样,猫狗们不会冻死吗?
可救助中心也是义务劳动,也没有那么多经费……
谭冥冥心情复杂,差点就朝这窗口走过去,可随即,她脚好像重重踢到了什么东西,她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只,没能进屋子里,就蜷缩在屋子外头一根水管之下的可怜兮兮的小狗!
卧槽!谭冥冥没轻没重的,穿着厚厚的鞋子,也不知道踢得有多重。
可只见这只小狗立刻惊慌恐惧地弹跳起来,脑袋重重撞到上方的水管之上,发出了令谭冥冥听着都觉得疼的“砰”地一声。
紧接着,这只狗痛得“嗷”惨叫一声,滚到一边,掉进了旁边的水沟里。
谭冥冥恨不得剁了自己的脚,还有自己不看路的眼睛。
这么冷的天,水沟里都快结冰了,这么小的狗,掉进去还能活吗,她扔了书包过去试图把狗拽进来。
可那只小狗迅速蜷缩到更深的地方,警惕、凶狠地瞪着她。
也是这时候,谭冥冥才借着救助中心院墙下昏暗的灯光看清这只小狗的模样,大概到自己小腿肚这么高,还是只三四个月的小奶狗,浅金色的毛,但应该不是纯种金毛,只是只土串串,否则怎么会流浪成这样狼狈的样子。
它瘦得出奇,几乎能看得见肋骨,两条后腿拖着,看起来没什么力气,浑身毛发脏兮兮地纠成一团,还有部分地方应该是长过藓,毛都掉光了,露出来的地方有着青紫淤痕,如果只是被人不小心踢到的话,应该不会伤得这么重,它这样看起来,分明像是被虐待过的。
它双眼写满了害怕、不安、警惕、对人类的怨恨,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还有别的情绪。
狗怎么会有别的情绪?
谭冥冥没有多想,只是看着它脑袋上被水管撞的那处,迅速磕破了点皮,感到非常抱歉愧疚。自己没看路踹了它一脚,竟然把它踹进了水沟里。
谭冥冥蹲下去,试着朝它伸出手:“出来,我又不打你。”
这只狗竟然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一般,怀疑地盯着她,眼神里还是很警惕。
但是它本来就瑟瑟发抖,这下掉进冷水里,更是像落汤鸡一样,浑身发颤,再不出来,可能就要被冻成冰冻狗崽子了。
于是它狠狠瞪了谭冥冥一眼,两只前爪扒拉在水沟边沿,试图爬上来,可它后腿受过伤,没办法爬出来,没法使力。于是它绝望地,又摔回去——
狗崽两只眼睛里都写满了绝望。
可这一回,没有摔回去,而是两只前爪腋下被轻轻一托,然后被抱进了一个不嫌弃它的、温暖的怀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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