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正当他欲开口婉拒的时候, 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舍利子是佛门至宝,不能轻易交给外人, 但若是他变成了自己人呢

    给自己的徒弟或者徒孙,总是可以的吧

    而且修真界中也没人规定只能拜一位师父啊

    温颂心虚虚的想。

    他看向慧音,道“方丈是想收我为弟子吗”

    慧音的一双琉璃妙目扫过对面灵动狡黠的少年, “是,也不是。”

    温颂道“不知方丈是何意”

    慧音道“温檀越身具慧心, 却无佛性, 可先在寺中研习佛理。”

    温颂听明白他的意思了, 这个师也不是他想拜就能拜的, 得通过了考验才能拜,他想到那颗还回去的舍利子, 道“我会好好学习的。”

    等到回到鸣钟塔之后, 温颂慢吞吞的移到了印宿跟前, “宿宿, 我告诉你一个消息, 你可不要生气。”

    印宿擦拭剑身的动作顿了顿,“先说说看。”

    温颂把禅房中发生的事给他讲了一遍,“宿宿, 你说我若是当真拜了慧音方丈为师, 他会把舍利子送给我吗”

    “不知, ”印宿道“数千年来, 到静音寺求取舍利子的人不在少数, 只是无一人成功, 但”

    温颂赶紧问他,“但什么”

    印宿摸了摸温颂细软的头发,脑海中不期然的想到他光着脑门的样子,颇有些忍俊不禁,“但你这个办法别具一格,许是可以。”

    温颂听出印宿的取笑了,他拨开他的手,“什么叫许是可以,是一定可以。”

    他连宝贵的头发都牺牲了,怎么可能还不行

    印宿收回手,他想到今日容羡传来的消息,唇边的笑落了下去,“多学些佛理定定心也好。”

    之后的两个月,温颂除了炼丹打坐,就是到弘正宝殿跟着小沙弥一起研习佛理,且学的十分刻苦,回到塔内了,依旧手不释卷。

    月末的时候,温颂再一次被请到了方丈的禅房,他进去的时候,慧音正同自己弈棋。

    温颂上前施礼,“见过方丈。”

    慧音一手执着玉白的棋子,问道“最近学了些什么”

    温颂道“维摩诘经、金刚经、华严经。”

    慧音落下一子,“维摩诘经中的不二法门是指什么”

    那一子仿佛落在了温颂心上,他心里打着鼓,努力让自己沉下心神,“不二法门即不可思议之法门,说明真如法性、诸法实相。”

    慧音又执黑棋,“华严经中的如心佛亦尔,如佛众生然,应知佛与心,体性皆无尽,又当何解”

    温颂道“佛的法身遍布于众生心中,心、佛、众生,三者没有差别。”

    又是一枚黑子落下,“金刚经中的非法,非非法何解”

    温颂听到这个问题,心里慌了一瞬,“我”

    “安心。”

    不知是不是慧音的声音中真的有安定人心的力量,温颂听到这两个字,当真平静了许多,“法为相,相为虚妄,法为空相,非法亦是,既非法,也非非法,不执着相,法相皆空,皆为佛法。”

    他自觉最后一个问题答得不好,努力保证道“等方丈下次再叫我来的时候,我一定可以答的更好。”

    慧音凝视着目露不安的温颂,“你来。”

    温颂近前走了走,“方丈。”

    慧音将左侧的棋罐推过去,“一局尚未结束,可愿接下”

    温颂迎着他静水一般的眸子,没敢拒绝,“好。”

    然而一刻钟过去,棋局结束。

    慧音看了着乱成一盘的棋局,又看了看下巴低到了胸口上的小少年,终究是笑了出来,“第一关,过了。”

    温颂听到“第一关”这三个字,喜悦被冲淡了许多,“多谢方丈教诲。”

    “嗯。”

    两人一时无话,温颂察觉到气氛有些冷,觉得自己身为晚辈该说点什么,“要不我再陪方丈下一局吧”

    慧音收拾棋子的动作顿了顿,“温檀越该回鸣钟塔了。”

    温颂察觉到慧音的嫌弃,有些失落,“那方丈可以借我一副棋盘吗”

    “等我回去练习之后,再来陪方丈下棋。”

    最后温颂回去的时候,身上多了一副棋盘,他刚回鸣钟塔,就兴冲冲的把棋盘取了出来,“宿宿,我们来下棋吧”

    印宿平日都是练剑、推演,再无别的可做,此时自是欣然应下,然而一局结束,他便把棋子掷回了棋罐,“我的阵法尚未推演完,把棋盘收拾了吧”

    温颂拽住要起身的印宿,“宿宿,鸣钟塔就咱们两个人,你不想给自己培养一个对手吗”

    “不想,”印宿看着盲目自信的温颂,觉得自己培养不出对手,倒是能培养出来一个臭棋篓子,下棋讲究走一看三,但这个笨东西讲究的是随心,哪里有空放哪里,“你且在这好好研习佛经。”

    温颂看着黑白棋子纵横相间的棋盘,顿时觉得它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第二次的考核在一个月后。

    温颂甫一进入禅房便闻到了一股檀香,涌入鼻尖时顿觉神思清明,“见过方丈。”

    慧音让温颂坐下,他没有问一些佛经义理,而是问了一句不相及的话,“温檀越愿入佛心中可诚”

    温颂望着慧音那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的眼睛,没有立刻回答,他想了想,还是坦诚的答了,“方丈若只问我愿不愿意入我佛门,那么我心中是愿意的,但我的心中没有佛,这样在方丈眼中算是诚吗”

    “与人无欺与己无欺,自是算得。”

    禅房中的少年目光清亮,坦率直白,这样的人,绝不会惹人讨厌。

    慧音道“待你心中有佛时再来。”

    温颂道“那若是我心中永远没有佛呢”

    “那老衲便永远不会收你为徒。”

    温颂这一次回到鸣钟塔的时候,心情有些沉重。

    印宿少有见他这般模样,“怎么了”

    温颂同他说了慧音方丈的话,“宿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没有怎么变成有呢”

    印宿没有接话,这是需要温颂自己领悟的东西。

    温颂没有听到回话,也没有失望,他走到角落的地方盘坐下来,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

    这一次的考验没有时间限制,可温颂知道,这样反而是最难的。

    什么是佛呢

    华严经中说心为佛,己为佛,众生也为佛。

    可那皆不是他心中的佛。

    万物可为佛,便亦可为魔。

    然而魔属万物,魔也是佛吗

    非也。

    一念之间,善恶生,佛魔分。

    行善道者为佛,行恶道者为魔。

    在问心的过程中,温颂恍惚窥见了道的踪迹。

    在他的境界中不过一瞬,然而外界已是过了快两个月。

    温颂睁开双眼,光华内蕴,尽管他的修为没有提升,可道心却是完完全全的稳固下来了。

    当他再一次进入禅房的时候,慧音已经感知到了他的变化,“温檀越可是愿意皈依我佛”

    温颂这次没有迟疑的点了点头。

    他的年岁还差六月才满二十,是以先行沙弥十戒。

    “方丈,我受戒的那一天,能不能将宿宿放出来观礼”

    慧音同意了。

    回到鸣钟塔后,温颂摸着自己的头发,坐也难受,卧也难受,“宿宿,我有些怕”

    “怕什么”

    温颂垂目望着自己又长又软的头发,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我怕变成一个光头,而且稍戒疤的时候好疼的。”

    “听说成了比丘还要受足戒,脚应该比头更痛。”

    印宿望着脸皱成一团的温颂,呼噜了一把他的脑袋,“既然这样怕疼,不如不拜师了”

    “这怎么行”

    温颂抬眼瞪他,那目光跟个狐狸崽子似的,虽然看着凶,但也只会拿小肉垫拍拍人,不会真的伸爪子,“我辛辛苦苦了这么久,就差临门一脚了,怎么能这样放弃”

    “再痛我也能忍得住。”

    翌日,弘正宝殿中,温颂缓缓走到佛像前方,由慧音方丈亲手为他剃度受戒。

    温颂看着从头顶滑下的青丝,心痛了痛,等看到慧音拿着燃起的香向着自己走来的时候,心中不可抑制的生出了一股害怕。

    他按捺住想跑出去的冲动,老老实实的跪在那里等待受戒。

    “第一戒,不杀生。”

    当冒着烟的香点在头上的时候,温颂疼的瞬间流下了一串眼泪。

    慧音见到之后,点戒疤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毫不动摇的放了上去。

    温颂的眼泪流的更凶,他师父都没有心的

    没有心的慧音继续点戒疤。

    在场的其他比丘见到这个场面俱是默了默,然后各自移开了视线。

    一场受戒完成,温颂的眼眶已经肿起来了,不知道还以为他刚刚受完刑回来。

    “今日为师为你取法号善忍。”

    还在断断续续流眼泪的温颂“”

    我怀疑你是在影射我。

    他小小声的道“师父,不能换个法号吗”

    慧音不言,显然是没有给他换法号的意思。

    温颂更难过了。

    等到出去的时候,温颂已经是个换上僧袍的清秀小和尚了,只是鼻头红红,眼眶也红红的,跟被欺负了一样。

    印宿走到他身边,笑着道了一句,“善忍小师傅。”

    温颂推开他,“你不要叫我。”

    印宿这样一叫,他就忍不住想起这个法号是怎么来的了”

    印宿以手抵唇,抑住未出口的笑,“慧音方丈当真是个妙人。”

    温颂被说的恼羞成怒,也开始揭他的短,“不是你被师父压着打的时候了,不对,师父他还没动手,宿宿就动不了了。”

    印宿的笑霎时止住。

    两人互相伤害之后,谁也没先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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