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健行的病情没有对外公开,只说最近因为天气转凉身体抱恙, 进来时还坐着轮椅, 笔挺的黑色西装让他多了几分精神。
后面是推着他进来的安月婉, 穿着一件月白色旗袍和毛绒披肩,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安然恬静的模样像极了当年刚刚被徐健行接回来的时, 她也是这样带着笑站在家门口, 后面站着还是少年的徐怀安, 准备登堂入室进他们家门, 霸占他母亲的位置。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母亲大概早就在地底下变成了一堆白骨,这个看着柔弱的女人已经一点点渗透进每个角落,将他母亲这些年在这个家存在过的痕迹抹灭得干干净净。
除了他,谁也不记得曾经有一个女人也这样站在他身后无微不至的照顾他, 曾经在病榻上缠绵多年, 被丈夫和尚且不懂事的儿子欺骗着,直到生命最后一刻才知道,自己一直尊敬,深爱着的男人早就已经背叛他, 连私生子都已经长大成人。
一想起这些,徐怀砚忍不住紧紧攥紧了酒杯, 手背上青筋凸起, 恨不得这个那人立刻死去, 到地底下去跟那个被他骗得团团转的女人忏悔道歉。
也许真的是老天有眼, 让这个男人马上也要尝到当初他母亲受的苦,被病痛折磨。
嗤,果然是报应。
寿宴因为主人公的到来终于拉开序幕。
徐怀砚坐在下面,听着徐健行说着人模狗样的客套话,向大家介绍自己的妻子,指甲无意识点着手机屏幕,脸上带着明晃晃的的嘲讽。
装模作样。
徐怀砚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正觉得待不下去了想直接甩袖子离开,余光中人影一晃,紧接着身边的位置往下陷了些,有人坐在了他身边。
兰乐跟在他父亲后面,从徐健行进来开始就一直忍不住朝徐怀砚这边看,看他一个人坐不住,正想着怎么脱身过来找他,意外看见了一个熟人,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他身边坐下。
徐怀砚表情跟见了鬼一样“靠了你怎么在这里”
谢疏说“我爸收了请柬有事来不了,托我替他来。”
“你爸”徐怀砚眼角一抽“我真是这圈子还真小”
“能站在金字塔尖的,本来就只有极少数。”
也是,徐家最近不比以往,被徐健行那个得意的大儿子打理得井井有条节节高升,广撒网的请柬都能请来这么多人。
徐怀砚冷着一张脸“那你过来干嘛,我要走了,没有空陪你的。”
他身上很少见这样极其消极负面的情绪,好像谢疏看他时总是对什么都漫不经心,咧着一张嘴一点小事都可以乐半天。
这样的他变得不像他了。
谢疏问他“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因为昨晚课题的事情。”
“你怎么会这么想,课题是我自愿做的。”徐怀砚奇怪地看着他,对上他带着明显探究的目光时才后知后觉自己情绪泛滥了,居然对着不相干的人撒火。
“不是,跟你没关系,你别想太多。”徐怀砚喝了一口饮料,揣着手往后面沙发上靠,像是个被逼着做了不喜欢的事情的小朋友在生闷气“我就是是烦来这种场合,见不喜欢的人而已。”
从某种层面来说,徐怀砚也算是今天宴会的东道主,却一个人呆在这里谁也不理。谢疏敏锐地察觉到应该是跟他和家里的关系有关,很识相地什么都没有问,点了点头“你现在就走回学校吗”
徐怀砚撇着嘴“回什么学校,当然是回我自己那儿。今天周六,我可以不回去的。”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徐怀砚说要走,半天都没有动作,直到一个女服务员从那头过来,低声跟他说了句什么,又指了指来时的方向,才烦躁地咬着后槽牙站起来。
“有人叫我,不陪你聊了。”
谢疏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徐健行正被几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包围着,身边站着温婉恬静的妻子安月婉,和丰神俊朗的长子徐怀安。
看上去很和美的一家人三口。
徐怀砚走过去停在徐健行身侧,沉着一张脸面无表情,跟他们温馨的气氛格格不入,不想一家人,更像是个寻仇讨债的。
徐健行看到他这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就来气,想发火又顾忌周围在场的老友,只得威胁似地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乖乖的不准惹事。
“这就是怀砚吧”说话的男人光着头大腹便便,笑起来和蔼得像个弥勒佛“还真是一表人才,跟你年轻的时候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唉老徐,我还真是羡慕你,两个儿子都这么优秀。”
“哪里哪里。”徐健行摆摆手“老郑你就别跟我客套了,谁不知道我这个儿子的脾气,一点不给我省心。”
老郑看起来就像是完全不知道徐怀砚在外那些臭名声,一个劲儿的夸他“像他们这么大的孩子正是好时候,最爱玩的年纪,活泼一点是好事,老徐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你都不知道,大家有多羡慕你有这么好的两个人儿子,你看我,只有一个女儿还见天的在外面跑,一年到头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哎”
徐怀砚听得想笑,这个老郑马屁还真吹得不是一般的响,这都夸得下去,不觉得尴尬吗
“对了,我听说怀砚是在q大上学是吧”
徐健行点点头“确实是在q大没错。”
老郑哈哈笑起来“那还真是巧了,我侄女儿也在q大上学,今天刚上大一。你们既然进了一个学校,也是学长学妹了,正好我侄女儿今天也在,让她过来你们认识一下,小澄刚刚上大学,希望你这个做学长的可以多多照顾一下啊。”
“”
徐怀砚不咸不淡地抿了下嘴角。
哦,原来他“这种人”也有上赶着送女儿的啊,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还真是大气得不拘小节。
“这是当然。”徐健行乐呵呵“小澄我记得,特别乖巧一个小姑娘,刚刚上大学肯定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吧没关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都可以找他。”
徐怀砚歪了下头,就觉得袖子被人轻轻扯了一下,回头对上徐怀安带着些许恳求的目光,笑了笑,小声嘲笑他“我只是站累了活动活动而已,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徐怀安放开他。
没多久,一个穿着粉色小礼服的年轻女孩子在侍者的引导下走过来,礼貌地跟老郑和徐健行大了招呼“舅舅,徐叔叔生日快乐。”
徐健行笑眯眯点了点头。
老郑说“你徐叔叔的小儿子也在q大上学,比你高一届,是你学长,正好今天都在,也认识一下,刚刚你徐叔叔可都答应下来了啊,以后有需要帮忙尽管找怀砚,千万别客气。”
杜澄点点头,顺着老郑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眼便看见站在徐健行身边高挑挺拔,面容出众的男生,第一反应是惊诧与他漂亮的外貌,然而因为长得太有辨识度导致她立刻想起来在哪里见过,第二反应就是怔楞在当场,求证的话脱口而出“咦,是你贴吧上那个在校门口亲小男生的那个”
话一出口就收不回去了。
等到察觉周围气氛不对劲,杜澄才猛然反应过来这个场合说这种话太不合适,迅速后退一步连忙捂住嘴。
“那个就是一点点谣言,也可能是我认错人了”
徐怀砚被他说得一头雾水,贴吧他倒是经常上,无所谓了,不过什么校门口亲男生,他吗亲还是被亲都没有吧
正想问你说的什么,余光就看见徐健行面色铁青地瞪着他,先入为主,按照他以往劣迹斑斑的前科,自然而然就将他懵逼的表情理解成做坏事被拆穿的尴尬和羞恼。
“你又做了什么混账事”
徐怀砚解释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徐健行就一掌拍轮椅扶手上,压低了的声音止不住地喘着粗气,被他气得不轻。
安月婉连忙俯身顺着他的背“别生气冷静些,有可能只是误会呢一声说了你现在需要静养,不可以动气。”
“对,爸,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先不要生气,对您身体不好。”
“你看看他这个样子,想想他以前做的那些混账事,哪儿来的误会难不成小澄还会冤枉他吗”
他们这边动静不小,即便是有意压低了声音,也引得周围好些人频频看过来,好奇是发生了什么事。
老郑见情况不对,也深知是小澄惹了祸,而人又是自己叫过来的,当即连声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都是小澄不懂事乱说话,我回头就让她父亲好好收拾他,你别太生气,怀砚肯定不是故意的我们就先走了,你们有话好好说,吵架解决不了问题。”
说完,带着小澄快步离开了。
徐怀砚看徐健行二话不说就往他头上扣罪名,把自己气得脸红鼻子粗的,顿时觉得没劲,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
宴厅休息室里,徐怀砚随意靠在桌边,两手环抱在胸前,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对,你说得没错,那个小澄也没冤枉我,我是在校门口亲别的男生了,我就是喜欢男的不喜欢女的,怎么了,不可以”
啪
一盏烧花精致的茶杯被狠狠掷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你还有脸问我可不可以以前你打架逃课我不管你,现在居然变本加厉,给我搞什么同性恋这种不要脸的事情你不嫌弃丢脸,我都觉得恶心”
“恶心吗”徐怀砚说“我觉得还好,两个男的至少不用生孩子,以后就算我继承你骨头里的基因出轨了,至少不会拉个比正经儿子年龄还要大的私生子出现在人家面前,多省心省事。”
拉着徐健行的安月婉一僵,垂着眼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徐怀安皱着眉低声叫他“怀砚,爸身体不好,你别故意说这些气话气他。”
徐怀砚耸耸肩“我有故意气他吗不是他自己说我是个同性恋,我只是满足他的要求实话实说而已,怎么,很不能接受”
“你住口”徐健行低吼“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情你还觉得很自豪你老实跟我说,你跟那个男生到底是玩儿玩儿还是认真的”
“认真什么当然是玩儿了。”徐怀砚看着徐健行似乎松了口气的样子,慢悠悠说完剩下的话“不过就算我跟他玩儿完了,下一个肯定还是个男的,有区别”
“你”
“反正我喜欢男的,对女的没兴趣,我就是个同性恋,没办法给你传宗接代,不过也没事啊,你还有个儿子呢,也不缺我一个是不是”
“混账混账你这个逆子”
“这么多年骂来骂去都是这两句,你没骂烦我都听烦了,能不能换个新鲜的词”
“这种混账事情都做得出来,你怎么不想想你妈在天之灵看见了是什么心情她怎么接受自己儿子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
安月婉猛地抬头“健行”
“爸”
徐健行一提到徐怀砚的妈妈,徐怀安就知道事情要糟,果不其然,方才还一脸优哉游哉的徐怀砚脸色登时变了。
“你有什么资格提我妈徐健行我告诉你,最没有资格说这话的人就是你连婚内出轨带私生子回家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那时你怎么就没想过她能不能接受”
“我和你妈的事情不一样,不需要你多管”徐健行瞪着眼睛,指着他一字一顿“现在就跟那个男的把关系给我断干净,我会交代下去让人澄清这些都是误会,以后,我不想再听见你喜欢男人这种腌臜话”
“不可能。”徐怀砚站直了,两手垂在身侧攥得死紧“你觉得丢脸,觉得恶心,那我就偏要做”
“你这个”
咚咚咚。
休息室的门被敲响,正好徐怀砚也不想在这里跟他们多待,不顾徐健行在后面大吼站住,快步走过去拉开门。
谢疏敲门的手还没有放下,两个人就这么直直撞上。
“你在这里干嘛”徐怀砚话里的火气还没有散干净,眼眶因为情绪激动红了一大圈,像个炸毛的小猫咪,又像只被欺负的小兔子,在多说两句都能立马哭出来。
谢疏张了张嘴,后面徐健行的怒吼传来“徐怀砚你今天要是不给我答应,我就当没生过你,以后你也休想踏进这个家门一步,我徐健行没有你这种不知羞耻的儿子”
“爸你冷静点”
“好啊。”徐怀砚忽然伸手拉住谢疏,强行将五指挤进去跟他十指相扣,两个穿着正式的少年并排站着,如果不是在这么剑拔弩张的气氛下得话,还真是称得上赏心悦目。
“既然这样了,为了不辜负您老人家的好意,正好我也给你介绍一下我男朋友,喏,就是他,谢疏。”
意外被安上个男朋友的名号,谢疏眉头一挑,安然接受了这个头衔,安分地闭口不说话。
徐健行不认识谢疏,徐怀安却是认识的,目光从谢疏脸上扫过,一直落到两人紧紧缠在一起的手,眼神闪过疑惑。
“你,你”
徐健行真是被他气得话都说不出来,转而将怒火对准无辜的吃瓜群众谢疏,然而对方一身清冷的气质又让他忍不住产生了怀疑“车上那个男生,真的就是你”
徐怀砚事先没跟谢疏串通好,怕他乱说话穿帮,率先出声先发制人“怎么,你不信好啊,正好今天大家都在,我就好事做到底证明给你看看。”
本想点头配合的谢疏立刻停下动作,等着看他怎么证明。
结果还真是没让他失望。
暴躁的小兔子红着眼睛勾住的脖子往下拉,谢疏十分配合地弯下腰,眼看着小兔子横冲直撞上来往他嘴角上狠狠亲了一下,柔软的唇瓣擦过,带着温热的鼻息,甜到不可思议,差点让谢疏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分崩离析。
这位小朋友闹脾气的方式,也太犯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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