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疏点了杯咖啡习惯性没有加糖, 喝了一口却被苦得蹙起眉头,只好示意服务生送糖过来。
徐怀砚爱甜, 他总是将就他, 久而久之自己的习惯也被改变了。
本以为依着徐怀砚的性子两分钟就会下来,没想到先等来的不是自家男朋友, 而是男朋友那位一直活在传说中的, 同父异母的哥哥。
先认出对方来的是徐怀安。
上次宴会匆匆一瞥, 谢疏全身心注意力都在心上人哪儿, 完全没有记住他的长相,但是凭借他跟徐怀砚三分相似的容貌, 心里也有了猜测,直到沉声徐怀安问出那句话,他才肯定,眼前人就是小白兔讨厌得牙痒痒的那位哥哥。
“你现在是,怀砚的男朋友”
商圈向来就是这样, 做调查跟做社会实践一样容易。
谢疏坦然点头,反问“徐怀安”
“是我。”
徐怀安客气地笑了笑, 在他对面椅子上坐下。
“我没想到他会带你一起过来,这很出乎我的意料,同样, 你愿意过来, 我也很诧异。”
谢疏往后靠在椅背, 目光疏离“有什么事情, 直说就好, 不需要不必要的寒暄。”
他的直白让徐怀安有一瞬的怔愣,随后失笑“有的地方,你跟他还真的挺像。”
谢疏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将不愿意跟他多话说的声明实践到底。
“好吧。”徐怀安看出他的态度,也不再多说废话“我找你,只想跟你说两件事。”
“什么”
“第一件,我希望你以后,可以好好照顾他,既然选择了跟他在一起,那就一直坚持下去,这条路可能不好走,但是我了解他,认定的东西就说什么也不会放手,所以,我不希望看到将来你因为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而被迫离开他。”
谢疏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抬起眼帘,眸光微动,淡淡道“我只能告诉你,要是未来有一天我们不得已分开了,那也只可能是因为阿砚已经不爱我,不想跟我在一起,被抛弃的那个人,只可能是我。”
徐怀安眼神一松,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
叮铃。
一条信息出现在谢疏手机界面,是徐怀砚发来的,说他已经准备离开,让他想想晚上吃什么。
谢疏回了句见面商量,然后将手机倒扣在桌面,抬头道“第二条是什么”
徐怀安两手松松交握着放在膝头,精致笔挺的西装让他看起来并不那么好相处,只是那双眼中的疲惫击散了所有可能产生的距离感。
“至于第二件事,是关于我父亲的遗产我想麻烦你,去帮怀砚找个律师吧。”
接下来的时间,徐怀砚说话算话,还真一步没踏进医院,就跟着谢疏满城市地晃悠,把所有好玩儿的,好吃的,好看的都玩了一遍,末了还不忘把快乐“出国旅行”拍照记录,然后分享给远在华国某个乡下卡卡各各的兰乐。
跟他潇洒的旅程比起来,兰乐那边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我跟你说,真踏马的绝了,这地方根本就不是什么风景区,学校官网上那些图片都是高,高朋友你懂什么叫高吗糊弄人的其实穷乡僻壤得要命,要网没网,信号也断断续续,白天还好,入了夜跟进冰窖没两样,我都被保鲜了”
“还有,没热水天寒地冻的没热水,你要是想洗个头洗个澡,还要自己去井里挑水,然后自己烧热,再倒进个小盆盆里憋屈着洗太要命了我感觉自己命不久矣。”
徐怀砚听着他生无可恋的吐槽差点笑出鹅叫。
房间里可能不只他一个,这个点不早了,兰乐说话都尽量压着嗓子,骂人都没气势“笑屁啊还是不是兄弟了”
“是啊。”徐怀砚努力憋住,幸亏是打电话不是开视频“但是我也没办法是不李简凡不是跟你一块去的吗,怎么说他也是长辈,你实在不行就找他帮忙呗。”
提起李简凡,刚刚还脸红脖子粗的兰乐登时泄气了,说话也变得支支吾吾“他啊,对啊,长辈嘛,帮点忙也是应该的”
“啊”徐怀砚没听明白“你那边是不是信号不好了,我没听清。”
“没什么,我说你的话很有道理”
总不可能让他承认李简凡的确从一开始就在照顾他吧比如挑水烧水这种事情他就完全没动过手,更莫说别的了。
李简凡是真的在认真践行他答应他爸会好好照顾他的承诺,无微不至得让人无法拒绝。
要是徐怀砚能亲眼看见,一定会吐槽一句,果然是当局者迷,当初谢老板这么照顾人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可惜偏远山区,连开视频都艰难。
不过虽然看不到,但是并不妨碍声音传递。
徐怀砚正想说那你可千万好好使唤他,给自己报仇,就听见电话那边传来另一个低沉的男声“怎么还不睡是不是太冷了”
“”
虽然透过听筒声音有些失真,但是徐怀砚还是能一耳朵认出这是李简凡的声音。
他俩居然住一个房间,看这个情况,好像还睡一张床
兰乐捂住听筒,说话的声音小了点。
“没,不冷,我只在跟小徐打电话。”
这边徐怀砚耳朵尖都竖起来了,他跟兰乐认识这么多年,就没听见他用这么软的声音跟谁说过话
谢疏在旁边帮他剥巴旦木,看他表情神神叨叨的,送一颗到他嘴边,蹭蹭他的嘴角“怎么了”
徐怀砚嗷呜一声咬住,同样捂住听筒一边嚼坚果一边小声说“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一会儿挂了慢慢给你唠”
不凑巧,这个一会儿被突然打进来的一个电话,被迫延后。
半夜一点,徐怀砚带着谢疏赶到医院,病床上,医生已经将徐健行身上各种治疗仪器都拆卸了,利利索索一个脸色蜡黄的小老头躺在床上,不说出来,没人敢相信在几个月前这人还是西装革履意气风发。
徐怀安和安月婉都在病床前陪着他,门口还站着一个生面孔的男人,手持一份文件。对方显然认识他,微微点头算作打了招呼。
见他进来,徐怀安和安月婉同时站起身往外头,路过他身边时,徐怀砚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后一面了,好好跟父亲道个别吧。”
徐怀砚木着脸躲开他的手,懒得理他。
徐怀安见状,低低叹了口气,带上门出去了。
徐健行已经是弥留之际,气儿进得多出得少,眼珠子浑浊得吓人,要不是还看见在转悠,徐怀砚都要以为床上就是个死人了。
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旁边,徐健行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不能说,只能听。
“听得见”
徐怀砚看见他食指动了动。
“行,那我说,你听着。”
“你这个人,活着糟我的心,死了糟我妈的心,也不知道她在底下看见你会不会烦的饭都吃不下,所以你要是碰见她,最好躲远一点,别往她跟前添堵。”
“我活了二十年,就被你恶心了十几年,真的,你干的那些事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你死一千次都活该,我妈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喜欢上你这种渣滓,被你祸害一辈子。”
徐健行眼珠颤动得厉害,徐怀砚呵呵两声“怎么,你该不会以为你快死了,就能从我这儿听到什么好话那我很不幸地通知你,做梦。”
“我没这么厌恶一个人,你是第一个,估计也是最后一个,幸好老天有眼,收了你这个祸害,特别好。”
“我以前总说你怎么还不死,我巴不得你快点翘辫子,你该不会以为我只是说着玩儿吧没,都是真心的,半点不参假,看看你做人多失败,亲儿子都巴不得你快点死。”
徐健行指甲划拉在床单上,扣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徐怀砚看了一眼,笑了笑,问他“气不气是不是快要气疯了没办法,谁让你说不了话呢”
“记得下去好好给我妈磕头道歉,虽然她肯定不会原谅你。”
“哦对了,你不老跟我强调你是我爸么行,那我也抱佛脚尽个孝道,上回在你寿宴,我说谢疏是我男朋友,是骗你的。”
说话时,徐怀砚一直有意无意往他手上看,在发现他听见自己话后略略放松的手背,半眯着眼,补上后半句“因为那个时候其实我俩还没在一起,现在我正式通知你一声,我谈恋爱了,对象还是谢疏,以后还会跟他结婚,一辈子在一起,不会把人藏着掖着,正大光明那种。”
“没撒谎,这句也是实话,不参假。”
徐健行扣着床单的五指再次用力,呼吸声变得异常粗重,瞪大了浑浊的眼珠紧紧盯着他,嘴巴几次张开想说什么,可惜出了沙哑的啊啊声,什么也说不出来。
徐怀砚就那么坐着,平静地看着他。
直到他动作渐渐减小,两只眼珠完全失去焦虑,阖上眼皮,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小的咔声。
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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