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惜朝沿路折返,心情是一派轻松的, 连步调子都不自觉地欢快了许多。
然而他刚走到湖边, 便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几声尖叫。
“有人落水了”
定睛看去,却不知道湖上什么时候多了一艘画舫, 而此刻画舫周围的湖面正在翻腾,几个娇俏的身影慌乱地扶着船栏叫喊。
来了贺惜朝神色一凌,几乎立刻猜到了那落水之人是谁。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朝方才与萧弘坐着的地方看去, 只见萧弘正安静地站在那里, 面朝着已经一团乱的画舫。仿佛似有所感, 他侧过了脸, 一眼看到了贺惜朝。
画舫里皆是女子,就是摇奖的也是两个船娘, 可她们并不在边上,听到响声才往这里挤。然而大概是几位姑娘被吓住了,挤着甬道她们暂时过不去。
画舫开得已经离对岸不远,岸边的公子哥们一见到这个动静就围了过去。
众人面面相觑,眼露着急,嘴里说着快救人,可早春的天气依旧寒冷,湖水里更是刺骨的寒冷, 这一下去,想上来怕是不容易, 而且还惹是非。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是王姐姐, 王姐姐落水了”
“快救王姑娘”
此言一出岸边突然窜出一个公子, 二话不说直接跳下,朝着那扑腾的越来越小的水花奋力游去。
今日只有一家姓王的姑娘,贺惜朝走到萧弘身边,“你也该过去看看了。”
萧弘将手里的王八丢进湖里,忽然解释道“惜朝,这事不是我安排的。”
贺惜朝没有反驳,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走吧,去将事情的影响压到最小。”
贺惜朝猜得到,萧弘只不过做了跟他同样的事情,将消息放了出去,坚持要相看一眼,便是给旁人乘虚而入的机会。
他是大皇子,王家再强势面对萧弘也无法说个不愿意,想要将王氏女踢出局,只能让帝王觉得她不配为王妃。
身份背景无从做文章,那么能让容貌清丽,举止端庄的姑娘失去资格的,最容易且无往不利的方式便是从名节下手。
卑鄙,恶劣却有效。
王姑娘不一会儿就被救起来了,可她全身湿透,衣衫贴在身上,被一个公子紧紧地抱在怀里。
她的丫鬟赶紧给她盖上了一件披风,惊慌无助地对这名公子说“表少爷,求您赶紧将我家小姐放开,别,别再抱着她了。”
可惜这男子却怔怔望着怀里的女子,仿佛没有听到,只是低声呼唤着“婉君,婉君”
王姑娘虽有呛水,可还活着,只是已经陷入昏迷之中,然而哪怕醒着,想必也不愿意睁开眼睛面对这个场景。
丫鬟听此简直想跟着一同晕过去,众目睽睽之下,这该如何说清。
画舫已经靠岸,船上的小姐们赶紧下了船,纷纷关切地围了过来。
然而望着此情此景,不禁都露出震惊的表情。
“这”
性命事小,名节为大。不管王姑娘自愿还是被迫,如今算丢了清白。
几位姑娘彼此望了一眼,纷纷垂下眼睛不做声。
人群之中窃窃私语开来。
萧铭没有围上去,而是在人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忽然胳膊肘被支了一下,他转过头,就见萧奕朝湖边努了努嘴,带着一丝幸灾乐祸说“我瞧着大哥这头顶已经变了颜色,发绿了。”
此刻湖边,萧弘跟贺惜朝两人正往这里赶过来。
萧铭跟着勾了勾唇,“二哥这话不对了,都没指婚,算什么绿帽子”
“明摆着的,西安伯府总是较王家差了一些,大哥心里头怕是早就将王家女当未婚妻了吧,如今啧,这男人真有种,现在都抱着。”萧奕见萧弘沉着脸色走近,兴奋地就想跟着去看看热闹,“你说大哥会怎么弄死他”
萧铭没说话,不过神情之中却带着期待。
“英王殿下来了”
萧弘一到,所有的人顿时都看向他,想想才相看完不到一个时辰,转眼姑娘就在其他男人怀里,这怎么看都是一见件屈辱的事。
大家纷纷猜测英王会不会恼羞成怒,就是抱着王姑娘的男人也忍不住心下一紧,可他面有决绝,没有松手,因为他感觉到怀里人在发抖。
“都围着看什么热闹,出了那么大的事,有没有人去通知长公主和王家夫人”萧弘面容冷峻,没看那男人一眼,高声提问,“大夫请了吗”
“回禀殿下,已,已经派人去了。”梅园的管事赶紧回话。
贺惜朝说“先送王姑娘去更衣歇息吧,湖水冰冷,湿衣服还在身上,怕是得着凉。”
一个在附近的管事嬷嬷匆匆赶来,听此连忙应是,然而这姑娘还在男人怀里,管事嬷嬷便有些踌躇。
萧弘瞪眼过去,烦躁地骂道“你他娘地还要抱到什么时候想让她身体冻出毛病你就继续别松手。”
此言一出,男人顿时一愣,松了怀里人,梅园的管事嬷嬷赶紧让婆子将王姑娘给抱了过去。
“送去府里少夫人那里,让她照看着。”贺惜朝吩咐着,又对萧弘身后道,“常公公,您也跟着一起去吧,见到我姐姐,让她好生照料王姑娘,别再出什么意外了。”
常公公在宫里呆了那么多年,什么乱七八糟的没见过,自然很快就知道怎么一回事,便随着那嬷嬷一起将王姑娘送到贺灵珊那里。
只是走之前他回头看了眼萧弘,不禁为自己的主子惋惜,今日之后,王氏女是娶不得了,甚至赐给做侧室,皇上怕也不乐意。
几个一同坐画舫的姑娘还在原地,便说“我们去看看王姐姐。”
“是啊,受了这么大惊吓,生怕她想不开。”
“对,我们赶紧去。”
然而她们还未动,便听到萧弘冷冷的声音传来,“几位先别忙着走,究竟怎么回事还请交代完毕再走。”
几个年岁不大的小姐顿时微怔,接着面露羞恼,其中一个忍不住反问道“殿下这是何意,是怀疑我等故意推王姐姐下湖的吗”
萧弘背手而立,掀了掀眼皮,“本王可没说,不过不管是意外还是人为,几位作为当事之人,将事情经过说清楚不过分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萧弘的态度也太冷硬了些,都是娇滴滴的小姐,哪儿受得了这份怠慢。
那姑娘便道“既然殿下想知道,我说便是。方才,湖中突然出现一条好大的锦鲤,我们都出去看,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好的画舫突然颠簸了一下,不留神,站在最前面的王姐姐便掉下了去,我知道的就是如此。”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不在她边上。”
接着另有一个姑娘点头,“大致经过就是这样,殿下,我也不在。”
“我也不在。”
萧弘点点头,“那方才谁站在她身边,总不能她一个人站船头”
这样一问,女孩儿们就忽然沉默了下来。
忽然一个姑娘眼尖,对着萧弘身后的贺惜朝喊道“二哥哥,我也不在,真的不关我的事呀你能不能让殿下先放我们走,妹妹好怕。”
定睛一看,是贺灵韵,身后跟着贺灵屏。
贺灵韵这么一说,顿时有姑娘就露出不满来,本想开口说话也闭上了嘴。
然而贺惜朝搭也没搭理贺灵韵,只是走到萧弘身边,对她们拱了拱手道“王姑娘虽然还昏迷着,不过很快就会醒过来,若是她指认了谁,小姐们,这件事可就不会再当做一个意外了。”
贺惜朝说话斯文,可却比萧弘带着高高在上的语调有威胁的多。
而这时,溧阳长公主也到了,她不悦道“弘儿,你这是做什么,都是姑娘家,哪能让你当个犯人审问”
溧阳长公主身后跟着不少夫人,连荣安长公主和清湖郡主也在,不过没有王夫人,大概已经先去寻女儿了,倒是留下一个年轻媳妇等待着结果。然而当她看到那浑身湿透的男子时,不禁惊愕万分,眉间皱起,带了愁绪。
长公主一来,所有人都纷纷给她们见礼。
萧弘也是一样,他说“姑母见谅,侄儿只想知道好好的人怎么就忽然落水了。”
“那也不该如此唐突,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万一就是个意外,都是有头有脸之人,岂不是平白结怨”溧阳长公主嗔了他一眼,“行了,这事儿交给我吧。将几位小姐都带回去吧,好好安抚,诸位也问问怎么回事,这么多男子围着看着岂不令人尴尬”
溧阳长公主说完,几位小姐说着便走向自己的的祖母母亲,神情之中分外委屈。
萧弘皱眉,不过贺惜朝对他摇了摇头,便也不再坚持。
贺灵韵一把扑进二夫人的怀里,一边哭眼神一边往贺惜朝这里看,显然在控诉着什么。
大夫人就站在边上,神情淡淡。
贺灵珊已经将这两姐妹做的好事告诉她了,她眼里带着讥笑,觉得真是恶人先告状,忍不住道“行了,年纪不大,心眼却多,把谁当傻子不成”
二夫人一听,顿时不乐意了,“大嫂这是什么意思,韵儿屏儿是她的妹妹,他这个做哥哥的就眼睁睁看着她们受人指指点点”
大夫人简直稀奇了,“李玉溪,说这话的时候最好摸一摸自己的良心,看看你女儿的眼睛,你就不怕她将来走岔了路做妹妹的坏了兄长的姻缘不说,还有脸求这求那儿,我真是头一次见到,真是长见识了。”
贺灵韵垂下头,躲到了二夫人身后。
二夫人将唇抿成一条直线,冷然道“她们也不过说了实话而已。”
“实话当中有多少是你们一手促成的,你心里有数。”大夫人胸口起伏,深吸一口气,看着她道,“做了多年妯娌,你若还把我当做嫂子,就好好想想我接下来的话。当年,贺钰和李月婵对不起你,他们罪大恶极,自私自利,如今一个已经逝世,一个是上不了台面的妾,也算是老天有眼,让他们咎由自取。你若能放下,最好,放不下,哪怕不待见惜朝,也随你高兴。可今日,我看着灵韵,就想到明睿,孩子小,不懂事,只一味地跟着你跟三房抱着极大的敌意,这也就罢了,却用着不入流的自以为聪明的算计,你不仅不制止,还包庇甚至鼓励,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就不怕将来行为有差惹祸上身你没下那泻药,我相信,可你连解释都不敢就灰溜溜地去了家庙,我猜测怕是明睿做了什么要命的事情,把柄落在了惜朝手里吧”
二夫人闻言瞳孔顿时一缩。
“明睿跟惜朝,他们该是堂兄弟,可你却让他们跟个仇人一样”大夫人说着,便再看了贺灵韵一眼,“跟梁国公府的亲事,黄了也就黄了,等到他三元及第,入朝为官的时候还怕找不到更好的姑娘可你想想灵韵,她的亲事怎么打算”
二夫人握住女儿的手突然一紧,冷淡地说“不劳费心,灵韵将来自有贵妃娘娘操心。”
果然,大夫人轻嗤一笑,也不再搭理她,尽自走了,她好话说尽,不听有什么办法。
贵妃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妾罢了。
过了一会儿,贺灵韵终于挨不住小小地叫了一声,“娘,疼。”
二夫人一怔,低下头来,却发现她握地太紧,已经将女儿的手握出了红印子。
贺灵韵问“娘,你怎么了,大伯母说的难道是真的吗哥哥他真的有把柄”
“没有。”二夫人矢口否认,“不过你大伯母说得对,娘不该让你做这件事,女儿家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
再说另一边,当小姐们被溧阳长公主送回各自亲属身边,余下的目光便都落在了浑身湿透,还来不及更换衣裳的男子身上。
他的小厮给他披上了一件厚外衣,可依旧冻得浑身发抖。
与他相熟的公子面露担忧地看着他,有的给他使眼色,让他与萧弘请罪。
虽然救人无大错,可以说是壮举,可方才那股失态显然不是仗义出手那么简单。
明眼人里都看得出来,这人对王家小姐有所觊觎。可王家小姐呢,对此人可有别样情愫这样想着,这件事便瞬间变了味儿。
哪怕圣旨未下,萧弘头顶也开始泛绿,倘若没有落水一事,萧弘真选了王姑娘为妃,这青青草原头顶放羊,简直就是男人最大的屈辱。
所有人都等着萧弘怒火燃烧,将此人烧成灰烬。
溧阳长公主心中兴奋,可面色发冷,犀利的眸子看着此人,问道“你是哪家公子”
男子头上的水珠还往下滴答,肩上不一会儿就湿了一片,他没有回答长公主的问话,而是看着同样面无表情的萧弘,脸上的决然更盛,终于他似做下决定,对着萧弘噗通一声跪下来,伏地大拜“英王殿下,在下对王姑娘一片真心,日月可鉴,求您成全,今后做牛做马,我沈子航肝脑涂地,再所不惜”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一片倒抽凉气之声。
萧奕看着实在惊叹“真是太有种啊我要是大哥,我得将他再踹下湖里去,质问王家什么意思,非得让这对狗男女一起到地下做亡命鸳鸯不可”
萧铭也颇为认同地点点头,简直奇耻大辱。
事情的发展就是萧弘都出乎意料,他觉得作为一个男人,他虽然对王氏女无意,也不禁恼怒起来。
想想为了摆脱这个王姑娘,他废了多少心思,既然有心上人,为何还盯着他王妃的位置,自己婚嫁去不就好了
萧弘心里真是百感交集,他还没说话,便忽然从旁边窜出一个公子,怒斥道“沈子航,你疯了,三妹妹从未跟你见过面,你哪儿来的真心我们王家有何对不起你,供你吃穿,供你读书,你要这样将她往死路上逼,把王家往死路上赶”
要是坐实了私相授受,那就是欺君之罪,哪怕家里有帝师的祖父,也担不起这个罪名。
王公子上前就是一脚,可沈子航莫不做声地任他踢打,却也不挪一挪膝盖,就对着萧弘。
“英王殿下,王姑娘对在下情谊一无所知,是在下对她一往情深。在下本已死心,配不上她,可是今日见她落水,实在无法置身度外英王殿下,事已至此,您若想杀了我才能平息怒意,您就动手吧,若是还能留在下一命,求您成全。”
“闭嘴”溧阳长公主怒喝道,“做了如此苟且之事,还有脸求成全今日就是英王放过,我也不许。来人,将他拿下,另派人看住王婉君,待禀明了皇上,再处置这两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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