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放晴, 云层移去。
黄昏时分,被遮掩了整整一天的太阳尚未完全落下,天上已有点点繁星。
可这一刻, 没人有心情欣赏风景。胡悦扔掉伞, 在楼顶转了一圈。锁上楼梯间的门, 但这远远不够。下面“人”太多了, 哪怕是一层一层堆上来, 也能到达顶楼。胡悦为此忧心忡忡。
她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到八点, 下面出现了第一批往上爬的人。但显然, 不是所有人都是季寒川。玩家们扪心自问, 都觉得,自己虽然还算手脚灵活, 但要上这么高的楼、飞檐走壁, 还是很不容易。更别说这群浑身僵硬、好像整个神经系统都被统一操控的nc。
胡悦趴在围栏上,看了片刻,稍稍安心,对一起过来观察情况的于章说“至少短时间内上不来。”
于章沉默片刻,道“但不会太久。”
胡悦一顿“你是说”
于章道“游戏不会那么容易放过我们。”
胡悦皱眉、叹气。
九点钟, 季寒川也来晃了一圈。与胡悦不同,他看得很认真, 视线在一张张或陌生、或熟悉的面孔上扫过去。胡悦不明所以,季寒川道“要找一个人。”
胡悦更加不解, 季寒川“老高之前借了nc两百块, ”用来开房, “最好还是还上。”
胡悦“唔”一声,明白了。实话实说,不觉得有必要。但韩川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她想一想,又问“你把下午的培训搅黄,也是因为觉得吗”就像是他在进酒店之前说的,“觉得”电梯女鬼不会再冒出。
季寒川一顿,失笑“嗯,有点在意那天墙上的字。”
胡悦喃喃重复“只有在培训中通关,才能顺利留下”
她记性很好,读书的时候,就在班上名列前茅。后来毕业、进入社会,也凭借一份漂亮简历,和面试中的优秀表现,拿到知名金融公司的offer。
如果没有“游戏”,大约到年底,就可以升值、涨三分之一薪水。前途光明坦荡。
但在此刻,再谈这些,已经没有意义。胡悦拧眉、沉思“啊,留下”
季寒川笑一笑,说“可能只是我多想。”
胡悦看他。她想不,不会。之前那几天,已经足够看出来。除去超出所有其他玩家、超出游戏中鬼怪的硬实力外,韩川还有一种异乎寻常的“直觉”。可游戏不会偏爱任何一个玩家,韩川的“直觉”,说到底,只是先前的经验积累。
她默默记下这个知识要点。
这是胡悦的第八场游戏,先前七场中,她直面过许多次死亡。当时疲于逃亡,对很多事,都来不及思索。到了这座温泉酒店,才有一刻放松。她下定决心,等到明天天亮、进入“休息时间”,一定要把这次游戏里韩川的所有行为再捋一遍。遇到这样的玩家,是可遇不可求。兴许在下一场中,自己又要回到过去的状态。不能相信别人、时时提防。
她忧虑,叹一口气,余光却留意到什么。胡悦睁大眼睛,“有人到二楼了”
nc们在长久的尝试、失败之后,像是终于找到合适的登楼方式。往后,他们像是一个又一个爬虫,在楼壁上蠕动。
季寒川撑着围栏、跳上去,坐在上面,低头,远远望着那一张张面孔。他口袋里还有一百块钱,加上昨夜司机给的烟。
这样坐着,到十点、十一点。nc们又开始失败,然后重头再来。在十二点时,他们终于改变主意,开始像胡悦一开始想的那样,放弃技巧、用最简单原始的方法,直接用人往上堆。
这样一来,进度倏忽加快。季寒川眼皮一跳,从围栏跃下来,环顾四周。最后,他的视线落在旁边的木板上。
他问朱葛“老朱,你的打火机还在吗”
朱葛一愣,在身上摸了摸,很快找到打火机。他迟疑“韩川,你是要”
季寒川接过打火机,走到墙角。方才下雨,上方的木板已经被淋湿了。但他搬开外围的木板,去看里面,仍然有干燥的地方。其他玩家见了,一一围来。吴欢恍然“你是要用这个”
季寒川道“试一试。”
吴欢说“可能不太好点。”
季寒川手指抚过木头纹理,说“这毕竟是一个游戏。”
旁人怔住,而季寒川抱住一条木板。木板很长,比他还略高一些,接近两米,有二十公分宽。这会儿被季寒川拿到围栏边,然后耐心地用打火机引燃。兴许是木板太干燥,兴许是其他缘故。总归,在数分钟等待后,木板竟真的烧出火焰。
玩家们惊喜。这样一来,他们至少有了还击之力。胡悦在四周墙壁都走了一圈,确认了楼下人墙最高的地方。这时候,木板已经燃得很旺。他们把木板推了下去。
火焰在空中飘摇,吴欢像是在给自己增加信心,自言自语“古代不也是这么守城的”滚石、投火,“可惜没有汽油。”
带火的木板径直砸向楼下人墙。nc们直愣愣待在原地,看着头顶落下的东西,不知躲避,被砸个正着。
人墙塌了下去,火焰却没有在疾风中熄灭,而是烧的更旺,沾上nc的衣角。
季寒川转了转手上的打火机,有种奇异的感觉。像是最先和平的日子,他与nc们一起打麻将,每一把,都占尽了运气。可季寒川心知肚明,自己的牌技其实不算高超,虽然算牌,但那天赢太多了,更多还是接来的牌太好,每张都有用处。
而此刻,他的心情类似从点火,到推木板下去;风向、湿度,每一样,都恰到好处。而nc们被跟着“点燃”,更是不可多得的好运。
季寒川想是有“人”在帮我吗
他摇一摇头,决定先做当下的事。
哪怕是能一手给碎骨女人“正骨”、能帮彭总“减肥”的季寒川,都对楼下的人山人海束手束脚,只能用最原始的法子。
看在其他玩家眼里,就是自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就这样,几名玩家分工协作,墙角的木板越来越少、朱葛打火机中的油也越来越少。天色更暗了,夜幕笼罩大地,火焰却在楼下,勾出一条长龙。楼顶,高修然的肚子叫了声,咕噜噜的。与此同时,空气里泛着点“烤肉”的焦香。高修然嗅到,却不觉得饿,只有恶心。
他们不把nc当做与自己对等的“人”来看,但在这种时候,还是会物伤其类。
而吴欢沉默地摸一摸自己的腿。并不痛,毫无知觉。焦炭化的地方始终在向上,已经要到她的肋骨。她紧盯着手上的表十二点、一点、两点
他们抵过许多次人海冲击,偏偏nc实在太多了,总有下一波人,木板却有限。等到三点出头,最后一块木板也被丢了下去,仍然能起到作用,将nc们阻挡了一时三刻。往后,他们却继续往上、百折不挠,像是一群不死的蝗虫。
也有nc选择翻进窗户、从内部攻破。
玩家们选择留下一个人,负责守门。如果楼梯间通往顶楼的门出来什么状况,守门的玩家要及时告知其他人。吴欢做不了更多事,于是在此事上,自告奋勇。她被朱葛背过来,等朱葛离开了,她看着眼前的门扉。是铁制的,有栏杆。换句话说,哪怕nc们真从这里上来了,那短时间内间,他们也无法进入。
往后,到四点,nc们越爬越高、越爬越快,要到二十层往上。离天亮还有三个小时。
玩家们开始拆楼顶的管道,往下丢去。
季寒川负责拆,其他玩家负责丢。重力加持,几堵人墙摇摇欲坠、濒临坍塌。这时季寒川走来,从于章手中接过一截水管,朝人墙至高处砸去。风声如哨,nc被迎面砸到,砸出一头一脸的血。于章甚至觉得,自己听到头骨碎裂的声音。
而另一边,季寒川去看了眼吴欢。吴欢身体状况差,故而任务轻。其他玩家在忙,她只用准备好嗓子。此刻见了季寒川,她笑一笑,说“辛苦。”
季寒川打量她,没说什么。
五点,顶楼的管道被拆除干净,季寒川开始拆墙。
六点,终于再没有东西可以拆,顶楼一片空旷、纵览无余。同一时间,楼梯间的门后,出现第一个nc。往后,nc越来越多,铁门在他们的挤压下摇摇欲坠。
季寒川看来看去,都没见到熟悉的面孔高修然的借钱对象。
他有点没办法,和高修然提了一嘴自己的建议。高修然不寒而栗“真、真会出事”
季寒川道“不知道,但还了总比没还强。”
高修然脸上多一些愁苦“这可怎么办”
季寒川提议“画个圈、把钱烧给他,怎么样”
高修然瞪大眼睛“这不是在咒人死”
季寒川纳闷“你觉得那个借你钱的是活人”
高修然身体一抖,不说话了。而同一时间,铁门的锁不住晃动,显然就要支撑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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