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色暗下, 海面上,雾气无声无息地聚拢,能见度越来越差, 整艘船都被裹在雾中。
八点多时, 季寒川站在甲板上,举目远眺,什么都看不清楚。
影响视线到这种程度的,不用说, 又是“游戏”的作用。到此刻, 季寒川倏忽觉得, 吴欢说过的那个“程序论”很有道理。他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确认自己什么都见不到后,便转头, 准备离开。
期间, 心里慢吞吞地想着事。
如果吴欢说的另一件事每场游戏,都有“核心”所在也是真的。
那这场游戏的“核心”, 又会在哪里
他知道,吴欢与自己讲时,已经强调,这只是一个猜测。可当猜测与季寒川在回答讲师问题时的含糊答案贴合,他的“直觉”像是又开始生效,暗暗告知季寒川这是对的。
他其实已经想到几个地方。首先, 驾驶室。这里堪称整艘安平轮的头脑。
其次, 轮船“中心”, 需要详细计算。季寒川记得昨夜图纸上的所有数据,眼下已经算出一个大致结果,等待验证。
再次,轮船最底,排水舱。
最后,张老板的房间。
这些以外,也可能干脆难一点,不在船上,而在浓雾之中。
季寒川缓慢估量,预备找个理由,前去拜访那位“张叔叔”。事实上,理由本来就是现成的一趟按说只有二十小时的旅程,被硬生生拖到第三天,还说不准又出什么岔子。作为“世侄”,他问张老板一句,这艘安平轮是否出了什么不便告知乘客的状况,很理所应当。
他这样想,而张老板果然在百忙之中接待了他。季寒川再见到张老板,他脸上已经多了些焦虑、少了昨晚的意气风发。听了季寒川的话,张老板叹口气,说“我听船长说,像这样的雾,他几十年都没见过。”
季寒川道“自然气象千变万化,我们对天气的了解还很少。这回靠岸之后,船长倒是可以向同行传递很多经验。”
张老板一怔,无奈笑道“小川,你倒是乐观。”
季寒川笑一笑“现在船还好好的。按照今天情况来看,等到明早,雾就散了。”
他表现得天真、乐观,的确是一个普通乘客该有的样子。而张老板欲言又止,最终,叹口气,说“小川,我这边还有事要处理。就不留你了。”
是还算委婉的逐客。
季寒川站起身,客客气气,说“张叔叔,我听家父讲过,您能有今天的成就,一来,眼光独到、有经商天赋,这是别人羡慕不来的。二来,就是勤奋,日夜不休勤劳当然是好事,但张叔叔,你也要爱惜身体。”
张老板脸上多了点笑影,说“好。”
他和和气气地送客,脸上还是与昨夜如出一辙的慈爱。等门关上,门内门外,两人却一起皱起眉头。张老板有忧心的事,季寒川则想昨晚果然是有状况。
宋和风什么都没察觉到,不代表晚上那批船员同样不记得。
他说“船好好的”时,张老板叹了口气。神态之间,像是并不赞同。
但要说真的出了问题,安平轮不可能又平安航行整整一个白天。
或许是另一回事张老板已经开始觉得,这场雾,不会到明早就散。
季寒川沉吟,脑内勾勒着张老板房中的摆设。那大约是整艘船上最好的房间,布置低调,可放在有眼光的人看来,无论是桌椅,还是墙上挂画,都不止乍看上去那样。
相反,这一切,都透着“贵重”。
只是nc的财产状况,倒与玩家无关。季寒川在脑内过一遍,并不觉得,有哪一样东西,尤其吸引自己视线。
他站在一处过道,犹豫,此刻是干脆去二等舱、自己算出的“中心位”一探究竟,还是暂时偃旗息鼓。
他心里再度摇出两个骰子,很随意地宣布规则左边的骰子点数大,就去二等舱;右边的骰子
咕噜噜地,两个骰子滚出去。季寒川漫不经心,走在廊道中。这时候,迎面走来一个船员。见了季寒川,兴许认出他。这会儿笑一笑,掩去脸上的愁苦,说“韩少,已经十点多了,还是快些回房间吧。”
季寒川一顿。
他想这算不算“工作人员的安排”
这时候,心底的两个骰子也停下。季寒川弯一弯唇,说“好的。你也辛苦了。”
船员道“不不不,韩少太客气”
两人讲过几句,季寒川揭晓答案右边点数更大。
但这原本就是由他控制的结果。
他回了自己房间,锁好门,躺在床上,手上翻着一本从行李箱中取出的书。偶尔抬眼,去看窗子。
雾越来越浓。
昨晚,他是猝不及防之下,被“游戏”清掉意识。到现在,季寒川却鲜明地觉得,自己越来越困、越来越想睡。可这分明不是他自己的意志。四下无人,是还算安全的环境。他不动声色,与之抗争。
这样过了不知多久,忽而再度听到敲门声。季寒川精神一振,这才意识到,原来方才,自己到底睡着。他扒了扒头发,顺手拿起怀表,看上面的时间。
恰好十二点整。
窗外仍是暗色,这会儿是午夜。在他做这些事时,敲门声又响起来。有一个声音叫他“韩少。”
季寒川踩着屋内木地板,没有穿鞋,脚步便很轻,是旁人听不到的声响。偏偏在他停下时,屋外的声音如期响起,又叫了声“韩少。”
季寒川沉默,站在远处,手握住门把手。
外面的人又叫“韩少。”
季寒川挑眉难道是复读机不成
他最不在意的,是有实体的鬼怪。这会儿也很快开门,但又插着门栓,只能打开一条缝隙。走廊上的光透进来,照在季寒川脸上。一时之间,倒说不清,是门外有礼有节的船员看起来可怕,还是一缕白炽灯光下、面无表情的季寒川更可怕。
而船员看着他,脸上微笑不变,说“韩少。”这是第四声,“舞会要开始了。”
季寒川心尖一跳。
他面上不显,“唔”一声。
船员道“我来给您说一声。请您尽快过去”
季寒川道“我要换衣服。”
船员笑道“当然,您请便。”
季寒川仔细看他。兴许也是因为灯光的关系,他总觉得船员的脸色有一点不正常的白。此刻,季寒川的眼皮微微耷拉,忽而一顿。
船员的袖口,带着一圈湿痕。
此外,他的指尖,也有被水泡久了之后的褶皱。
发现这点之后,季寒川再看船员,就能察觉更多不对的地方。他在船员脚下看到一小滩水,他的裤脚也是湿乎乎的,更别说鞋子季寒川抬眼,笑一下,“稍等。”
船员点头。
门关上,季寒川换上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仍旧是那三件套。再大步走到茶几边,拎起茶壶,将茶水洒在自己鞋子里、袖口上。最后,手指浸泡进去,默默地数一、二、三
这样临时抱佛脚,大概率是不够的。
但有一刻,算一刻。
午夜十二点、舞会。这两个词加在一起,再有船员身上的湿痕。不仅季寒川,其他玩家也有或多或少发觉不对。一时之间,所有人都陷入焦灼。相比之下,季寒川仍然是心态最好的那一个。
他在门外船员再度敲门催促、敲门声愈来愈大,几乎听到木板折断的声音时,厉声呵斥“懂不懂规矩”
门外的船员似乎愣住。
季寒川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语气却十分凶恶,整体画风十分不搭,又骂道“谁给你的胆子,在这儿狗仗人势”
船员,或说披着船员面皮的鬼怪,陷入诡异的沉默。
而门内,季寒川看一看手上堪堪泡出的细微褶皱,有点发愁。
他正迟疑,要不要再花些时间,总归木门还能撑点功夫。忽而抬眼,在窗子映出的画面里,见到自己身后出现的一道身影。
还有那道身影之后,渐渐从门缝中渗入的水流。
一时之间,季寒川有些拿不准究竟哪边才是重点。但最后,他还是选择顺从本心。
转过身,看身后那道小小的身影。
竟然是宁宁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季寒川惊讶、错愕,最终,他的视线落在宁宁苍白的、没什么血色的小脸上。
片刻后,门开了。
船员刚要再勾出一个笑,就听乘客说“去给我女儿找一身衣服。”
船员“”
季寒川“没听到吗去给我女儿找一身衣服。”
他手搭在宁宁肩上,而宁宁扶着门框,怯怯露出半张面颊。
船员眨一眨眼,像是不知所措。半晌,“唔”一声,撑笑“这就是韩小姐了好,我这就去,韩少不要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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