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进行时

    按照张老板他们的打算, 等到夜间,他们会穿上船员的衣服,悄无声息地混入换班人群之中。

    这个法子说出来, 季寒川很匪夷所思,想到张老板那与船员们格格不入的身材。

    白天的张老板没有晚上那么胖,但身体总壮硕过大多在轮船上常年操劳、风吹日晒,皮肤黝黑、身材精瘦的船员。

    送走宋和风的时候,季寒川想这一路, 真的能“悄无声息”

    还是会在路途中, 就出什么意外

    甚至, 哪怕张老板等人真的安稳进入货舱,他们真的能按照先前想法一样, 在阴潮黑暗的货舱里,安稳度过数十天

    季寒川关上门,耳边还有宋和风的一句“等到十一点半, 我来给韩少送衣服。”

    季寒川客气地说了句“好,辛苦你。”心中所想,却是昨晚的情境。

    自己提了“宋”字, 那些鱼一样的船员就要异变。

    所以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是, 宋和风逃出去了

    这样一片海域,夜晚总有灰雾笼罩。但在白天,虽然不见前路、不见归途, 可仍能撒网打鱼。季寒川三餐都只吃了面包果酱, 但他也拿不准, 船员们打上的鱼肉是否真有问题。如果能搭一条救生船离开,虽然日后要独自面对海上风雨,但也不用面对船上人员斗争,当然也会错开夜间的鬼怪。

    这或许是条生路。

    季寒川有心试验。往后,他在自己房间里安静待了几个小时,没再出门。期间,安平轮上其他人间暗流涌动。伍和平因是张老板的保镖,要始终守在张老板门外。而叶芳因身份特殊,体力又不好,被安排去向张老板打探情况。不同于季寒川这个嘴上说说的“世侄”,叶芳可是张老板的亲侄女。只是早些年,张老板家中情况不好,兄长入赘到另一户人家。有那户人家帮扶,张老板才没有在年幼时饿死,能多吃一口饭,长大,再去海城闯荡。年轻时滚过钉板、跪过碎石地,到这时候,膝盖上还有陈伤。

    而在叶芳面前,张老板同样把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叶芳手指绞着手帕,愈听愈忧心。张老板见了她,也叹气,觉得自己哥哥留下的唯一血脉怎么这样诺诺不顶事。相比之下,自家小舅子倒是能做事。可惜自己都四十岁了,还没有一个孩子。

    他耐着性子,问叶芳“这些天,我见你和你聂叔、韩姨走在一起,可有什么收获”

    叶芳倒是有自知之明,回答“他们都比我能拿的住事儿。”所以眼下,连宋柔都蒙了条面巾,与韩秀等人一起去仓库。聂曲是张老板小舅子,他那张脸,能轻松引开守着货舱的船员。等进去了,韩秀、宋柔对视一眼,拿着准备的口袋,在每个袋子各拿出几张面饼,再把一切归位。

    不知不觉间,这个货舱已经来过几批客人。等韩秀等人收工,叶芳恰好听张老板说“小叶,我和你说的这些,你不能再告知其他人了。你聂叔那边,也有我来说。”

    叶芳踌躇着点头。

    张老板满意一点,又恩威并施,说“你若是讲了,我可没办法再带你活命。”

    要说他有多么顾念亲情,真不至于。真说起来,张老板更愿意一个不带,自己独自守住那成百上千的面饼。

    但光凭他一个,要说守住,张老板着实没信心。再说,这艘船虽然是自己公司打造的,但航行这么多年,船长才是对安平轮最熟悉的人。说不上来,他都对轮船做了什么细微改动。

    万一自己没被饿死,反倒被船长锁在货舱里,空守着一堆发霉面饼,再出不去,那多不划算

    这样一来,要带自己的保镖、要带船长。船长那边,也有几个他的心腹。再想到船上那位宋小姐,张老板多了点别样心思一群大男人,憋在一个地方,一两个月,谁受得住宋小姐上了这艘船,那这就是她的命。看她那样子,也觉得,留她在上面,她八成活不下来。

    带她去货舱,分明是在救她。当然,她也要有所付出。

    人员更多了,张老板就对自己这侄女、小舅子,统统宽心一些。小舅子脑子够用,侄女看起来瘦巴巴的,一顿吃不了两个馒头。统统带上,满打满算,也就十来个人。到了货舱里,也有些事做,不至于被憋疯。

    他自得于自己考虑周到。而聂曲刚刚接应了韩秀、宋柔,再一起上头等舱,原本在避人眼目,偏偏有个船员远远看到他们,就朝他们走来。韩秀最镇定、不心虚,往前迎了一步,问对方有什么事。

    这个船员不算张老板心腹,不知道张老板那些打算。这会儿仅仅是带一句话,对聂曲说“聂少,张老板找你。”

    聂曲一顿,与韩秀等人对视,轻轻点头“我去看一看。”心中又嘀咕,之前他们的安排是叶芳打探情况,怎么现在又找自己,难道是叶芳出了差错

    而韩秀等人回到房里,却恰好见到守在门口的叶芳。叶芳正左右踱步,显然十分焦灼。见了韩秀两人回来,立马迎上来,说“韩姐,宋姐,我总算等到你们”

    韩秀安抚她“不要急,慢慢说。”

    等开门、开灯,三名女玩家在沙发上坐下。面饼被韩秀塞进床底。

    当然,鸡蛋不能放进同一个篮子。等听叶芳讲完,她们就要想办法,把这些面饼分散地藏到各个角落。

    叶芳说了海面上的传说、失踪的渔船。讲话的时候,因为紧张,时常有一句话来取反复。韩秀心中有些焦急,但脸上还是沉稳大气的,一点点帮叶芳梳理。听到最后,叶芳才说出重点,即张老板的打算。

    同时,聂曲听张老板问“小聂啊,我是打算带上你,带上小叶,还有宋小姐。但我看这些天,你与韩姐也走的颇近,是不是打算”

    毕竟是小舅子。如果没有这次意外,张老板恐怕已经动了心思,要把小舅子“嫁”出去,好让自己的人脉关系更加稳固。韩秀是一介女流,现在虽然能出入各种场合,开公司、做生意,但一旦结了婚,也要回归家庭。

    只是按现在的情况,这些设想,恐怕已经不能实现。

    张老板心中烦躁前些年那些回归的渔船里,出来的全是疯子。

    他疑心那些人恐怕还遇到别的什么。不知这一遭,自己能不能撑过去。

    于是张老板一咬牙,想还是要多几个人垫背。

    口中说“我看韩姐这些年,不曾亲近那个男人。到现在,倒与你关系不错。”自己这小舅子面皮白,也读过书,放在海城,多多少少,也算个公子哥儿,有点风流的本钱。

    而聂曲听出张老板言下之意,心中“”

    他一言难尽,口中却道“我与韩姐的确一见如故,能聊许多。”

    张老板抚掌一笑,说“这样就好。我不做恶人,你去与她讲。但小聂,你要懂得,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多一个韩姐,却再不能多其他人。”

    聂曲道“我懂得。那伍哥”即保镖,另一个玩家伍和平。

    张老板淡淡道“小伍与我们同去。”

    聂曲一顿,问“还有哪些人”

    张老板明白,自己这小舅子,恐怕是日后唯一一个能与自己商量事儿的人。于是他事无巨细,说了一串人名“船长那边,说是带上大副,再带几个心腹船员,一共七八人。再加上我们这边,也不到二十人。”这就要行程两股势力。

    聂曲不算意外地,在张老板口中听到“韩川”两个字。他心里琢磨一下,想到昨夜情境,有些疑问,含糊说“那韩小姐呢”

    在昨夜之前,他们并未见到韩川的女儿。可昨天晚上,那些nc却见怪不怪,还对抱着女儿的韩川额外放行。可今天一整天,几次在餐厅见到,韩川仍然是孤身一人。

    正好借此机会,问一个答案。

    可张老板听了聂曲的话,却想偏了,笑道“韩小姐什么韩小姐整个头等舱里,姓韩的女的,只有韩姐一个我说,小聂,你莫不是糊涂了”

    聂糊涂曲满心疑问地出门。几个头等舱玩家在韩秀房中聚集。听聂曲说“我问过张老板,头等舱乘客里,没有韩小姐。”对上韩秀的视线,“韩姐,我不是说你。”

    韩秀沉吟片刻,“那倒是奇怪了。”一顿,“可能这就是韩川的特殊之处他那个女儿,是晚上船里唯一多出来的东西奇怪。”

    叶芳忧心忡忡“他果然是鬼吧”

    韩秀问聂曲“那姓张的还告诉你什么”

    聂曲“晚上十二点出发。这个时间设置,明显是不让我们跟去。”

    宋柔撇了撇嘴“这么说,等到晚上,张老板这边孤零零一个,船长那边倒是一群年轻力壮的船员啧”好像已经能看到结局。

    这时是晚上八点多。安平轮再度停止前行。

    乘客们开始躁动。头等舱人得到“船偏离航线,但已经与岸上联系好,接下来就能往正确方向行进”的答案。二等舱里,有人去找早上去过的那名船员。乘客们冷漠地看着来人,回答“不知道。”

    来人烦躁地皱眉,却也无论如何都想不出,自己的同僚已经葬身海底。此刻转身离开,口中嘟囔“准时又跑去哪里偷懒了。”

    他要走,却又有乘客叫住他。

    “哎,等一下。”

    乐游从乘客们身后绕出来。他有一张笑眯眯的少年面孔,乍看起来,完全是海城富贵人家不知世事的小少爷。在这个游戏世界,乐游同样是学生身份,却比二等舱的寻常人富裕许多。

    此刻,他说“这都第三天了,没个准信儿吗”

    船员皱眉,道“船长说了”

    乐游打断他,直白问“我是说,还给不给我们二等舱的人吃的,没个准信儿吗”

    船员瞳孔一缩。

    他大约也被事先叮嘱过,知道要如何对这些乘客说一句谎话。可乐游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看着船员的面孔,大声对所有乘客道“大家看他正想着要怎么撒谎骗咱们呢。现在船到不了岸,吃的都是上面那些富贵老爷的,我们算什么”

    乘客们隐隐躁动,乐游的脸色冷下来,宣布“把他也捆起来。现在人太多了”

    他声音轻下去,片刻后,说“晚一点,我们去货舱,自己给自己拿吃的。”

    而被所有人团团围住、毫不留情捆住双臂的船员,听到这句话,愕然瞪起眼睛,开始剧烈挣扎。

    乐游瞥了他一眼,见到船员蹬着的腿、拼命扭动的身体,反倒开始笑。

    他走到船员身侧,蹲下来。看上去没什么力气,可一抬手,就能直接卸掉船员的下颚。船员的目光从愕然转为惊恐,似乎意识到,自己时日无多。

    这一切进行的时候,季寒川无意之中,翻开自己的日记本。

    前面还是那些内容,后边有两幅画。第一幅,是海雾中过来的巨轮。那时候雾太大,加上季寒川很快就失去意识,第二天醒来,记得的只有一个模糊影子。原本就被海雾遮去颜色,到此刻,绘在纸页上的影子都不甚清晰。他看了片刻,想到什么,又不确定。

    船应该都长得差不多吧

    这种自己不专业的事,季寒川很虚心,在心里加上待办事项找人问问,各艘船的模样、船头雕塑,会不会出现重合。

    而后,他翻开下一页,见到自己昨夜匆匆绘制出的一幅画。

    上面还有宁宁画出的圈。

    季寒川靠在椅背上,手捏着本子。屋内电灯轻轻晃动,光线昏黄,是岁月静好的模样。若有旁人来看,能见到他额前垂下的一缕发,鼻梁的弧度,轻轻抿起的两瓣唇。

    而季寒川看着本子上的画面,片刻后,若有所思。

    如果自己昨天晚上,所在的是一艘与现在并不相同的船。

    那这幅画,在此刻,为什么还能留在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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