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 季寒川嘴巴里说“难过”,只是气氛使然。他觉得该说这个, 自己示弱,邵佑才能安心, 不要胡思乱想。
可真切说出口后, 季寒川心里忽然涌出很多情绪。他有点茫然, 觉得心下酸楚, 好像有一只手在自己心口揉捏,要去挖最深最痛处。
他眼圈都有点酸涩, 喉间发苦。
季寒川心想或许并不是气氛原因是“我”真的因此而不好受。
他不记得。
但他的身体记得。
季寒川感觉到,自己话一出来,邵佑仿佛手足无措。他抬手去摸季寒川脑后,扣着他的头发,手指压到头皮, 温柔抚摸。
另一只手原本与季寒川十指紧扣,这会儿抽出来,指间摩挲, 又亲密地去抱季寒川后背。
季寒川只穿短袖,所以邵佑的手很顺利从衣服下探入。他没带什么绮念, 完全是用摸小猫的态度,从脊柱一点点往下揉, 和缓安抚。
邵佑说“别这样, 寒川。”
季寒川肆无忌惮, 反问“为什么不你能怀疑我, 我不能唔”
邵佑莫可奈何,把人扣在怀里。他睁眼,看着天花板,说“抱歉。”
季寒川被他死死压着,两人身体亲密贴合。
邵佑认错“我应该多考虑你的。”
季寒川深呼吸,感觉身侧温度回升。月色仍然发红,落在地面上。他看着光滑地板上的月光,口中说“还有呢”
邵佑的声音里带一点笑。季寒川确认了,这人真的把自己当猫养。他甚至去摸季寒川下巴,手指在下颚轻轻挠了挠,说“我让你伤心了对不起。”
季寒川叹口气,没办法,转头去亲邵佑。
邵佑态度大方,完全是任由小动物亲昵的样子。季寒川眼睛眯了眯,察觉到,自己心里刚刚浮上的酸楚,在这一刻成了无力。
他“喂”了声,问邵佑“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邵佑大大方方,回答“我的小猫。”
季寒川“”哦,诚实的邵佑。
邵佑亲他。
季寒川闭着嘴巴,不给亲。
邵佑轻轻笑了下。他腰力很好,这会儿身上还压着一个季寒川,都能顺利起来。
旁边就是落地窗。邵佑一下下吻季寒川,季寒川不太认真地躲避,做做样子,但不会真的拒绝男友。到最后,他被邵佑压在玻璃上。隔着一层薄薄布料,背后就是冰冷窗子。这个温度,于季寒川来说,不算很凉。他看着邵佑,觉得此刻邵佑面孔在绯红月色下多了点妖异色彩。
邵佑的眼睛原本就带着红色,此刻红色更浓。很好看,像是一颗蒙着薄纱的黑曜石。他朝季寒川微笑,于是季寒川头脑晕眩,想他真好看啊。
邵佑容颜清隽,濯濯如春月柳。
此刻嗓音轻慢,问季寒川“在想什么”
季寒川深呼吸,说“想你不相信我,我好难过。”
邵佑又用逗猫一样的姿势去玩他下巴,说“那要怎么才能原谅我”
季寒川心道你这么好看,我已经原谅了。
口中说“不知道,你自己反省一下。”
邵佑就笑。他开始笑之后,玩家们身上的压力骤然一松,游戏生物们也能安心,不用忧心自己下一刻就被震怒的“祂”召去送命。
他一点点靠近季寒川。这一幕落在季寒川眼中,就是吸人精气的妖精,要吃掉自己。
邵佑额头贴上季寒川额头,温柔地说“当我的小猫不好吗,寒川”
季寒川不说话。
风水轮流转,这会儿俨然是邵佑的主场。
邵佑说“我之前很想你,所以偶尔会想多。”
季寒川鼻腔里发出轻轻“哼”声,像是示意,要邵佑继续反省下去。
邵佑配合,说“我很害怕。”卖惨嘛,谁不会,“觉得如果那天没有下雨,我没有和我爸吵架,或者司机觉得这条路不好走,咱们就错过了。寒川,我不想和你错过。”
季寒川面无表情,心想完了,我开始害羞了。
脸颊有点发烫。不用看,他都知道,自己大约在脸红。
邵佑显然看见了。他的唇在季寒川脸颊上一点点擦过,最后落在耳垂上。这个吻很温柔,太温柔了,与刚刚那个几乎要把季寒川吞吃入腹的邵佑完全不同。
他好像突然意识到,留给自己和寒川谈情说爱的时间很少,每一分每一秒都值得珍惜。
邵佑“一这么想,就总会连带地考虑很多。寒川,你不知道,我永远都忘不了当时的场景。”
雨声淅淅沥沥,打湿了窗子。水珠从窗户蜿蜒留下,邵佑扯一扯领子,觉得喘不上气。
他与邵安远矛盾重重。
邵安远觉得,他既然是邵佑的父亲,就有权利要求邵佑做所有事。去什么学校、读什么专业,在上学过程中有多少交际,毕业以后顺利进入哪个圈子一重一重压力,叠在邵佑肩头。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人生就该是这样的。他甚至很清楚,照邵安远要求的路子走下去,自己一定能成为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者。
但那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他压抑很多年,终于在十八岁时爆发。那天他和邵安远吵架,邵安远事忙,对邵佑“安排”居多,实际相处很少。他百忙之中想起,自己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儿子。所以随意地告诉秘书,安排后面行程时,可以抽出一点时间,找邵佑与自己吃顿饭。
这顿饭,算是联络感情,同时告诉邵佑,他接下来的要怎么走。
起初还好,后面父子二人言辞逐渐激烈。最后邵安远说“你这样,不配当我的儿子。”
邵佑怒极。
邵安远看一眼表,说“就到这里吧。”
邵佑坐在椅上,看邵安远一点点走远。
他浑身冰凉。
他扪心自问我错了吗
邵安远给他的安排,学习什么、知晓什么,邵佑无一不尽心尽力照做。他运气好,有还算聪明的头脑,即便如此,也不算轻松。他做到了邵安远所有要求,所以想要有一点“自由”。这会儿邵佑甚至没想过,自己想要的自由究竟是什么。
他试着和父亲提起,然后邵安远说,对他很失望。
他不配当邵安远的儿子。
邵佑甚至有点想笑了。他环顾四周,又低头,从桌子倒影看自己。他见到自己被打扮成西装革履的样子,还是少年青稚面孔,却涂了发油,可以直接被拉到社交场上,与人自我介绍我爸爸是邵安远。
邵佑能想到,这话出来,落在自己身上的是什么目光。
他习惯这一切。但此刻,他分外厌恶这一切。
最让邵佑厌恶的是我明知如此,可此时此刻,尚无力改变。
他坐了很久,邵安远离开很久。陈叔打电话过来,说知道他和先生吵架了。言语之间没有责怪的意思,但邵佑还是听出陈管家言下之意。他觉得邵佑任性。
邵佑想任性
可能邵安远不需要一个活生生的儿子,更需要一个可以被任意摆弄的木偶。
所以接下来,邵佑做出了自己人生中最任性的决定。
路上堵车,他心烦意乱,转头看窗外。
在一家店门口,见到蹲在那里,疲惫的、瘦弱无力的季寒川。
店老板出来,和季寒川说了点什么。
车子往前开了一点,又停下。
邵佑见到,那个少年人摇摇晃晃站起来。他身材高瘦,校服在他身上显得有点过于宽大,松松垮垮。头发有点长,垂在肩头。
邵佑不知道店老板刚刚讲什么,但他能猜出。无非是觉得这少年待在门口,影响生意。无论是委婉地说,还是强硬要求,总之话中主题只有一个要求季寒川走。
所以季寒川走了。
他手插在口袋里。邵佑练着泰拳,平日有时受伤,顺带学了一些简单处理伤口技巧。以他不算专业的眼光看,那少年应该受伤了。
至此,邵佑仍然兴致缺缺。他觉得自己从对方身上看到了一段故事,但仅此而已。
这个城市很大,那么多人,无数故事。
然则这一刻,季寒川抬起眼睛。隔着人,隔着雨,与车里的邵佑遥遥对视。
邵佑心跳如鼓
隔了那么远、那么远,他依然想到他有一双好漂亮的眼睛。
像是天上星。
在这短暂一眼后,季寒川偏过视线。他很累很冷很饿,不知今晚要去何处。城市很大,无处容身。
而邵佑心中涌出一个大胆决定。他忘不了对方的眼睛,刚刚那一幕在他眼中,犹如相机不断拉近焦距。他清晰看到少年人的睫毛颤动。
所以他打开车门,走入雨中。
司机完全懵了,不知道少爷在搞什么。他匆匆忙忙找地方停车,然后拿着伞追上去。这时候,邵佑已经在和季寒川讲话。
他只问了两个问题。
第一个“你叫什么名字”
季寒川抬了抬眼皮,莫名其妙。
他不回答,邵佑也不勉强,直接问第二个问题“你需要帮助吗”
嘴巴上有礼有节,实际上,邵佑心里想如果小猫不主动钻过来,那我就把小猫抓走。
唉,小猫果然受伤了,离得越近,越能看出季寒川姿势上的一点奇怪。邵佑心疼。
雨水落在两个人身上,季寒川无比狼狈,邵佑身上的高定西装也湿得一塌糊涂。
那会儿,季寒川思绪迟钝,想帮助
他看着邵佑,慢吞吞想这个人好像蛮有钱的
应该不会把我卖进黑煤窑吧
他迟疑着点头。
邵佑眼睛就亮了。
司机赶过来,伞打在邵佑头上,额角滚汗,叫“少爷,你这是”
季寒川没什么表情,心想少爷演电视剧吗
邵佑简短地说“带他一起走。”
司机为难。但邵佑只是通知,并非征询意见。他拉上季寒川,心里计划回去以后先给小猫洗澡,洗得干干净净白白香香,然后找医生。
他随口吩咐“给徐医生打电话,让他过来。”
季寒川“”怎么还越演越上头
司机“”您到底搞什么哎。
邵安远给儿子准备的屋子很大。
一间主卧,两间客房,主卧客房中都有浴室。
邵佑把人带回去,从自己衣柜里取了衣服,再把季寒川推到浴室里。他还不忘确认“你身上的伤能见水吗不能的话就光擦擦。对,我找下保鲜膜”
季寒川晕头晕脑,抓紧时间,问“你是谁”
邵佑愣了愣,记起自己忘记自我介绍。
他回答“邵佑。”
季寒川站在原地,抱着干净衣服,沉默不言。
邵佑后知后觉,自己这一番行为,在小猫眼里可能有点奇怪。
没关系。
邵佑大度,想小猫在外面受伤了,当然应该心怀警惕。不过我照顾他多一点,他就会知道我真的对他好,会主动亲近我。
“打住。”季寒川说。
他穿着短袖,被邵佑一下一下亲,亲到脸红心跳。
邵佑问“怎么了”
季寒川说“我觉得你心态不太健康。”
邵佑沉吟片刻,回答“是。”
这不是季寒川第一次提出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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