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宫很大。从外面看时,围墙大约只有两米高。按说只要把宁宁架在肩头, 宁宁就能看出围墙走势。
可此刻, 他们试着看墙外, 宁宁甚至踩在邵佑肩上, 都总离墙顶差上一点。
她努力踮起脚尖, 然后眼巴巴低头看季寒川, 难为情“看不到。”
季寒川微微拧眉,对邵佑说“我来。”
邵佑应了句好。
可换季寒川踩在邵佑肩上后, 围墙依旧比他视线略高一点,恰好看不出去。
季寒川从邵佑肩上下来, 无可奈何,说“算了,随便走走。”
就当散步。
季寒川没花心思记路线。如果围墙能无限高涨, 那迷宫墙多半也能随意换动。多半需要玩家达成什么条件, 之后才能脱出。
路上, 邵佑给宁宁讲故事“城市的人杀死了冥王判官的一个儿子, 所以判官祈求主神帮忙。主神降下瘟疫到城市。为了阻止瘟疫, 城市必须每年献出七个童男童女,送给迷宫中的怪物。”
季寒川眼皮一跳。
邵佑语调闲闲,单手就把女儿抱在怀中。宁宁听得很认真,眼睛圆溜溜睁着。
邵佑“在第三年的时候,有人送给城市的王子一把宝剑、一团毛线。王子把毛线缠在迷宫入口, 用宝剑杀死怪物, 再随着毛线的指引返回。”
女儿年纪太小, 邵佑讲述过程中,略去了男欢女爱相关,只留主线。
宁宁入神听完,说“嗯,那我们缺一把宝剑”
季寒川眉尖一点点舒展开,侧头看邵佑。
提示很明显。接下来,他们会遇到一个牛头人身的怪物。
米诺陶洛斯。
邵佑笑了笑,换一只手包宁宁,口中应道“那我们要怎么找剑呢”
宁宁苦恼“不知道。”
邵佑说“故事里,剑是在进入迷宫之前就有了。”
宁宁两腮鼓起,抿着嘴,严肃地陷入沉思。
季寒川看着女儿的包子脸,失笑。
他视线微微偏移,与邵佑对视,无声地用眼神问在身上
邵佑还是之前那副表情,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挂在脸上,没有回答。
季寒川叹口气,觉得有点棘手。
邵佑就差把出路告诉他进入迷宫之前,工作人员给了季寒川一团毛线。如果说以故事为依据,那“剑”,也会同一时间到季寒川手里。
可并没有。
季寒川换种角度,以游戏设计为出发点,来思索眼下状况。游戏要吓人、要让玩家心生绝望。虽然油乐园中的迷宫只是一个很小的支线,但以“游戏”把一个普通nc来历都设计得清清楚楚的习惯来看,而今他们面对的支线,也一定有精心设置。
牛头人身的怪物,原本会吃小孩。
“吃”的前置动作,是杀死。
季寒川怀疑,“剑”确实在自己身上,只是深入血肉,甚至埋入骨骼。按照正常设计,玩家会在与米诺陶洛斯第一次打交道的时候出现伤亡,之后其他人发觉玩伴尸体中的“剑”,再用其逃脱。
问题在于,季寒川没有自残的打算。
之前割胳膊放sd卡已经是不得已而为之了。让季寒川颇为头疼的是,自己手臂眼看就要恢复,可面对即将到来的第九次重启,多半还要再割一次。
怪麻烦的。
他决定随心而动。离下一次重启还有满打满算三天零三个小时,宁宁不用吃喝,邵佑和季寒川都能忍耐。如果运气不好,始终遇不到米诺陶洛斯,那大不了在迷宫里待满三天。老婆孩子都在身边,季寒川不觉得难熬。他体力远胜于其他玩家,邵佑更是情况特殊,不至于被渴死饿死。
要是遇上了,季寒川觉得,自己也有一战之力。
他放平心态,继续与邵佑四处闲转。眼前围墙一堵接一堵,天上是不变的白昼,看不清日光来源,更分不清方向。过了大约一刻钟,身侧墙后忽然传出一声巨吼。
季寒川隐隐遗憾竟然出现了。
他看一眼邵佑。邵佑表情不变,不惊不怒。宁宁倒是有点好奇,眼睛眨巴着,问爸爸“那便就是怪物吗”
邵佑莫能两可“可能。”
季寒川看在眼里,觉得邵佑怪辛苦的。明明恨不得把所有设定透露给自己,偏偏还要斟酌、不触碰“规则”。好在米诺陶洛斯是个知名神话,也在季寒川的储备库里,又和现状结合,讲给小朋友也不算突兀。
邵佑看了眼表,说“十二点。”
季寒川应了声,意识到,米诺陶洛斯出现的时间大概和时间有关。
他问邵佑“我们是不是要逃跑”
既然是游戏,就该有点玩游戏的样子。
邵佑看他,眉眼里有点诧异、一言难尽,好像没想到,季寒川竟然会这样说。
季寒川虚心改正。或许邵佑是觉得游乐园只被包了一天,他们还是尽早出去,才好体验其他项目。
季寒川纠正“那在这里待着”
如果要尽早出去,就需要找到怪物。比起自己盲目乱窜,还是让米诺陶洛斯来找他们比较方便。
邵佑想了片刻,含蓄地“好。我们乱走,没准反倒撞到它旁边。待在这里,还能伺机而动。”
季寒川笑了笑,看着邵佑清隽面孔,心道我老婆真可爱。
睁眼说瞎话功夫一流。
他想到这里,心里略痒,想要亲一亲男友。可女儿还在邵佑怀里。
季寒川倒是不介意当着女儿的面与男友亲近,合适的亲密也是塑造家庭气氛的一部分。只是夹着宁宁,姿势难免别扭。
他胡思乱想片刻,遗憾地叹气。在这期间,米诺陶洛斯的吼声越来越接近。
又过了一刻钟。按说过去十五分钟内,玩家应该心惊胆战、摇摇欲坠。可季寒川心里盘桓的念头只有亲一亲邵佑还是算了不,亲一亲也没什么。
邵佑没什么表情,似乎严阵以待。
季寒川到底没忍住,公平地分别啾了啾男友和女儿脸颊。
宁宁小脸冰冰凉凉,又开始害羞了,小手扯着邵佑衣服,把头埋在邵佑肩膀。
季寒川说“宁宁应该交几个朋友的。”
邵佑无可奈何,提醒他“看后面。”
季寒川懒散道“我听到了”
声音越来越近。从某一刻起,骤然清晰。
他看着邵佑,说“小心一点,别伤到自己。”
邵佑说“好。”
季寒川嘟囔“也没什么趁手的东西。”
邵佑一顿,说“抱歉。”
季寒川就笑“道什么歉啊。”
邵佑说“没有帮上你忙。”
季寒川看他,见邵佑站在自己面前,眉眼俊雅。
季寒川心想果然,好想
他猛然转身。
一股腥风迎面刮来,眼前是一个牛头人身的怪物。它身材高硕,站在季寒川面前,遮住日光。两把牛角锋利、尖锐,上面似乎还挂着残破腐肉,手上拿着一把战斧。
季寒川眼前一亮。
他刚刚还发愁,觉得没有武器。眼下,倒是自己送上门来。
米诺陶洛斯是冥王判官妻子与公牛苟合后生下的怪物。它双眼赤红,举起战斧,朝季寒川砸下
季寒川侧身避开,飞起一脚,踹上怪物赤`裸的胸膛
米诺陶洛斯又一声怒吼。他将战斧从围墙之中拔出,围墙上出现一道裂痕。季寒川心中闪过一道念头这把斧子,可以破坏围墙
他向前奔去,把米诺陶洛斯从原处引开,让它远离邵佑与宁宁。
而怪物拔出战斧后,追在季寒川身后。季寒川听到利器破风二来,尖锐的风声从他耳边擦过。季寒川身体忽然一扭,腰肢往下,卷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战斧擦着他的腰,向前砸入墙中
而季寒川顺势手撑地面,身体向后翻去,又一次踹上米诺陶洛斯胸膛正中。
第一局游戏时,他一脚,就踹塌一面墙壁。到此刻,米诺陶洛斯身体一震,往后退了半步,仇恨地看向季寒川。
季寒川不理会它愤怒的目光。他此次落下地面后,一刻不停,又往前奔去,这回目标直指墙上战斧。
比想象中要容易啊。
他思忖。手握上战斧木柄,斧尖锋利处在日光下映出熠熠冷光。季寒川转身,看向冲向这边、牛角朝前的怪物,微微一笑。
“砰”一声,牛角扎入墙中
同时,战斧斩上米诺陶洛斯后背,季寒川落在怪物身后
他臂力、腕力齐发,斧锋下滑,直直将米诺陶洛斯剖开
鲜血喷涌而出,溅上季寒川面孔。
季寒川沉默片刻。
他浴血,看着眼前奄奄一息、跪在地上,双角仍然插在墙壁中,死不瞑目的怪物。
血液流淌,滑过怪物肌肉纹理。季寒川往后退了一步。
他抬手,用还算干净的袖后擦了擦面颊。身后传来脚步声,是邵佑。
米诺陶洛斯的力量组成涌入邵佑身体,又有一个“邵佑”在时间与空间之外苏醒。这无数个邵佑,就像是他的四肢、器脏。而站在季寒川面前的,是“邵佑”的大脑。
他温柔地看着季寒川,说“我们可以出去了。”
这是一句感慨,也是一句宣判。
季寒川屹立不动。
邵佑仿佛诧异,轻轻问“怎么了”
同时,他把宁宁放在地上,自己往前一步,从背后抱住季寒川的腰,去看季寒川侧脸。
季寒川闷闷不乐“衣服脏了,血好臭。”
邵佑一怔,随即失笑。
他亲了亲季寒川染血的面颊,说“那我们先去换一下衣服。”
季寒川有点疑惑地看他。
邵佑说“嗯,这里是游乐园嘛。”
季寒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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