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送给宁宁, 仓库里原本整整齐齐的莲花堆缺了一角。
季寒川下楼, 虚心向方婶认错, 说自己想试试灯笼亮度,于是点了一个,没想到一不留意就点燃,险些酿成火灾。
他诚恳道歉, 表明自己已经处理好火情、会赔偿灯笼价格。配上那张脸,或许还要加上评估组成员的身份, 方婶叹口气, 说“一个灯, 不值几毛钱, 没事。”
季寒川一定要道歉。方婶只好象征性地收了他十块钱。
等这事结束,季寒川干脆在方婶家吃饭。有一夜室友情后,龚良玉和方敏的关系肉眼可见好了很多。从冷漠的路人关系,变成相敬如宾的同事情谊。
早饭吃完, 方婶去厨房收拾。龚良玉和方敏对视一眼,问季寒川“你刚刚听到了”
季寒川笑了下“是指他们吵架吗”
龚良玉道“是。所以”
季寒川“我有点好奇。”
龚良玉眨了眨眼睛。
季寒川笑道“文德哥,就是村支书。他说会打电话报警, 但这个电话真的能打出去吗”
两个女玩家陷入思索。
季寒川“这场游戏的边界在哪里”
方敏冷不丁说“你想试试不怕进鬼肠子吗”
季寒川想了想, “有点怕,”这里到底不是之前三个世界了,哪怕是第一天, 也不能掉以轻心, “不过可能有别的办法。”
他回头, 看了眼东屋。
季寒川“失陪。”
他到底进入东屋,站在炕下,看着炕上的兰婆。
老太太不知何时又坐起来了。她腿上放着一个木托盘,上面是玉米糁子,还有一叠浆水菜,和玩家们刚刚吃的一样。
在炕最里面,有一道小窗子,直通厨房,这些大约就是从窗子送进来。
透过脏兮兮的玻璃,季寒川见方婶正在洗锅。他叫了兰婆一声,老太太没有反应。
季寒川耐心,又叫了一声。
兰婆慢吞吞地转头,抬起眼皮,往季寒川这边看。
她似乎没认出来季寒川,季寒川也没打算自我介绍。他问“兰婆,我这会儿上山,会进到鬼肠子吗”
兰婆握筷子的手一顿,嗓音老朽、沙哑,说“这会儿天亮着。”
季寒川说“天黑之后就不能去吗”
兰婆手微微发抖,说“鬼还没有醒。”
季寒川自发地做阅读理解等“鬼”醒来以后,天黑再去,就会出问题。
至于现在人员失踪,从兰婆这句话来看,那些人多半还活着。
“肠子”两个字,直面看,就觉得曲里拐弯,适合迷路。
程娟是兰婆外孙,身上可能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所以兰婆笃定她能出来。至于其他人,村长大抵是运气好,找到了正确方向。可惜正确方向并不好找,所以十七个人只绕出来他一个。
其他人嘛,要是运气迟来地好起来,可能也能绕出。不过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
大冬天,山里多半没什么吃的。即便不饿死,等过几天,“鬼”醒了,一样玩完。
根据对游戏尿性的了解,季寒川觉得,留给玩家的时间不多了。
季寒川脑子里转过一圈念头,问“鬼什么时候会醒”
他平静又镇定,倒是兰婆,在听到这句话后,眼睛睁大一点。她脸上全是皱纹,眼皮也皱巴巴的,这会儿再睁大,也没多少效用。可从她的表情中,季寒川看到一丝惊恐。
兰婆身体颤动,摆在她腿上的木盘跟着颤,陶碗倾倒下来,玉米糁撒了一被子。
季寒川“”
他不是故意的。
老太太明显是个重要剧情nc,手上握着很多背景信息,堪比安平轮那局中的海下洞窟化作人形。
可惜受不得刺激。
季寒川尴尬,说“我帮您收拾。”
他也算手脚伶俐,此刻把托盘放在一边桌上,从旁边扯卫生纸,粗略地擦。方婶进屋时,看到这一幕,发愣。
“这是”
季寒川回答“糁子撒了。”
方婶上前,说“我来吧。你现在”
话里有点委婉的逐客之意。
季寒川说“我们老师好像生病了,还在睡。”他面不改色,“建树叔和春燕姨好像有事儿我还想在村子里转转。方婶,你知道文德哥这会儿在哪吗是不是回家了”
他绕了一圈,终于落到重点。
方婶沉默片刻,告诉他“他去村委会了。”
季寒川问“村委会怎么走”
方婶给他指路在祠堂北面。
季寒川道谢。他离开东屋,恰好见龚良玉和方敏也换好衣服,准备往出走。三人同行,出门的时候,看到有村民神色焦灼,进入村长家。
季寒川心里有数应该是昨晚进山的其他村民家属。看家里人久久不回来,心下发慌,村里又不能打电话,只能到村长家来问消息。
三人收回视线,两个女玩家警惕地看季寒川,问“你要去哪”
季寒川回神,不藏私,说“村委会。”
女玩家似乎松了一口气。
季寒川补充“刚刚问了下,说在祠堂旁边。”
女玩家“”
季寒川笑了笑“你们要去祠堂”
方敏犹豫,龚良玉斟酌片刻,说“嗯,可能有生路提示。”
玩到几十局、上百局之后,玩家们大多都总结出了很多经验。
要怎样才能躲开鬼怪追杀
除了“把旁边的人推到后面”之外,总有些方式,能降低鬼对自己的仇恨值。
游戏场景越大、nc越多,此类方式越有用。
这会儿,龚良玉和方敏把目标瞄准祠堂。两人从昨天村长那些话里分析,觉得“山神”在山淮村没准真实存在。村民们在祠堂前开展“山神祭”,其中又牵扯兰婆。这么看,两个女玩家觉得,自己或许因为“女性”身份,在这局游戏里抽到一张好牌。
她们住方婶家,和兰婆接触起来最容易。
兰婆为什么在村里受人尊敬、还能主持祭祀
因为她辈分高、年纪大。
那辈分更高、年纪更大的人去哪了呢
埋了。排位摆在祠堂。
龚良玉没和季寒川提这些弯弯绕。几人友好交换线索,然后在祠堂门口分道扬镳。
看着季寒川的背影,龚良玉微微出神。方敏有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走了。”
两人进入祠堂。
同时,季寒川进入村委会建筑。他丝毫不见外,直接推门,再对着办公室牌子一个个找过去,最后推开“村长”那间的门。
村支书果然在里面。他身侧,电话筒落在桌面上,村支书颓然地抽烟。
听到开门声,他抬头。可在发觉来人是季寒川的时候,村支书顿时失落。
季寒川说“文德哥。刚刚我想去找兰婆说灯笼的事儿,结果过去之后,听你们在讲话还挺激烈的,我不好意思进去,就站在外面。可还是听到几句。”
村支书苦笑,说“见笑了。”
季寒川说“我觉得你做得对,人失踪了,当然要找。对了,你之前说报警,现在报了吗”
村支书吸了口烟。他已经是村子里难得的“文化人”,但这会儿,他咬着烟头的牙齿还是被岁月摧残成焦黄色,此刻说“打不出去。”
季寒川露出一点恰当的疑惑。
村支书抓了抓头发,说“可能是线路问题。”
季寒川说“那就只能自己找了”
村支书“从这里出去一趟,得整整一天。”他想了片刻,下定决心,“不能不找。我回家牵狗,再去各家要一些衣服。”
季寒川说“我刚刚出来,看到有人去村长家。”
村支书一愣,说“嗯。”
季寒川毛遂自荐“文德哥,我们一起吧。”
村支书为难,说“山路不好走。”
季寒川说“总要出点力。再说,我们干旅游的,从来都是上山下河,哪次轻松了”
村支书仍然犹豫。但最后,他还是点头。
没办法,失踪那么多人。他原本觉得,建树一定会重视。可在经历了之前的事之后,村支书忽然不确定了。他甚至怀疑,村子里其他人听到兰婆那番关于“鬼肠子”的话后,会不会和建树一样,不去找人。
两人按照商量好的,先去村支书家里。路上,季寒川有点遗憾于自己没吃嫂子亲手做的冻肉。村支书没心思和他开玩笑,但季寒川好心好意帮忙,又只是嘴巴上扯扯闲话,脚下步子一点不慢。所以村支书无奈,勉强接了句“以后吃。”
等牵狗、安抚几句妻子,季寒川又跟着村支书,匆匆往各家走。季寒川提醒“衣服得拿塑料袋分开装吧,不然窜味儿了。”
村支书“对。我都忘了。”
两人忙活一上午,终于在九点多时收拾好,一路向西,到上山路上。
丛林深密。村支书原本担心季寒川跟不上,但季寒川表现很好。他手上拿了把村支书给的柴刀,一路劈砍开路。村支书从小孩子的衣服放起,方婶没给他衣服,他说破嘴皮子都没用。其他人家,有人对兰婆的说法心怀畏惧,有人却仍抱有期望。最终,村支书一共拿到大人小孩共八件衣服。
狗闻了闻那件米老鼠图案的秋衣,喉咙里发出“呜呜”声,向前奔去。
村支书一喜“成了”
季寒川说“我们不要迷路,做好标记。”
他们一路往深,顺便在树上刻下字符。
可能正如兰婆所说,此刻天亮,所以没再出现鬼打墙。
可走到某一处时,大黄二黑似乎十分困惑,在原地绕来绕去,分不出下一个方向。
村支书心中焦虑,不断哄狗。而季寒川抬头,看了眼树林顶端。
他自言自语“又起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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