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莫尔顿庄园的余下十个小时, 季寒川与莫尔顿夫人聊天。
此时去厨房,里面的各种材料都已经腐败, 爬着蛆虫。季寒川看过,面不改色地出门, 花了两个小时, 带回来一只烤兔。
莫尔顿夫人吃着,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她说“我很少吃这样的食物。”
季寒川做好准备, 要听她讲一个故事。
莫尔顿夫人果然开始讲述。
她遇到丈夫的时候,丈夫比她大二十岁, 是足以成为她父亲的年纪。
季寒川听到这里,眉尖轻轻一挑。莫尔顿夫人察觉到,微微笑了下,说“许多人都觉得,我是贪图他的身份、财产。但是, 无论他是贫穷还是富有,是青春年少还是白发苍苍,甚至不论他是男是女,我知道, 我都会和他在一起。”
季寒川客观地“但如果他没有财产, 他也不会饱读诗书。如果他青春年少, 他便没有足够的权利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如果他是女性,”耸肩, “在这个年代, 他一定早已经成为他人的妻子。”
莫尔顿夫人听着这些话, 看向季寒川。她显得很意外,又有趣,笑一笑,说“没想到我会听到这样一番评价。”
季寒川客客气气“我只是实话实说。”
莫尔顿夫人不置可否。
她继续讲述“好吧,也许你是对的。我的头发、眼睛颜色,让我被这里的人视作不详。是他保护了我,和我结婚。我们当时就谈论过,决定不要孩子。你知道,他毕竟比我大二十岁。”
“但我还是怀孕了。”
“我明明不可能怀孕的。”
她艰难地说。
虽然没有表明细节,但这句话,已经能说明很多东西。
二十岁的年龄差距,加上莫尔顿夫人此刻的笃定,全部指向一个答案。
莫尔顿先生大概已经失去了使她怀孕的能力。
莫尔顿夫人的面色苍白片刻,“他相信我没有出轨,于是只有一个答案。有恶魔附在我身上,想要借我的身体出生。我们想了很多办法,搬来这个庄园,对外假称生病,寻求教堂帮助。但最终,这个孩子还是出生了。”
西方文化背景下,“恶魔”成为了理所当然的猜测方向,而这同样也是“现实”。
“这是一场灾难。”莫尔顿夫人说。
季寒川心想倒是和我之前猜的差不多。
而后,管家和欧文的话也的确各含真假。神父是真,从外面赶来,想要“妥善处理”小少爷。恶魔是真,从莫尔顿夫人的肚子里出生,对母亲满怀恋慕,同时仇视莫尔顿先生。
莫尔顿夫人悲伤地说“我当时一直在告诉自己,说欧文的确是我的孩子。但”
但恶魔缓慢地渗透着、控制这整个庄园。白天与黑夜中的欧文的确存在区别,但同样对人类满怀恶意。只是前者唯独对莫尔顿夫人有一分热切、好感,后者则滋生出了更大的野心,想要除去莫尔顿夫人这个弱点。
季寒川听着,没有太多想法。
如果他当时继续抽丝剥茧下去,兴许也能找到这些复杂的故事真相。但当时他选择忽略,一心一意直入主题。事实证明,这仅仅在他考虑是否破坏符咒的时候带来了一些麻烦,但也省了很多事。
晚上的欧文渐渐占据上风。
莫尔顿夫人病故,而这时候,莫尔顿先生也被邪恶侵蚀了心智,开始一场针对人类的狩猎。狡猾的恶魔用“这样一来,你的妻子就可以回来”欺骗他,也让他带来更多女孩儿,作为新的、被蚕食着灵魂的猎物。
莫尔顿先生终于不堪重负地死去,但哪怕他死了,也在被恶魔操控。
他成为了恶魔的新,偶尔,夜晚的欧文会借用他的眼睛,在白天醒来。
管家是一个比较特殊的猎犬。白天和夜晚的欧文都不确定,对方到底是对哪边忠心,于是时常试探。不过在季寒川想来,他也只是想要活下去,于是开始和恶魔狼狈为奸。
至于莫尔顿夫人
以本场游戏内的逻辑解释白天的欧文不愿意让她死去,夜晚的欧文虽然不愿意被钳制,但也知道,一旦杀了她,会引起更大的逆反。于是两边折中,将莫尔顿夫人封印在古堡地下。
然而季寒川唤醒她。这时候,虽然是夜里,但白天的欧文短暂地占据了上风。它进入莫尔顿先生的身体,与夜晚的自己分离。
它想要蒙骗莫尔顿夫人,可是等到对方真正想起一切时,它知道,自己失败了。
夜晚的欧文重新蛰伏。
季寒川听到这里,心情有些微妙。
按照这个故事结局,到了晚上,那个庞大的肉块照样会出现,附着在整个古堡上。
他暗暗嘀咕,觉得幸好自己拖到了最后一天,不用等到又一个夜晚。
当然,以“游戏”出题人的逻辑来想,莫尔顿夫人能起到这样大的作用,就纯粹是出于“平衡”了。
因为只有一个玩家存在,前面又有诸多阻碍。季寒川走过了数个必死局面之后,达成所有条件,迎来“必生”。
莫尔顿夫人静静地坐在他面前。
她有一张出奇美丽的面孔,符合了时人对东方美人的所有想象。哪怕只是这样坐着,都自有一种清丽气质。说完所有故事之后,她以一种意外的语气,对季寒川说“我猜你一定也有爱人。”
季寒川思考一下,“对。”
莫尔顿夫人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随着她的话,旁边的本子像是被风吹动,“哗啦啦”翻开,露出季寒川曾经写到邵佑的那一页。
季寒川没有侧头。他半真半假,说“他是一个很好的人。这么说来,我们的经历和你与莫尔顿先生的故事有些相像。”
东方美人听着,随着季寒川的话,露出微笑。
慢慢地,就到了下午。黄昏时刻,楼下传来了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窸窣窣”响动。昏色光线落入屋子里,照着莫尔顿夫人的面孔。她面上有一种奇怪的净秀,对季寒川说“你快点走吧。”
季寒川却说“你可以送一样东西给我女儿吗”
莫尔顿夫人微微一怔。
季寒川说“我女儿比欧文要大一些,她现在看起来是十五六岁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她会在什么时候长得更大。”
莫尔顿夫人视线幽幽,光影将她美丽的面孔分作两半。楼下的声音更明显了,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顺着楼梯行走。季寒川听到了清晰的、越来越接近的脚步声。莫尔顿夫人考虑了会儿她考虑的时间太长了,简直像是一种拖延。最后,这个美貌的女郎拿起了那个写了自己对丈夫、对孩子最后的话的羊皮卷轴。
卷轴明明是浮在空中的,却像是被另一只手接住。莫尔顿夫人怔了怔,顺着那只手往后,见到一个秀美的少女。对方和她一样,黑发黑眼,像是被一面镜子照出。看到她,那少女唇角弯了弯,说“你好啊,我是宁宁。”
季寒川拿起旁边的来`复`枪,走到窗前。
他俯视这个庄园,看到配楼的窗子上注视自己的几道身影。那些熟悉的、陌生的人们。
太阳还在下落。他蓦然笑了下,踩上窗沿,直直下跳
在空中,季寒川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动身体,拿起来`复`枪。谁也不知道他是怎样做到的,但此刻,窗口,宁宁朝他看去。邵佑借着女儿的眼睛,轻声说“他可真是漂亮。”
“的确是一个美丽的灵魂。”
莫尔顿夫人赞同。
邵佑转头看她,见到了莫尔顿夫人背后、从门口涌入的肉块、甲虫。“轰”一声,子弹冲上那些从一楼窗口伸出来的狰狞肉块,整个古堡开始剧烈地颤动。季寒川一击得手,毫不恋战,往外跑去
一边跑,一边想这也太麻烦了。
他背后,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身前,郁金香之下,白骨爬出土地,要抓住季寒川奔跑的双足。
他不知疲倦地跑动。终于,当太阳有一半被山峦淹没,一切戛然而止。
季寒川又在庄园待了两天,唯一的食物是自己和莫尔顿夫人分了一半的兔肉。
他颇为郁结,再看看窗外消失的郁金香丛,到底想真是一局隐藏剧情过多的游戏啊。
不过他并不感兴趣就是了。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季寒川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到了一片喧嚣中。
旁边有人在喊“林瀚林瀚”
季寒川听出来,那是个中气十足的女声。他眼皮跳了下,终于抬头,往四周看。
是夜晚。
但路边火树银花,头顶都有彩灯。人声鼎沸,一眼望去都是辉煌灯火。
“林瀚”
有人一把从他手里抓过什么
季寒川瞥一眼,发现,原来是自己的手机。
他后知后觉,刚才那句“林瀚”,可能也是叫自己。
这个念头浮上来的时候,他看到旁边墙壁上出现的血字。
“生存至天亮,即可通过本场游戏。”
“你是正在读初二的学生林瀚,身边是你的母亲。刚过完年,但这条庙会街还在。趁着还没开学,你的母亲好说歹说,要带你出来转转,不要一天到晚闷在家里。”
“注意事项请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季寒川的视线在上面落了许久。
扮演类的游戏
他已经有很久没有遇到过。上次“扮演”,还是去了海城一中,直接成为过去的自己。旁边还有邵佑,季寒川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被判定为ooc。
不过这会儿的情况显然不同。
他有了“母亲”。换言之,是一个了解他,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季寒川还有更深的怀疑。
在独自进入、四处都是杀机的普通游戏都没杀死他的情况下,“游戏”为他挑选了这一局扮演类游戏。别的不说,至少林瀚的性格,他就得好好琢磨琢磨。
他这么长久不讲话,只是沉着脸,站在来往的行人之中。旁边的女人在收了他的手机之后,似乎不意外儿子这会儿的反应。但还是说“来都来了,走,好好转转”
季寒川慢吞吞地“嗯”了声,伸手“你把手机还给我。”
虽然眼前只有一个“母亲”,但看四周环境,这是在不像是一个扮演类游戏应该存在的场所。所以季寒川怀疑,自己待会儿还会遇到同学等角色。甚至很有可能的是,他现在正在手机上和人约定,待会儿要去哪里见面。
如果不去,就会被判定成ooc
季寒川想到这里,终于有点头疼。
林母听了季寒川的话,皱眉,倒是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把手机还了回去。
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
季寒川拿过手机,在心里下了判断和母亲关系生疏。
只是不知道是小孩儿的中二病,还是真的关系冷淡。
不管怎么说,都得花点时间,先寻找线索。
季寒川大致瞄了眼手机,果然看到几条新消息。他需要花点时间仔细查看,大马路上显然不是一个好选择。林母总是一副想说什么的样子,季寒川看得头疼。正好,旁边有一个公厕。
他便说“妈”
话音落下,季寒川微微一顿。
林母看着他。
眼神直勾勾的,连带旁边的nc们都转过目光,一样用一种呆滞的、木偶一样的表情,朝他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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