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出乎玩家们意料。
画师思忖片刻, 同时, 男人端详着屏幕之外整个机房里所有摄像头,在此刻转向画师与玩家所在。
男人眼神微动, 说“可你们来的人太多了,怎么回事”
他话音落下时,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 将画师电脑屏幕的亮度调低。
随着光线转暗,画师的脸映照在上面,屏幕上浮出一行血字。
血液缓缓流淌, 如在屏幕之内,可那男人却恍若不觉。
画师看了, 慢慢开口, 沉稳道“你说接替你, 那你之后会去哪里”
男人定定看着他, 半晌, 终于叹了口气。
他抬手,抹了把脸,喃喃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什么都不知道”
画师看着屏幕上的血字,又问“还有,你现在又是在哪里”
他这句话落下,屋内灯光忽然还是闪烁。
季寒川把手从画师键盘上挪开,抬眼, 看了眼头顶的白炽灯。
而后转头, 去看墙壁上的电闸。
他走过去, 往电闸柜底部、原理闸刀的地方,倒了一点水。
头发从水里慢悠悠伸出来,卷在闸刀上。
做完这些,白炽灯瞬间不再闪烁。034投鼠忌器。
而屏幕里的男人透过监控镜头看完全场,脸上渐渐带出一点恍然神色。
他表情有点复杂、难以置信,低低地、快速说“你们该不是想要直接把034毁掉吧”
随着他的话,玩家们“看”他的角度忽然变化。像是一个镜头,正在把焦距调远、拉高。他们自上而下俯瞰这片纯白,见到了男人发顶,也看到他脚下那片绵延的彩带。到此刻,他们忽然发现,原来男人脚下并非棋盘,而是一个圆环。
圆环的与终点连接在一起,而男人踩在“”之前。那已经是第九十九格,但他倘若往前一步,就会重新回到开始的地方。
紧接着,在镜头被拉得足够高之后,这条彩色圆环开始挪动。因周围虚无边际的白,圆环的移动最初还不明显,可片刻后,玩家们视野中出现另一条彩带。
两条彩带越来越近,直到比邻而望,移动的速度终于减缓。
新出现的彩带上同样站着一个人。
镜头重新下落,这回,到了刚才的男人背后,与男人一起,看向棋盘上站着的“人”。
那个“人”踩在第九十七格,正在“洪水”之前。
他似乎留意到圆环移来,于是转头,看向男人。
这一幕让玩家们心中一紧。
这两人竟然一模一样
他们仿若彼此的景象,从眉眼到穿着,就连额上垂下的一缕碎发,都和另一人照应。
但也有一些不同。
玩家们视线往下,落在两个男人脚下。
与刚刚的男人不同,这回,新出现的“人”脚下,“”与“终点”是头尾两端,相距甚远。
这才是真正的棋盘
镜头往旁边转去,转到两人之间,再稍稍后退、拉远。
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相隔着一片纯白,分别站在屏幕两边,看着对方。
玩家们看得晕头晕脑,只能根据两人脚下彩带的不同认人。孟曼文不太确定,低声问旁边的魏洪生“这个总是034了吧”
脚踩圆环的男人似乎听到了孟曼文的话,侧身看向屏幕前的玩家。
他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杜飞。至于那边那个,没错,那是林三思,也就是034我更倾向于叫他034,说到底,他现在也算不上是人了吧”
随着他的话,034同样转头,面色冰冷、冷漠,看向玩家们。
明明是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可在此刻,玩家们清晰地从中看出区别。
杜飞看起来十分疲惫,但还是尽力平和,朝玩家们露出一点笑。
034却不然。
他或者“祂”,明明没有多少表情,可这一刻,玩家们仍然能感受到祂的怨意。
杜飞说“我长话短说上一局走到后面,所有人开始自相残杀,为了那些事件。”他耸耸肩,“我看你们,气氛好像还不错,是因为还没走到那一步吗总之,我算是运气不错,从头到尾都没踩上事件,所以撑到最后了。但是,”他叹口气,看起来有些颓然,“也因为这个,我前进的速度很慢、太慢了,直到所有人都离开,我成为最后一个,被留下来。”
“最开始的时候,”杜飞道,“我挺害怕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那天晚上十一点,我想着,是不是又要投骰子啊。可这回电脑上出现的不是棋盘,而是一个玩家。对,就是我的上一个。他说,终于有人来代替他了,他已经快疯掉了。接着,我就被他拉了进来,他则离开这片空间。我想想啊,你们刚刚问我,接替之后我会去哪里。实话说,不知道。但我宁愿一出去就死了,也好过在这儿,死都死不了。”
说着,他脸上露出点厌烦。
按照杜飞的话,在那片纯白的空间里,他什么都感受不到。
没有风,没有阳光,没有黑夜。
哪怕闭上眼睛,那无处不在的白也会出现在眼皮之下。
要想改换心情,只有一个办法低头,去看地上的彩带。
可他只能在属于自己的那一个格子里活动。
杜飞并非一开始就在九十九格。
“这两个棋盘每隔一段时间,会交叉一次。”杜飞说,“而在交叉的时候,我会拿到一次投骰子的机会。”
他现在的“九十九”,就是这样慢慢投出来的。
杜飞一度以为,随着离“终点”越来越近,自己会欢欣鼓舞。
可事实上,他并不高兴,只是越来越害怕。
害怕这没有尽头的一切。
棋盘交叉时,圆环首尾相接的那一格,会和真正的“终点”重叠在一起在这基础上,两个棋盘也会有些其他地方交叠,但按照杜飞的话说,只有“终点”才真实存在。
如果投出的数字大于抵达终点的数字,那毫无疑问,杜飞会重新开始,回到个位数格子。
哪怕他已经不用再应对频繁的挑战、事件,在错过“终点”三次之后,杜飞还是心灰意冷。
在玩家面前,杜飞自嘲“我觉得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投到终点了,或者说吧,这个棋盘根本就不想让我去终点我只能”
只能等下一个来接替的人。
这种等待漫长、没有希望。
因为身在离034最近的地方,杜飞与之前的每一个留到最后的玩家一样,自然而然地知道许多与“游戏”有关的事情。
他知道,这个世界不是一定会迎来下一次开启。
他也知道,时间流逝下去,可能在开启之前,自己就疯掉了。
一如他前面那个玩家。
说到这里的时候,杜飞没有留意到,机房里的玩家们视线总若有若无地落在季寒川身上。
他似乎是太久没有见过其他人了。有时棋盘重叠,他会见到034。前任被困在这里的玩家在临走前告诉杜飞,034会长出一张和自己别无二致的面孔。用对方的话来说,“那就是纯粹用来恶心人的。”
杜飞说“有时候我真想揍他一顿。”
两条彩带还在接近。
杜飞无奈,喃喃说“哎,我已经好几次没有投骰子了”
季寒川忽然说“你打得到034吗”
杜飞一愣。
在季寒川接管了与杜飞的对话之后,玩家们主动关掉了机房的灯。
一片幽暗阴影中,王武撑起的黑暗与机房原本的黢黑融为一体。
画师身在其中,注视着眼前显示器常用的那个被杜飞无意中占据了,不过正好,也能吸引034的注意力,所以这会儿画师用的是备用机一号。他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打,试图在程序意味上闯入深渊游戏。
“可能可以”杜飞犹豫着说,“这里偶尔会出现一些海市蜃楼就是其他玩家待在这里的图像。”
他曾经觉得这也是“游戏”嘲笑自己的手段。
第一次看到远方飘来的另一个圆环形彩带时,看着上面出现的陌生人影,杜飞又惊又喜。
可在他试图打招呼、沟通交流之后,现实又把他击垮。他发觉,那些根本不是真正的人,更像是一种留存在服务器上的“缓存”。没有及时删除,可都属于过往。自己能看到,却不能跨过时间,与之联系。
“我之前看到一个人像是在打架。”杜飞斟酌,“但我那会儿以为他已经疯了毕竟他面前没有其他人,更像是嗯,对着空气,自娱自乐但他情绪真的挺激动。你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可能被他揍的对象就是034。”
但因为034存在于“现在”,所以缓存中并没有留下他的影像。
孟曼文听到这里,心中一动。
她喃喃说“这会不会就是策划思路冲突的原因只要接触到034,就能获得一定权限”
杜飞听得云里雾里。
同时,画师敲打键盘的动作一停。
他轻声说“找到了。”
深渊游戏的框架、所有玩家的信息全部出现在他面前。
包括足足一千个披着管理员账号的g,以及其中的“总管理员”034号。
画师输入一串清除指令。
指令开始加载,同时,棋盘上的034倏忽有了其他动作。
一个骰子从天而降,落在034面前。034拨弄一下骰子,骰子咕噜噜往前,最终停下,露出最上方的一个点。
那个与杜飞一模一样的男人往前迈出一步。
在被“清除”之前,034鱼死网破,踩上“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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