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寒川有片刻怔忡。
他依然站在方才的地方, 明明再无其他改变。但这一刻, 他又似乎被从寂冷沙漠中拉了出来,回到人间。
他垂下眼, 深呼吸片刻, 默念得知道这是不是真正的邵佑。
而后接通电话。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到此刻, 才觉得腿部微微发僵。季寒川用一种讽刺的心态想,原来这就是自己最担心、最害怕的事情, 刚刚的表现, 倒是给了“游戏”足够的材料。
他把手机放在耳边,听里面传来的声音。邵佑叫了声“寒川。”
十九岁的邵佑, 嗓音比京市大学那会儿还要年轻一些。他所有烦恼都只在于自己日后要继承的产业上,同时,也做两手准备如果往后, 父亲不愿意接受寒川, 他也得有能力为两人撑起一个未来。
他刚刚开会,手机调了静音, 结束之后才看到寒川的电话。从响两声看,寒川等了许久。邵佑看到,心里当即“咯噔”了下, 觉得男友一定是遇到什么麻烦。
所以他回拨过去,带着点担忧, 问“怎么了”
两句话, 五个字, 落入季寒川耳中。
他魂灵真正归位,唇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知道这的确是邵佑。
季寒川问“你在哪里”
邵佑疑惑,但还是回答“公司。”
季寒川脑海里回想一番,确定自己还记得邵佑在天诚集团那一层。他当机立断“我去找你。”
邵佑心想找我难道是真的遇到了什么问题
他说“好。你现在在哪里”
季寒川“学校。”抬头,看了看旁边,想找一个具体方位,“二食堂旁边。”
邵佑心里过了一遍小猫学校的布局,了然,“打车过来”
季寒川“对。”
邵佑“好,那我过二十分钟下楼接你。”
季寒川唇角弯起的弧度更大了,很期待,又迫不及待。邵佑又说了几句什么,季寒川认真听了,更多还是在脑海里勾勒着十九岁邵佑的模样。等通话结束,他看看屏幕上映出的自己嗯,还是二十八岁时候的样子。
不过在京市大学的时候已经吃过一次嫩草,这会儿季寒川很坦然。他脚步加快,几分钟后,抵达校门口、打车。
因为这种雀跃心情,直到上了车,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已经很陌生的街道时,季寒川才记起一件事。
他眉尖缓缓拧起。
怎么觉得
邵佑的态度,好像不太对
他重新思索。
在脑海里过了一边刚刚邵佑的所有话,一个猜想,逐渐成型。
结合宁宁消失、这是一个扮演类游戏季寒川手指捏了捏,指骨发出点声音。前面开车的司机对乘客心情一无所觉,还在自来熟地聊天,问他读大几了,是否是去天诚公司实习。季寒川听着,有些不适应这种清晰的烟火气,不过他还是回答“大一,去找人。”
司机便挑挑眉毛,觉得自己懂了还能找谁,女朋友嘛
看来是姐弟恋。
天诚的办公楼在繁华路段,远远看去,在一众高楼之中,都显得引人注目。季寒川付钱、下车时,离他打电话给邵佑过了二十二分钟。
路上不巧碰到几次红灯。
他拎着书包,手背上青筋暴起,面上却没什么表情。
这么走到一楼大厅,一眼望去前台、旁边的会客沙发前台其实认识他,这会儿已经露出一张笑脸,想要招呼。不过旁边同事拉了她一把,她再眨眼睛,看到小邵总过来。
两个年轻姑娘对视一眼,多少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些心照不宣。她们倒是没有想太多,只是处在这个环境里,难免要八卦一下豪门继承权纠纷。虽然在法律上,陈管家才是季寒川的养父。但在很多人眼里,陈管家只是替邵先生认了这个“父亲”身份。
这些消息影影绰绰,没有来源,毫无依据,又最难澄清。邵佑从前听到的时候,是好笑心情更多一些。他不生气,季寒川自然更没有感觉。往后,两人倒是觉得旁人想象中的这份关系有些难得的禁忌感,便拿“哥哥”、“弟弟”的称呼玩儿了几次小游戏。那以后,季寒川见到邵先生,从不脸红的他竟有了一点诡异的心虚。
这是后话了。
此刻,邵佑从电梯出来时,季寒川还没来。他也不急,等待片刻,果然见到男友走进众诚大楼,视线在大厅里转了一圈。
邵佑便往前去。
季寒川转头看来,似乎邵佑一动,他就分辨出男友的脚步声。邵佑原先担心他出事,毕竟在他的记忆里,自己中午才从学校走,两人还一起在食堂吃了午饭。短短两个小时,一节课时间,寒川就要来找他
邵佑仔细看季寒川。
从头发到脚跟,不像是出事的样子。随着他的步子,寒川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奇怪的炽热。邵佑虽然觉得难以置信,但还是缓慢地想怎么觉得,寒川这个表情,是恨不得吃了我
当然是情侣之间的“吃”。
他迟疑一下,却没有停下脚步,很快停在季寒川身边。
两边对视,在邵佑心思浮动的同时,季寒川心里的那个可能性也被圈起来,上面打了一个大大的对勾。
他直面现实。
眼前这个邵佑,的确是他的男友、爱人没错,但他并不是十年之后的邵佑。
他没有过往记忆,不知道这个世界将滑向什么方向。
他只是纯粹的、在工作和学业之中寻找平衡,又在邵安远和邵佑之间尝试让两边接受彼此的那个邵佑。
季寒川想到这里,眼皮颤了颤。
邵佑立刻问“寒川”
季寒川说“我是不是打扰你了”一顿,“还有工作吧。”
邵佑看他,心想寒川果然很不对劲。
同时,他没有否认季寒川的话,而是说“你可以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季寒川慢慢笑一下,说“好啊,多久。”
邵佑说“两个小时吧。”差不多是六点正常下班时间,“晚饭咱们是在家里做,还是从外面买来吃”
季寒川想一想,“自己做好了。”
邵佑心里划拉着菜单。
季寒川说“我来做。”一顿,“我们一起去买菜。”
邵佑惊讶。今天之前,寒川的确进过厨房,不过其中味道嗯,客气点说,不算“惨不忍睹”,但也的确不是好吃的程度。他有了另一种迟疑,觉得自己是否做错什么事。寒川知道了,所以来找他。
不过邵佑很快轻松,觉得清者自清。他和寒川之间是太一帆风顺了点,小猫自然而然地愿意和他在一起,都没有更多意见。虽然这样也很好,不过如果他们之间能有点小小波澜,当做感情生活中的调剂品,似乎同样不错。
既然“误会”他,就应该有“补偿”。
他心思转了一圈,答应“好。”
季寒川看出邵佑误会,不过他有点懒得指明。邵佑带他上楼,给他找了个空着的小会议室休息。季寒川坐在里面,先把书包里的东西拿出来看。他仔细推敲,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一部分“游戏”的阴谋。平心而论,当下世界,的确对他有很大诱惑。虽然与邵佑分别时间不算很长,仅仅两个月。但正是这样短暂的分离之后再见,让他心底像是有无数根羽毛在轻轻撩拨,带着难言渴望。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
这边茶水间里有咖啡机,不过味道一般。两个小时,不算漫长。他刚刚吃过面包,同样不饿。季寒川思来想去,迟疑如果这里的“死亡”仅仅代表一个怎么说,现象在鑫鑫旅馆里,他也在其他玩家面前爆炸过,而那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死去。到这里,也有类似可能性。
季寒川越想越觉得这是真理。
如果他从旁边跳下去,应该就会进入下一场游戏了。
但这未免过于简单。
“游戏”拖住了宁宁,让他不能和邵佑“本体”联络。至于这个世界的邵佑,他可能只是没有觉醒理论上,是这些道理。但季寒川反复想过,扪心自问如果我是“游戏”呢
面对一个堪称是自己眼中钉、肉中刺的玩家,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展壮大,一个蝼蚁,竟然还妄想从自己这里撰取力量、推翻自己。
季寒川想我会怎么做
他在乎的,都要夺走。他拿走的,都要还回。这还不够,他必须得痛苦的死去,才算解了“我”心头之恨。
季寒川尽量用凶恶的态度想过一遍,又推翻。不,“游戏”受到的限制太多了,不像是一个有自我意识的东西。季寒川更倾向于,“游戏”遵从着某种机制运转,对自己的针对,也只是那种机制的一部分。
这里一定是杀招。
而季寒川最担忧的事情,无非是邵佑被伤害到。
如果他从这里离开,会伤害到邵佑呢
季寒川心里忽而撞进这样一个可能性。
他微微怔忪,想不、不对
但他和邵佑分开那么久,并未要死要活,“游戏”难道就不知道,简简单单的分别,至多让季寒川心绪变化,却不会真让他有什么强烈反应
季寒川想“游戏”一定是知道的。
虽然原理不明,但一个以玩家负面情绪作为能量来源的存在,对于“情绪”的分辨,一定异常敏锐。
所以季寒川只能考虑另一种可能性。他喉咙微微干哑,手中的纸杯不自觉地被握紧,其中咖啡流了出来,沾了一手。也淌到季寒川裤子上,已经凉了,不会烫到,但还是让季寒川略觉不适。
不过他没有心思想这些。
他反反复复问自己是什么情况下,邵佑会受到伤害联络不上我不,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时候。但有了前一次经验,邵佑一定知道他只要让力量增长下去,终有一天,会像是京市大学里、陶安安从“祂”手中拿过权柄一样,接管“游戏”的权限。
这是个漫长过程,但“游戏”之中,不存在时间概念。到那时候,他总能找到季寒川。
真正的“伤害”,是邵佑力量消亡。
他不再是“祂”,甚至不再是游戏生物,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nc。
所有海城相关的游戏都关闭,所有他出现的游戏都不存在的话。
他会迎来真真正正的死亡
季寒川想到这里,瞳孔一缩。
同时,会议室的锁“咔嚓”一下,门从外面拧开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