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五人听了这话, 表情各异。但总体而言, 都很微妙。
窦云苏戳一戳旁边的欧阳杰, 欧阳杰静默,身体默默后靠。窦云苏恰好和郁萌对视,两个人都一怔, 想到来这里之前吃烧烤,两个人被对方问题戳中心窝子的样子,于是又默默挪开视线。
邵佑不动声色“这位女士, 你这样说, 我就”
季寒川插话“封建迷信不可取啊,这世界上哪里来的鬼呢”
车外,女人有些被噎住, 不甘心地看一眼邵佑。
邵佑对男朋友的说法十分赞同, 一起劝诫“我也是这个意思。对了,欧阳,你来给这位女同志上上课, 开导一下思想。”
欧阳杰猝不及防被叫到,整个人都是懵的。他沉默片刻,果断说“我最近几个月都挺忙, 连党课都懈怠了。这样,小窦, 你来”
窦云苏“”
郁萌忍笑。
窦云苏犹豫一下, 清一清嗓子。他其实还是担心, 怕自己这一群人把车停在这里, 会不会过于大胆,万一老太太还是追上来了呢
不过听着邵佑、季寒川等人的话,窦云苏无形之中也被感染,到底放松一些。他略作考虑,建议“我没记错的话,杂物盒里放了一本党章。”
车外,女人的手,微微颤抖。
车内,季寒川惊讶地“咦”了声,去杂物盒里翻了翻,果然见到了一本红色封皮的册子。饶是他,此刻再看外面的那女人或说女鬼,车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都有点同情了。
邵佑咳嗽一声,接过男朋友递来的册子,翻一翻,再交予外面的女人。
他温和地劝道“不论你经历了什么,都要记住,法律是站在正义这一边的。我们是外人,又不知道具体状况,不好掺和你们家里的事情。但是有问题的话,去找有关部门求助,一定没有错。”
车外,女人的表情扭曲了一刻。
车里五个人都坐直,很真诚地看着她。
女人张了张嘴巴,神色变幻。窦云苏看了,紧张,小心脏“怦怦”乱跳,担心己方这一堆骚操作惹得女鬼黑化。同时,他也有点迷茫进来以后遇到的种种状况,怎么和原先听幸存者说的完全不同呢
时间一点点流逝,女人勉强说“我知道你们也是好意,但是有的时候,不迷信只是一种一叶障目的说辞。”
她这样讲,语气发飘,只是神色、音调能撑出一点“知书达理”的样子。起先几句很难开口,但到后面,稍稍顺畅一些。
“我最先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但事实胜于雄辩。我的丈夫,真的是鬼”
说到最后一句话,女人像是骤然切换了模式,嗓音惊恐,表情惨然。她眼睛瞪大,可以看到眼中血丝,嘴巴张开,邵佑特地看了一眼,确定此女和前面加油站的工作人员女孩儿不一样,目前为止嘴巴里还是干干净净的,没有蛆虫爬动。
他露出了遗憾表情“这位女士,你这样真的”
女人不管不顾,继续往下说“不,你们不知道我和老公原本是一起出来的,但路上吵了一架。这死鬼,在外面和小狐狸精不清不楚”
特案组五人听到这里,心中皆是一凛。
这个剧情,有点耳熟啊。
不过后座上的三个人坐在逼仄地方,暂时没有被女人看到他们是什么反应。前面驾驶座、副驾驶座上的两人,则显得兴致缺缺,季寒川劝她“勉强是没有幸福的。”
邵佑也说“对,如果我是你的话,就把你老公打断腿,脖子上绑个链子,每天拴在家里。”
后座上的三个人“”听了这话,还怎么紧张得起来
郁萌、欧阳杰,再加上窦云苏,都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去看季寒川。
这也不怪他们多想。以这两个人的关系,要说邵佑话里没有暗暗对季寒川表达什么的意思,谁信啊。
几人也原先还担心,怕季寒川因此生气。
不过季寒川非但不生气,看表情,欧阳杰甚至看出了一丝堪称诡异的“惊喜”。
季寒川想到了在海城一中那会儿,冒充邵佑的鬼影曾在自己耳边说话,“我如果不装了,你去喜欢别人搞掉他的工作,他的学业,他的所有东西,那你是不是就只会喜欢我了”
他以一种奇怪的甜蜜心态,想,果然,这就是邵佑啊。
不过考虑到其他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季寒川还是建议“宝贝,不要在警察面前把你这些违法犯罪思想说出来。”
邵佑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下,侧头看季寒川。而后,两人相视一笑。
后座三人看天、看地、看女鬼。
车窗外,女人看起来几乎要绷不住了。想到前面加油站里的状况,特案组三人逐渐意识到,邵佑与季寒川的态度,似乎也有另一种意义。在女人把话讲完之前,他们兴许就是安全的而与加油站不同,此刻,时间依然在流逝。
这个发现,让几人心中略有惊喜。
不过这一回,女人更坚决了,欧阳杰甚至从对方脸上看出一丝“不管你们再叭叭什么老娘都不会停下来”的决绝。
而在这同时,特案组三人心里,原先因为女人叙述故事和防擦广播剧吻合而出现的焦灼,则在不知不觉之间,完全散去。
虽然理智上知道应该警惕,但实际中,三人还是无论如何都担心不起来。
女人抓紧时间,说“在加油站那里,我去买东西,顺便冷静一下。回来以后,我想着是否要向他低个头、服个软,但还是不甘心。”说得咬牙切齿。
“结果呢,你们猜怎么着”
“他竟然主动和我道歉了说不应该这样我就想着,好吧,他道歉了,毕竟是孩子他爸,日子怎么着都得过下去。”
这一回,忍不住插嘴的人成了郁萌。
在邵佑和季寒川的插科打诨下,郁萌的心性迅速成长。
又因为知道眼前只是一个女鬼,并非真正人类,连面对群众时的温和耐心都不用。郁萌一面惊叹于自己竟然想着“只是”女鬼,一面,则用一种“孺子不可教”的表情看她。
郁萌因是女生,平时遇到受害者比较警惕、不愿意和男警察讲话的情况,颜哥没办法,她会暂时顶上。这么一来二去,特案组遇到的案子不一定全部和鬼有关,有时候是单纯人祸。郁萌也经历过几次,面对抹眼泪的阿姨姐姐们,她自己能力有限,于是特地去查了本地妇联的章程。
她义正辞严,说“你这种案例很典型啊,很多被家暴的女性都是这样的,一开始因为丈夫的道歉而心软,有好多还写了悔过承诺书呢可你猜怎么着,最后都只有变本加厉的家暴所以,姐姐,我觉得你现在的情况就很危险了。”
邵佑有点惊讶于郁萌的勇气,不过还是配合地“我也是这个意思。”
季寒川笑眯眯补充“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哦,”他恍然,“你刚刚说你老公是鬼,是这个意思吗”
女人看起来近乎要崩溃。
她神色其实已经很可怕了,眼球凸出来,活像是一只金鱼,又像是海绵宝宝,怨毒又愤怒地看着车上的人。然而季寒川的手还放在邵佑肩膀上,人也亲亲密密地和他挨着,无声地给他支持和力量。这么一来,邵佑心里有一种很不可思议的安稳。
至于郁萌,她虽然有点怵女人女鬼此刻的面容,但看到邵佑和季寒川,她又鼓起勇气“希望你可以维护自己的权利,向妇联求助。海城这边妇联相关工作做的挺好的,会给你安排律师,还有暂时的住处。如果你是家庭妇女,很久没有出门工作的话,后续还会安排一些技能培训。比如做西点啊,当月嫂啊只要努力,总能勤劳致富。”
女鬼不说话了。
它幽幽地看着车上五人,双脚和地面之间有一个十厘米左右的空隙。在这同时,她的身体被拉高,像是虚空中有一只手拉住她的头部,将她往上拽起。一头黑色的头发披散下来,在空中漂浮。瞪大的、半掉出眼眶的眼睛中,流出两行血泪。
邵佑看一眼时间。
一点二十三。
他遗憾地“如果自己不能自救,那谁也救不了你不好意思,我们还赶时间呢。”
女鬼这样子,看起来只要故事讲完,就会暴走伤人,所以邵佑选择提前走人。
他给车子打火,这期间,女鬼还是讲话。它说“现在想想,我老公怎么会道歉呢”
车子轰然启动
邵佑踩下油门,驶离女鬼身侧
然而女鬼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车子的变化,她依然挨在驾驶座旁边的窗子上,以一种空洞的嗓音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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