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曼曼是知道河神娶亲的。
这是一种古老而残忍的习俗, 且专门针对女性。
在比较愚昧的年代, 人们是相信有河神的, 河神掌握着风雨, 庄稼是干旱还是丰收都取决于河神。为了讨好河神,人们每年都会献祭一名妙龄少女, 给河神做媳妇,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说是河神娶亲,实际上就是把少女扔进河里活活淹死。
看来, 她现在的身份就是今年的新娘了, 她不想死, 藏了起来, 而这对一口一个贱蹄子的男女,就是她的好父母,看样子, 他们一点儿都不为即将死去的女儿伤心。
大致掌握了线索之后, 陆曼曼就觉得索然无味了,她在水中皱起眉头, 希望这对垃圾能赶快离开,她好找机会出去。
在女人担忧地问完话后, 屋里就恢复了短暂的寂静, 正当陆曼曼以为他们俩终于要滚球的时候,屋子里响起了男人的声音。
“你这婆娘脑子怎么那么不好使, 就算大丫头真的长了翅膀飞走了, 咱们不是还有二丫头吗, 二丫头虽然小一岁,个头身形可都和大丫头差不多啊。”
水下的陆曼曼瞬间握紧了拳头。
男人的声音又粗又低,听起来有些憨厚,是农村汉子一贯亲切朴实,这样朴实的声音,说出的话却是字字滴着毒液。
恶意满满,令人冷到了骨子里。
女人还没有明白男人的弦外之音“你说的是啥意思”
男人啧了一声,解释道“你傻啊,咱们俩待会快点找,要是真找不到,也别把东西退回去,能拖两天是两天。趁着这时候,咱们把二丫头按进水缸淹死,找个晚上丢进湖里。”
“要是哪天村子里的人再来找我们麻烦,咱们就说,大丫头到现在都没回来,肯定不是跑了,说不定大丫头急着过门,自己投了湖去找河神了呢,要是不信,就去湖里捞捞看。”
女人一听,立刻拍手道“他们要是捞的话,肯定能找到咱的二丫头。哎,不对啊,二丫头长得和大丫头不咋像,到时候脸对不上,咱们还是会穿帮的。”
男人笑了一声“幸好咱儿子随我,要是随你这傻妈可就完了。脸对不上,就让他们看不清脸不就得了,到时候你给二丫头换上大丫头的衣服,等二丫头死了,我再拿块石头对着她的脸来几下,就完事儿了。”
女人“可是这样的话”
男人“你想问我,要是别人问起来,咱们怎么解释尸体脸被砸烂的事,对不对好说啊,咱就说河神大人英明,早就知道村民们会打捞河神夫人的尸体,河神不想让别人看到他媳妇的脸,施法给弄坏了。”
女人恍然大悟,惊喜道“这个法子妙啊”
这对夫妇愉快地交谈着,如同相声的捧哏和逗哏,一唱一和,周围都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缸里的陆曼曼却快要忍受不住了。
好恶心
愚蠢、迷信、重男轻女
他们的心脏好像早早就腐烂了,却还装在胸腔里,不见天日,闷出浓烈的臭味。只要他们一开口,那股臭味就会从他们的嘴巴里散发出来,充满整个房间,熏得她快要窒息。
滚,快滚。
陆曼曼其实很想突然从水缸里暴起,对着这两个王八蛋的脖子各来一刀,再把他们的脑袋拽下来当球踢。
但是这具身体太弱了,好像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非常瘦弱,貌似营养不良,肚子空空的,胃还在痛,应该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现在没什么力气,能逃跑和躲避已经是极限了。
所以她只能祈祷,让他们快点滚出去。
但事情居然往她最不想要的方向发展了。他们俩不但没走,其中那个女人居然还朝水缸的方向直直地走了过来
“你说咱们家这个水缸够大吗,真的能淹死人吗”
女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陆曼曼艰难地睁开眼睛,头顶原本是漆黑一片,现在却露出了一片月牙形的光亮,那片月牙起初还算狭长,在她的注视下越来越宽。
女人在揭水缸的盖
陆曼曼紧张地握紧拳头,随时准备蹿出水缸。
这时,男人不耐烦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力气够大的话,一个水盆就够了,你还在那磨叽什么呢,赶紧去找大丫头,那破水缸里面全是水,还能藏人是咋的,你是不是傻”
“哦哦。”
女人听完,立刻松开了手里的盖子,盖子啪嗒一声砸在水缸沿上,紧接着是两人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没过多久,整个房间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陆曼曼等了一会儿,才推开水缸盖,从缸里爬了出来,站到地上。
这个房间是厨房。
诡异的是,这个厨房的构造布局和她在白湖村的住所的厨房一模一样。
陆曼曼打量着自己,她浑身湿透,身上那原本就很笨重的红色喜服吸足了水,就像往身上套了一副铠甲。
她在白湖村做饭的时候,为了开一袋醋,特意找了剪刀,那剪刀放着的位置非常奇怪。陆曼曼依照记忆,朝厨房一模一样的位置找去,果然发现了一把一样的剪刀。
“”
陆曼曼深深看了一眼手里的剪刀,开始剪裁喜服,咔嚓咔嚓,几大剪子下去,把衣服弄成了较为轻便的背心和短裙。
“姐姐”
一道有些沙哑的少年音在身后响起,听起来好像还没有过变声期。
这个称呼对陆曼曼有些特别,她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听到,有些惊愕地回过头。
一个穿着黑色衣裳的、白皙清瘦的陌生少年站在门口,焦急地盯着她。
这又是谁
不等陆曼曼开口询问,少年就朝她走了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刚刚看到你爸妈进来,我要吓死了,还好你没被发现。现在周围已经没人了,我们快走。”
说完,少年把她拽到厨房的窗子前,熟练地从口袋里拿出工具,对着窗户的四角捣鼓,很快就把窗户拆了下来。
陆曼曼察觉到少年是在帮自己,就抱着胳膊乖乖在一旁等待着“我们要逃去哪里”
少年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又继续着手里的活计,轻声回答“这个房间刚刚被搜过,我们不出院子,顺着这个窗户直接进到后院,一时半会儿不会被人发现。穿过屋后的玉米地就是围墙,翻过围墙就到了山,我们快点跑,一连翻过几座山,就有路去城里了。”
“我从隔壁偷了些钱过来,我们跑到城里,可以暂时安顿下来,剩下的我会想办法。”
少年将摘下的窗框和玻璃放到地上,悄悄地看了陆曼曼一眼,又飞快地垂下眼睫,声音轻轻“我会尽我所能地保护你。”
陆曼曼“”
一,就你这小体格,真出了什么事,好像是我保护你;二,你这个fg立的,威力不亚于“打完这一仗我就回家结婚”。
虽然种种迹象表明这次逃跑很可能会失败,不过现在陆曼曼人生地不熟,想不出更好的方案,况且这是梦境,结果再怎么惨她都输得起,她就跟着少年走了。
他们俩跑了很远,穿过玉米地,翻越围墙,爬上大山,翻越一座,眼前又是另一座。
陆曼曼穿着那根本不适合走路的婚鞋爬了很久很久,脚被硌得生疼,胃也越来越痛了,不知又爬了多长时间,她眼前忽然一黑,直挺挺地往前栽。
“姐姐”
身侧的小少年立马去拉她,可是山路是下坡,他根本拽不住,被她扯着一起滚下来。两人缠绕在一起,成了一个圆柱,越滚越快,最后砰的一声,砸到了一个深坑里。
陆曼曼是垫在下面的那个,落地的瞬间,她感觉头部剧烈一痛,随即就没了意识。
“唔”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曼曼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在深坑里。
醒来后,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天,发现天色还是和自己掉下来的时候差不多,应该没过去多长时间,就松了一口气。
“我们赶紧想办法出去”
陆曼曼转过头,剩下的半句话卡在了嗓子里。
因为她看到少年正摇晃着她的肩膀,焦急地叫着她,而“她”双眸紧闭,显然已经陷入了昏迷。
“”
陆曼曼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的形态,她想了想,身体往空中蹿了蹿,果然轻盈地飘到了半空中。
阿飘形态。
人在梦中有好多种存在形式,有一种就是这样的阿飘形态,如同在看电影般全程旁观,但又清楚地知道,剧情中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就是自己,她的行为也是自己会选择的行为。
陆曼曼绕着少年和昏迷的“自己”飞了两圈,判断出“自己”一时半会是醒不过来了,这个时间,足够那些村民找过来了。
她看了一下这个坑,坑也不算太深,大概有两米多,耐心用手在内壁上刨出坑,就能踩着坑爬上去。
跑啊。
她回头注视着少年。
两个人至少要出去一个吧。
她本来就是要死的,能挣扎一下就挣扎一下,失败了也不亏,他不一样,现在还没有人发现是他帮了她,他还可以全身而退。
在陆曼曼的注视下,少年站了起来,他在坑里捡了一块比较尖锐的石头,按照陆曼曼设想的那种方法,在内壁上刨出了几个能让脚借力的坑。
可刨完这几个坑后,他没有自己出去,而是把昏迷的少女背了起来,试图带她一起爬出去。
陆曼曼平静地摇摇头。
果不其然,少年带着这么一个大累赘,还没有爬上几阶,就摔了下去。
这一次他拼命地转动身体,让自己垫在了下面。坑底并不算平整,那些石子重重地嵌进了少年的后背,让他发出低低的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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