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练习结束了,全郗是不怎么出汗的体质,但这样下来额头也布满了练习的汗水,足以见这所谓的练习生的练习强度,也足以见他自己本身水平有多...烂。
全郗倒没有什么焦躁自卑的情绪,一上来就要和这些已经经过系统练习的练习生一样,怎么想都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在他自己也没注意的时候,其他练习生已经陆陆续续的离开了,去声乐室的去声乐室,回宿舍的回宿舍,出去的出去。就算是练习生,大家也有着自己的安排和生活。
至于那些若有若无的目光,于全郗而言并没有要在意的地方。
等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肌肉已经在发出抗议的全郗终于停了下来。
不是一下就太喜欢跳舞什么的理由,只是忽然转换的环境,让他只有找一件事来转移注意力,不知不觉中好像就认真太多。
坐在地板上,靠在练习镜前全郗一脚曲起,一手放在曲起的膝盖上另一只手随意的垂着,肩膀轻塌,灯光映在他的微垂的脸上,却照不清他下半边的阴影,神色漠然,更多却是说不出倦意。
周遭环境忽然的变幻,甚至没有什么喘息的余地便要去接受这些新的事物,如果不是全郗的忍耐力并非常人,估计就要崩溃了。
可也早就习惯,明白改变了不了的现实,那就嚼碎了咽下,总会习惯的,没什么大不了。
而且,现在的情况,实际上也没有糟糕到哪里去。
想想自己现下身上和原来世界一样都还有的一点存款,全郗慢慢扶着镜子站了起来,他看着镜子里的少年。
有些青涩的面容轮廓,是自己,可是又好像哪里不同。
全郗的手指轻轻划过镜面,只留下一个看不见的痕迹。
那个世界的自己即便消失也很快不会有谁记得,不至于有留恋,有牵挂,所以他没所谓。
现在不一样的路,试试也没什么。
好像除了这个说法就找不到其他的重心,一直以来一个人在世界这个翘板上摇摇欲坠,下一秒就可能坠落粉身碎骨,并不是害怕,只是累。
全郗放下手,轻呼出一口气。
他拿起包转身离开,全郗的步伐缓慢又轻稳,沉静的面容虽青涩,却在一些角度带着某种锋利的棱角。
*
全郗这个人毛病很多,自己也清楚,即使换了个世界,那些刻入灵魂的印记似乎也不曾消失。
在灰暗中睁开眼,轻轻的坐起身,小心的并未发出一声声响吵到别人,脑子里刀一点点磨着似的闷闷的痛,梦中那些总是重复的场景让他一口浊气都吐不出,生生的忍下了。
睡不着了,因为无论来多少次都无法习惯,被梦魇折磨已经是家常便饭,五天里有一天可以安稳睡至天明都算是极好,但也比幼时整夜整夜被惊醒面对一室寂静要好一些。
对床床铺的金碩珍迷糊的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在灰暗中坐着的少年。
他腿上还盖着被子,靠坐在床上,窗户那里透进来的一点路灯光线却让金碩珍可以清楚的看到,少年脸上紧抿的唇和低垂的眼。
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表情,今天在练习的时候也是这样,几次被老师当众骂的那么惨,就算听不懂多少看老师的样子和声音也是能感觉到被骂吧,但他依旧平静至极而又谦和的样子,很难让人产生更大的怒气和恶感。
但依然让人有种无可接近的距离感,这也是一整天都没人上前和他交谈的原因。
而现在,他似乎很累,还显得青涩的脸上满是一种萧索的压抑,那是一种太过隐忍的姿态,几乎让人察觉不到。
从中国孤身一人来到异国,说远不是太远,说近又绝不是近的距离,要接受全然陌生的人,环境,语言,不仅要适应这些更要努力跟上练习的进度,即使累了一些想回家暂时的休息一下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某种程度来说,比他们这些练习是更加孤寂困难的境地,而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克服这些?
他好像,也就和泰涥一样大的年纪吧。
金碩珍心里泛起难言的情绪,闭上眼躺下没有再看,只是心里那种隔膜感,无形中在变薄。
那个在他们眼里看起来精致到不真实的少年,此刻在他心里的印象不再模糊,逐渐有些清晰起来。
...
此后每天早早离开去练习的全郗,并不知道有人在起身看到他叠的整齐显得格外干干净净的床铺时,从一开始的惊讶微愣,渐渐的,脸上开始带上了一丝无奈的笑意。
也不知道很多个夜里,他被梦魇折磨着睡不着醒来安静发呆的时候,都有一个人将这些尽收眼底,想出声又莫名的不敢出声的。
“哥?怎么了?”看着坐在一旁金碩珍拿着刚买来的水发呆,田怔国喝了口水奇怪道,练习完不是很渴吗?怎么拿着不喝啊。
其他人也跟着望过来,金碩珍回过神笑了笑,转头看向坐在墙另一边的低头看韩语书自己默默学习的少年。
大半个月的练习下来,本就单薄的身子似乎更瘦了些,好像风大一些就会把他吹倒,但却从来都挺的笔直的背脊如同一棵吹不垮的青竹。
身边的气息从来都是平和而淡然的,自成一个世界,他不和任何人走的过分近,却也会礼貌性问候,韩语很生疏,一字一顿咬着的感觉很像刚学会说话的孩子,听不懂的时候也会安静的听完别人讲完。但是有在认真学习,除了练习,其他时间,几乎看到的就是他在拿着韩语书学习。
除了睡觉并不常待在宿舍,练习以外的时间人也经常看不见,最近还听说他正在外面找兼职,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毕竟除了练习时间经常不见人影,只是没有从本人口中得到证实。
比起也许会看到的焦躁无所适应,少年呈现出的是适应环境的从容,这样的年纪,面对并不算乐观舒适的生活现状,已经在靠自己去解决。
可是他也不过17岁而已。
金碩珍握紧手里还未开的水瓶,这段时间积压在心里的想法此刻转了又转,心里定了定,勇气升起,他站起来,在众人的各种注视下朝那个人走过去。
走出了这第一步,接下来就顺利得多了。
在少年面前蹲下来,金碩珍脸上挂上了温和的笑意,很容易让人卸下警戒的笑容。
平时他偶尔碰见少年也会这样笑,但也仅止于此。
察觉到有人的在自己面前蹲下,全郗抬起了眼,就见到递到自己眼前的一瓶水和一枚笑容。
因为轻微脸盲,就算努力把人名记住了,却也无法全部和名字一一对上号。
但同一个房间住了四个人,相处一个月低头不见抬头见,其他三个人的脸和名字全郗倒是能够对上。
虽然并没有有过多的交谈。
面对金碩珍这想交好的善意行为,全郗眸光微闪,接过来低声道了谢,清亮的声音却有些微的停滞,像是意外金碩珍今天除却笑容后的接近,也像是不大习惯别人对自己的好意。
不论哪一种似乎都没有排斥的意思。
金碩珍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一些,果然。
这么近的距离,他发现少年身上的气息平和的让人舒适,远不是一开始遥遥观望时所以为的那样不易接近。
他们以为他的清冷带着无差别的锋芒,可是却不知只是他们自己的想法罢了。
对于纯粹的善意,他并不会拒绝。
“在学韩语吗?”顺势在少年身旁坐下,金碩珍问道,全然不管其他人掉下巴的吃惊目光。
“嗯。”全郗应了一声,手里拿着那瓶水,看了眼,又看着旁边金碩珍笑意满满的眼,最后打开喝了起来。
微仰起的白皙脖颈暴露在他人的视线中,随着吞咽的动作喉头滚动,说不出的美好。
放下水瓶对上金碩珍的视线,见对方依旧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全郗奇怪的眨了眨眼,然后发现对方下一秒莫名其妙的笑出了声。
“碩珍哥他在干什么?”郑号錫张着嘴巴,问一旁的金南浚,金南浚木木的摇了摇头。
閔玧其懒懒的坐着,把靠在他身上的田怔国的头轻轻推开,坐直身子倒是意外的接了句:“果然啊。”
最近老是看见碩珍哥一直注意那个小子,原来不是自己的错觉。
“什么果然啊?”田怔国好奇。
閔玧其没有回答,弄的他更好奇了。
金泰涥双手拖着下巴,并没有参与众人的疑问,只是看着那边渐渐交谈起来,看起来还挺和谐的两个人,忽然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明的闷哼。
像是不开心又像是泄气。
其实金泰涥最一开始,在一个人碰到全郗在卫生间时就有主动打招呼。
当时全郗在洗脸,因为金泰涥拍肩膀的动作而抬起脸,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滑下,长睫沾着水珠。
好看到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金泰涥楞在那里。
然而这漫画里出来的人眯着眼,水珠掉下来,开口却是有些糯的韩语,一听就还不太熟练:“怔国xi?”
金泰涥当时就想:怔国xi?谁是怔国xi啊?!
那一瞬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说了句“我叫金泰涥啊”后就转身气呼呼走开的金泰涥,当然马上就后悔了。
每每回想起来,也都觉得自己那时候干什么幼稚又小气。
对方又不认识自己,只是一时认错了而已。
金泰涥不是不讲理的人,所以倒不是讨厌对方,而是感觉丢人,甚至钻牛角尖总想着,当时那么可爱的声音,为什么叫出的不是我的名字呢。
然后又想到,他那时候又还不知道我的名字,而且眼睛被水模糊着肯定没看清,所以认错了。
于是每每再对上少年时,金泰涥反而不敢上前了。然后越是回想自己留给少年最初自我介绍是那样的,就越是胆怯。
这是一直以来都没有过的,对于交朋友这件事,金泰涥觉得自己一向没有胆怯的时候。
他是不一样的。
看着和金碩珍说起话来的少年,金泰涥抿了抿唇,在心里小声的承认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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