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韩皎发现自己并没有达到想象中,能够冷眼旁观一切的境界。

    皇帝面前,他差点就主动顶锅了。

    在面对毁灭性的威胁时,他完全表现出了亲爹的遗传基因——头铁。

    意气用事。

    更何况谢夺是他未来最大的威胁,他竟然差点为了敌人沦为炮灰。

    因为他发现大boss似乎是个不错的人。

    原著中的谢夺为什么忽然跳反?

    作为典型的打脸爽文,原著没有给反派太多的独白时间。

    每打倒一个小boss,就会有个大一级boss接力。

    谢夺突然跟男主开战,很像是作者找不到其他实力足够的boss,才拉他出来凑数。

    原著中,太子之位落入谢夺之手后,燕王谢广并不希望手足相残,所以最终一战,是谢夺最先挑起战火,决意除掉燕王。

    皇后生了一个女儿三个儿子,大女儿已经出嫁了,皇位之争,原本在只相差一岁的六皇子燕王和七皇子端王之间展开,而九皇子谢夺在他们争斗的过程中,奇迹般地跟水火不相容的两个哥哥关系都不错。

    当时还有人分析,谢夺厉害就厉害在这里,咸鱼装得跟真的一样,简直是巅峰级“扮猪吃老虎玩家”。

    但就目前韩皎的观察,大boss咸鱼的性格……好像不是装的。

    毕竟哪个想当皇帝的野心家,会在暗中发展势力和奋发学习之间,选择踢球和抄作业呢?

    原著里的谢夺前期一直没什么存在感,是个有些被宠坏的小纨绔,挺有军事天赋,从小就是战斗力爆表型的冷面正太。

    在两个哥哥争皇位期间,谢夺私下曾主动向皇帝谏言,要立六哥燕王为太子,照说这哥俩关系不算差。

    那为什么后期说变脸就把男主往死里整呢?

    原著说是太子认为燕王威胁自己的地位。

    作为爽文,这个原因就够了。

    设身处地参与其中,韩皎觉得谢夺不像是只因为嫉贤妒能,就黑化到兄弟相残的人。

    这兄弟俩的绝裂,很可能有其他原因。

    韩皎此前从没细想过这件事,因为谢夺再怎么强悍,最后还是自杀了。

    谢夺是个作者不小心写得太强失控的bug级反派,为了自圆其说以及照顾妹子粉感受,谢夺死前被洗白了,骗了一大波眼泪和刀片。

    所以说,这个角色最后的定位不是终极反派,而是重要男配。

    当然,在妹子读者心目中,谢夺很可能是一篇be文的男主。

    如今再想起那些女读者的评论——

    “阿夺只是迷路了,给点时间让他找找回家的路。”

    “谢广为了天下牺牲自己人,我们阿夺心眼小,谁敢牺牲他的人,他就先牺牲谁,比不了比不了。”

    “皇位你们自己争吧阿夺我抱走了~”

    或许女孩子终究是比男孩心思细腻的,她们竟然能通过少量的戏份,感受出谢夺这个人的性格特质,这是追连载时,韩皎完全无法感受到的东西。

    此时此刻,韩皎不希望大boss英年早逝了,得设法密切关注谢夺和谢广这兄弟俩的感情变化,尽可能避免兄弟之间的误会和仇恨。

    这对燕王而言,也是减少一位最强悍的对手。

    企图扭转原著终极对决的剧情,那需要同时跟这兄弟俩保持较为亲密的朋友关系,这也太难了。

    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回到家,韩太太一眼见到儿子脸色不对,快步走上前忧心道:“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有,有点饿了。”韩皎打起精神,不想让母亲受惊。

    “脸色这么难看!”韩太太捧起儿子的脸:“跟人吵架了?”

    “真没有,今儿公务太多,又饿又累,娘,有吃的吗?”

    韩太太摸了摸儿子的额头,没觉出异样,便去给他热饭菜去了。

    吃完饭,韩皎埋头书房,给皇帝写谋攻策论。

    全然没有写上篇策论时的澎湃心情,磨墨时,韩皎大脑放空,看着自己的手背,脑子里忽然回想起戒尺猛然砸下的脆响声。

    大boss左手无名指尖血珠滚落的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

    韩皎浑身一激灵,手指一滑,沾了一手的墨。

    丢掉墨块,韩皎的火气后知后觉冒上来。

    皇帝也太心狠了,哪有孩子抄一次作业就打成这样的?这是家暴!

    还有那个行刑太监也有些古怪,照说手板子跟廷杖一样,有多种多样的打发,对待皇子自然该用雷声大雨点小的那一套,那太监却实打实的打,估计是个新手上路的憨憨。

    原著里还说皇帝最宠九皇子,这都下的去手,其他儿子女儿岂不是不当人看了?

    韩皎根本不想费力写学术论文讨好这样的皇帝。

    干脆就随便糊弄一下。

    反正也不打算在这届皇帝手上混出头。

    仔细一琢磨,怕是不行。

    这位帝王的心思有多敏锐,他今天见识得还不够吗?

    如果策论水准跟上一篇差太多,皇帝肯定能看出他心里有怨,故意糊弄。

    韩皎苦着脸哼哼两声,还是乖乖开始磨墨打腹稿。

    惨。

    隔了一日,入宫点卯,韩皎一落座,就把藏在怀里的药包塞进文书与墙的夹缝之中。

    这是他昨日特意买的外敷止痛膏药,京城里很有名的老字号药店独家配方,很贵的。

    他哪来这么多积蓄买名贵药材?

    偷偷找三姨母借的银两,三姨母不要他还,他坚持打了借据。

    确实是多此一举,皇宫里不缺他这点民间智慧,但他总得做点什么表示一下慰问吧?大boss很可能长这么大第一次挨这么毒的打。

    今儿轮到林翁授业,韩皎能再见到大boss了。

    不想承认自己盼星星盼月亮才熬到今天。

    韩皎两辈子都没欠过别人这么大人情。

    如果大boss那天没有一力承担全责,韩皎至少会被贬为庶民,永不叙用。

    于情于理,他都该对谢夺诚心表达一下关切慰问。

    所以从卯初到卯正这半个时辰里,他看似淡定看书,实则急不可耐,终于等到林翁来文牍房点人了。

    韩皎伸手飞快地从夹缝里取出药包,藏进袖子里,准备起身。

    “陈玉峥,”林翁目光越过韩皎,招呼他身后的那名庶吉士,陪同一起去上书房。

    屁股已经离开座椅的韩皎赶忙坐了回去,眼中藏不住惊诧,呆呆注视着林翁。

    这两天一直在思考见到boss后该如何寒暄,韩皎没想过另一个问题——

    林翁不打算再带他辅助授业了。

    皇子挨罚毕竟与他有关,林翁换人,无可厚非。

    韩皎竭力让心里嘶吼的失望冷静下来,这很正常,很正常。

    后桌的陈玉峥激动得书都掉在了地上,捡起来,就朝门口狂奔,还不小心撞了韩皎的肩膀。

    操。

    此刻韩皎心眼前所未有的小,觉得陈玉峥在故意挑衅。

    如果林翁以后都不点他的名,岂不是再也没办法见到谢夺了?

    韩皎被忽如其来的巨大失落感淹没了。

    他看着林翁带着陈玉峥离开的背影,心里竟然期待着他们回头叫上自己。

    然而转眼林翁的身影,就转进了宫巷。

    “小白贤弟,献给圣上的策论写好了吗?可否借愚兄拜读?”

    有同僚跑来套近乎。

    韩皎抬头,反应迟钝地张了张口:“额……”

    他根本没去听那人说了什么,另一个人却已经跑来替他解围,“圣上还没看呢,你就想先睹为快?不怕僭越吗?”

    “啊对……太山兄说的是。”

    韩皎回过神来,忽然被这人言语提醒,自己今日刚好要递策论去养心殿,绕个路的话,就有理由经过上书房跟皇子们巧遇了。

    “谢了哥们儿!”韩皎起身猛拍那人肩膀。

    对方受宠若惊,接着就热情地约他散班后去酒馆小聚。

    “今儿有点事儿,改天一定。”

    耐心等到辰时末,韩皎把最终定稿的策论收入袖中,药包塞进怀里,全副武装,走出翰林院。

    这个时间点,林翁应该快放堂了,守在上书房巷子拐角,肯定能遇上皇子们。

    一切都很顺利,皇上不再殿里,韩皎把策论递给养心殿的小太监就离开了,然后从东边奉先殿前面绕路走,穿过永康门,绕几个弯子,终于来到上书房巷口。

    时间算得刚刚好,快要走到院门时,韩皎听见院子里传来八皇子谢靖的嗓音。

    皇子们和身后跟着的太监呼啦啦涌出门来,与计算精准的韩皎“刚巧”碰面。

    “诶?这不是韩先生吗?”小皇子谢安眼睛一亮,欣喜地蹦到韩皎面前仰头问他:“先生今儿怎么没来教我们?”

    “哦……”韩皎余光在飞快寻找谢夺的身影,面上笑容和蔼:“奉圣上口谕,微臣今日去养心殿递策论了,正准备回翰林院去。”

    谢夺怎么不在?

    告假了?

    手上伤势很严重吗?

    “先生这次写了什么策论?”谢靖也走上前来好奇道。

    韩皎正要回话,就见两位皇子忽然一偏头,看向自己身后。

    “三哥?你怎么来了!”谢安的热情立即转移,调头朝韩皎身后走来的人跑去。

    韩皎一听见三哥俩字,脑子里回忆了一下,登时打了个激灵!

    是三皇子?

    这位可是个混世魔王,皇家校霸,小皇子们的老大哥,一言不合就……

    “给老九行刑的死太监在哪儿。”身后传来三皇子低哑淡定的嗓音:“叫他出来,爷今儿非得剁了他的爪子,炖肉喂狗。”

    “三哥,别……”

    “把那死太监叫出来。”

    “父皇会知道的,三哥……”

    “这人是谁?杵这儿作甚?”校霸三皇子的注意力,忽然被背对着自己的某个身影吸引了。

    “这是我们韩先生!”谢安积极抢答。

    “韩先生?”校霸嘀咕了一声,忽然加大嗓音:“就是那个特别会写策论的煞星庶吉士?”

    “……”韩皎后脊一凉,感觉要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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