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奈离开好几天了。
每次真奈出去完成任务的时候,静子都很担心。她知道,在别人,甚至在五月和纯司看来,她这种担心都是无谓的——强大的宇智波族长怎么可能需要一个普通人的担心?但,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真奈的情况啊。
静子忍不住郁郁地想:这一去起码就是一个月,族长的噩梦怎么办?没人照顾她,她自己又不能好好休息,会不会影响到身体?万一状态不好,又遇上紧急情况……
但凡做母亲的,子女不在身边,总是忍不住疑神疑鬼、东想西想,巴巴地把世界上一切最坏的情况全数一遍,最后一个人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就能亲眼看见孩子、亲自确定他们还好好的。如果不能实现,母亲就免不了向亲近的人反复表达自己的担忧,好稍微缓解一下这种焦虑之情。
静子也不能免俗。她已经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了,最后却还是忍不住跟面前的谈话对象唠叨了几句,无非就是担心他们族长一个人在外面能不能吃好,能不能睡好,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情况。
对面的人只是安静地听着,默默又给她的茶杯添了些热茶。静子不好意思地停下诉苦,歉意道:“啊,看我!明明是难得的假日,却让和彦听我抱怨个不停。”
宇智波和彦摇摇头,“没有,阿姨担心也是正常的。”他的目光安静而阴郁,只是隐藏在微长的刘海下,难以被人看清。
“毕竟,像族长那样,每一夜都做噩梦……”和彦说话的节奏比一般人稍慢一些,听上去就仿佛另有深意,“确实很让人担心。”
静子本能地想点头,却立刻愣住了。她端着手里的茶杯,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孩子。
去年的时候,果子店将二楼装修了一番,修缮出几间清净的和室,供客人品茶、闲聊;他们现在就在其中最好的一间。和彦正坐在窗边,神情安稳;初夏的阳光洒进来,匀了一些到他身上却丝毫没有减损他那种天生的阴沉。一直以来,和彦就是这副模样,仿佛天生自带厚厚的阴云,再美好的景色都和他格格不入。
这是个阴沉、沉默,甚至可以说古怪的孩子,静子却从不像其他人一样觉得他讨厌。她知道这孩子从小受苦,看他这样,她只觉得同情,因而一直都力所能及地多照顾他一些。也因此,和彦对她从来都比别人亲近,静子更不介意和他多聊聊天。
“和彦……”静子说,目光牢牢盯着他,甚至带点警惕,“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族长每夜做噩梦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从搬到族长大宅开始,虽然真奈从没有做过类似要求,但静子一直严格地用战时的标准要求自己:族长的个人信息,绝不往外泄露半句。这个半生都在战乱中颠簸的女人,深知族长的安全有多么重要,任何疏漏都可能招致全族倾覆。
她可以用性命发誓,真奈的事情她从没有往外说过,无论对谁。
所以,和彦是怎么知道的?
对面的青年沉默了一会儿——他总是这样沉默,头发遮住眼睛,不让人清楚他在想什么。然后,他轻轻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瓷器碰触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阿姨。”和彦的声音里没有半分波动,“这件事,你还是忘记比较好。”
他一直都是个冷静的孩子,说话的声音总是让人怀疑他是否过于冷漠。但静子从没听过和彦这么说话——这样冷酷到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
有什么不对!
直觉在向她预警!静子睁大眼睛,急切地想说些什么!但——她毕竟只是个弱小的普通人罢了。
下一刻,她安静下来。僵硬地,安静了下来。
她看见一双血红的写轮眼,三枚勾玉在其中阴郁地转动。
屋里一时极静,连空气也仿佛凝滞了;屋外一片明媚的景色,却和这里没有半分关系。和彦看着静子呆滞的表情,命令道:“你会忘记我刚才说的话。”
静子呆呆地跟着重复:“我会忘记你刚才说的话。”
“没有人知道族长每晚做噩梦。”
“没有人知道族长每晚做噩梦。”
“你依然非常信任我。”
“我依然非常信任你。”
“很好,”和彦打了个响指,嘴角扯出一个乏味的笑容,“那么,我们继续喝茶吧,静子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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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则上,只有当写轮眼进化到万花筒写轮眼之后,才会拥有一些特殊的能力,但也存在例外。有些天才,会在三勾玉、甚至二勾玉的阶段,就展露出一部分特殊才能。
宇智波一族里,大家都知道和彦是开了三勾玉的战士,却没人知道,他的眼睛还拥有催眠的能力。三年来,他就在每次和静子的“聊天”中,一点点勾勒出真奈的弱点。
“哦~和彦桑,还真是让人不能小瞧呢。”
对方如此意味深长地笑着,“要不是和彦桑的情报,我们也没想到,那个宇智波真奈竟然至今都在为宇智波泉奈的死而困扰。”
南贺神社幽暗的地下室里,唯有一团篝火噼啪燃烧,不时溅出点火星。这里位于村子边缘,鲜有人迹,地下室里又有随时能观察到外面来人的机关,再适合密谈不过了。
和彦看他一眼,神情古井无波,“哪里,这不算什么。”他说着,礼貌性地扯了扯嘴角,做出个阴沉的微笑,“远远比不上志村族长和砂忍村勾结……的能力,还有心胸。”
就为了向真奈传达出“砂忍村有复活之术”这个消息,在志村族长的鼓动下,砂忍村断然牺牲了在木叶潜伏已久的间谍。而结果也确实如他们所料:真奈开始有意收集砂忍村的情报,最后更是踏上了他们为她准备好的道路。
和彦想,真奈还真是可悲,自以为一切隐秘,却不知道在自己眼里,她只不过是按照早已写好的剧本前行。
“和彦桑最好别在我们族长面前这么说,不然,”对方颇为恶劣地笑一声,“一族之长要收拾你,还是很容易的。”
“你会跟志村有藏传达吗?”和彦反问,毫无畏惧之色,“依照那位族长的心胸,你这个影卫恐怕也讨不了好吧?”
对方又阴阳怪气地笑几声,倒是不说话了。
和彦知道,对方作为志村家的人,一切行事考虑的都是志村的利益。作为千手的同盟家族,野心勃勃的志村不敢挑战千手柱间,却对宇智波的位置垂涎已久。当初宇智波斑叛逃之后,志村有藏以为有机可趁,没想到真奈远比斑难缠得多。有藏恨真奈恨得牙痒痒,处心积虑想除掉她。
三年前,就在斑叛逃后不久,眼前这个名为“火原”的人找到他,表示志村希望和他联手,把真奈除掉。当时和彦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内心掀起惊涛骇浪。他从来没有把对真奈的憎恨表露出来,唯一的一次,还是在当初宇智波初的婚礼上;当时他试图挑拨真奈和斑的关系,但没想到真奈敏锐至此,不仅和斑的关系更好一步,还怀疑上了他。当然,真奈没什么证据,但上位者怀疑你需要什么证据?只要不动声色地把他从要紧职位上调走就好。和彦安分了好久,才让真奈慢慢淡忘那件事。
可这个火原一口就说破了他的心思,而且表明志村族长也完全了解了。
和彦并不怀疑火原在骗他。他从小看人眼色过日子,对人的情绪无比敏感;对方有没有说谎,他一眼就能知道。
于是,在短暂的一番试探过后,和彦答应了与志村的合作。为什么不呢?他需要做的部分很少,只要利用静子对他的信任,不断套取真奈的各种信息,再传给志村那边。一切具体的计划都是志村在做,包括和砂忍的联络,和彦也是直到那个间谍死了、火原亲口告诉他真相,他才了解怎么回事。
这三年来,和彦要求只通过火原与志村联系;对方似乎也是一样的想法。毕竟宇智波和志村向来不和,如果被人撞到他和志村族长在一起,难免惹人怀疑。
宇智波和彦是个非常、非常谨慎的人。他从来不问火原太多志村的事;只要确定志村的目标仍然和他一致,他就能耐心地等待。
和彦自己就是个擅长把握人心的人,然而即便是他,当火原将整个计划告知他之后,他也不由感叹对方对于人心的了解和操纵,实在太精微了。利用真奈对泉奈之死的心结,把砂忍的“己生转生之术”作为诱饵,诱骗她独自潜入砂忍村,然后予以围杀。这个计划的全部,只不过牺牲一个间谍而已。情报是真奈自己发现的,决定是真奈自己做下的;如果计划成功,她恐怕到死都不知道怎么一回事。
如果计划成功。
“说起来,和彦桑之前从我这里要了一份秘药,莫非也用在了你们的族长身上吗?”火原又开口了,带点不怀好意的笑,阴测测的,“那可是非常珍贵的,能够封印查克拉药物呢,我也只有一份。不知道和彦桑有没有好好利用?”
“当然。”和彦回答,“不必担心。”
“是吗?”火原不大相信,“我可是知道,你们那位族长并不怎么信任你呢,和彦桑。”
真奈吗……她当然不像静子一样好骗。不过……
“她的确不信任我。”和彦堪称愉快地眯了下眼睛,不经意流露出些许得意,说,“但总有人是她信任的。”
火原盯着他,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既然和彦桑有把握,我就不多过问了。”火原说着,平平无奇的脸上出现了一种颇为感兴趣的神色,“说起来,我对和彦桑可是非常欣赏的。作为名门宇智波家族的精英,你到底为什么一门心思地想杀死真奈呢?”
“……”
“因为她是族长,挡了你的路?”火原并不在意和彦的沉默,自顾自猜测道,“不对,要我说,和彦桑对真奈的恨意,是早在她成为族长之前就有的了,而且是——早得多。”
“……”
和彦依旧沉默,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但他眼神已经冷下来,气质顿时更加阴沉,几乎和这鬼气森森的神社地下室融为一体。
“难道是憎恨斑,却无法报复,干脆报复他的女人?”火原轻佻地问,又自己摇摇头,“不对,也不像。和彦桑所憎恨的,应该就是真奈本人。”
志村家的影卫咧咧嘴,盯着和彦,“那么,到底为什么?”他的笑容看上去很古怪,像个劣质的布娃娃,“当然,和彦桑不回答也没什么。只是作为我个人,我对所有人的心理都十分感兴趣。”
“哦啦哦啦,其实想想,和彦桑还真可怕呢。” 火原摊摊手,眼神像一条不怀好意的毒蛇,“作为族长的真奈一死,宇智波家族会怎么样呢?说不定,会从此没落?”
“据说宇智波总是拥有极度的爱恨,那么和彦桑,你对家族的爱竟然不足以弥补对真奈的恨意吗?”
极度压抑的安静过后,和彦终于冷哼一声。
“你不需要知道太多,”他阴沉地说,“只有一点,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
“我不爱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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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奈离开后,很多工作就压在了阿凑的肩上。
深夜,他沿着安静的街道往家走,却在族地门口见到一个同样晚归的人影。
“和彦?”阿凑有些意外,跑过去一把拍在他肩上,“哟,你怎么也这么晚才回来?”
那人转过头。
“睡不着,就出去走了走。”和彦回答,神色没有半丝异样。
阿凑抓抓头,“噢,是吗?”
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和彦一直都是这样,总有些他们不知道的心事。之前挺长一段时间,阿凑因为不满和彦对真奈的态度,所以跟他疏远不少。但后来从静子阿姨那里知道一些往事后,阿凑就觉得多少能理解和彦的心情了。而且,和彦也说觉得俊一对真奈太过分,主动跟俊一拉开了距离。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阿凑也就重新跟和彦有了往来。
“对了,”他不大好意思地跟和彦说,“有件事,希望你别生气。”他觑着和彦的神色,“你给我用的那瓶药,我送给别人了。”
他话说得有些小心翼翼。当时和彦给他的时候,反复强调这药原料珍贵、效果很好,让他千万自己使用。
和彦盯他半晌,突然问:“给族长了?”
今夜无月,路灯的光也幽微,和彦又从来用刘海遮住眼睛,阿凑就更看不清他的神色。“啊?哈哈,你猜到啦。”他尴尬地说,“抱歉啦和彦,你知道……”
“没关系。”和彦笑笑,“族长的安全重要。”
听他声音是真没生气,阿凑也就放下心来。“那就好。”他松了口气,说话就随意起来,“我还以为,你真的讨厌真奈呢!不过也是,虽然当年久美子悔婚是不对,但你那混蛋老爹也不该以此为借口家暴啊!总之,都是那个老混蛋的错,不关真奈的事啦。”
宇智波久美子,真奈的母亲,也是和彦父亲曾经的未婚妻。当年久美子私奔后,作为未婚夫的和彦父亲性情大变,本来老实的性格变得残酷起来,结婚后更是三天两头地毒打妻子、孩子。和彦童年的记忆里,几乎全是父亲的拳头、母亲的哭嚎。
有其他人——比如静子,给过他温暖吗?微不足道的一点点罢了。
他恨暴戾的父亲,恨软弱的母亲,恨家族,恨——那个悔婚的久美子。如果不是她,他根本不用来到这个世界上。
久美子不在了,他就恨真奈。不过是一个孤儿,凭什么被斑护着、过得顺风顺水?
他恨所有人,恨这个世界。
他不爱任何人。
阿凑说完,才觉得自己是不是不该提起和彦的伤心事,讪讪道:“那什么,和彦你真不生气啊?”
“当然不生气。”和彦发自内心地笑了,“我不介意的。”
反而该说,真是好极了。
这样一想,他该感激宇智波斑的叛逃。要是那个男人还在,他说不定一辈子都没有下手的机会。那么他会迎来怎样的结局?说不定是在某场战争中籍籍无名地死去吧。到死,都无人知道他在恨什么,甚至不知道他有恨。
那还真是叫人……难以忍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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