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已经陷入沉睡,唯有这片战场上还留着清醒的人。木叶的忍者们傻傻地看着眼前突兀的变化,一时间根本无法理清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唯一明白前因后果的就是一旁的宇智波前辈,但她只是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长发,对他们淡淡一笑。
“别担心,”她从他们身边走过,朝着斑的方向而去,“战争已经结束了。”
忍者们一愣,还是佐助示意其他人抬头。那轮映照出勾玉轮回眼图案的血月正在恢复正常:图案消退,血色散去,清澈的月辉重回人间。
无限月读解开了。
在佐助轮回眼的视野里,还能看见斑和神树身上的力量正缓缓流失,重新归于忍者们身上。鸣人摸不清头脑,想说什么,被佐助拦住了。
“去看看带土。”黑发的少年冷静地说,“还有其他陷入幻术中的人。樱,你负责需要治疗的人。”
但种种这些善后的事情,已经和真奈无关了。她只是向斑走过去。
白金色的火焰在黑绝身上欢快地燃烧,却奇异地没有伤害带土分毫。黑绝痛苦地嘶吼着什么,却没人注意,因为他的声音已经嘶哑得不成调子,并且很快就随着他本人的消失而散在天地间。带土昏迷在地,被鸣人和卡卡西扶到一边。
那一小方空地上,便只剩了两个人。
充满戏剧性的,斑被黑绝轻而易举反转了局势,黑绝又被真奈轻而易举反转了局势——至少,看似轻而易举。他们都以为自己才是黄雀,却都只得到了一个凄凉的下场。而就算是真奈,或许也没有逃过命运的捉弄。
因为就在这短短几步路中间,她那用秽土凝聚成的、理论上不会消亡的身躯,一点点随风散掉。那不是受到攻击后的尘屑飞舞,更不是忍术解开后的碎屑,而是真正的——一点一点化为尘土,随风而逝。当她走到他面前时,已经只剩一个发着微光的灵魂。
斑瞪大眼睛。
“真奈!”
他挣扎着,想要摆脱身体异常的沉重,朝她伸出手。
真奈跪坐下来,握住了他的手。斑立刻紧紧抓住她,眼睛瞬也不瞬地望着她的脸。当确定她还在之后,他才稍稍放松下来。
散发着微光的灵魂笑了一声,“怎么,现在不嫌弃我是秽土凝成的尸体了?”她开玩笑地说道。
她的眼睛里再没有代表死亡的黑色,只有他记忆中最温暖最明媚的深棕,如少年时阳光下的森林。她的笑也是轻快的,隐隐还有点少女般的狡黠。
斑的神情不自禁柔和下来。他叹了口气,自嘲地牵了牵嘴角,“果然,是我做错了吧。”
如果当初不是他一意孤行,不顾她的哀求而离开她,所有后来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他也不必谋划了大半生,临到最后才发现不过是一场空。
“是啊,你真是个混蛋。”真奈立刻点头,瞪他,“以前总是骂我不够直率,你倒是直率了!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想一个人做到,结果被人骗了也没人提醒你!这样很开心吗?”
斑安静地听着,一声不吭,只在最后加深了嘴角自嘲的弧度。
“真奈。”
“干嘛?”
斑拍了拍她的头顶。“对不起。”他低声说,眼神极温柔。
就在刚才,他终于想起来了。几十年前,当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他所心心念念的,只是想好好把弟弟妹妹保护起来而已。原来最初的时候,他想要的其实没有那么多……只是想,保护好她而已。
真奈怔了怔。她看到,六道仙人的特征慢慢从斑身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她最熟悉的他的样子:黑夜般漆黑的头发和眉眼,小麦色的肌肤,即便虚弱至此,也俊美得惊人的脸庞。
她突然有些想哭。斑仿佛明白她的感受,手指轻轻拂过她的眼睛。没了仙人的力量,贯穿心口的致命伤让他迅速虚弱下去,但他固执地,纵然艰难,也要用手贴着她的脸颊。
“对不起……”他喃喃地说,“是我……违背了诺言……还让你死得那么惨……”
“……你也知道啊。”真奈覆上他的手背,勉强扬了扬嘴角。
斑艰难地笑了一下,“我真的……太痛了……”他说,“那种失去重要之人的感觉,太痛了……我只是,已经看不到这个世界的希望究竟在哪里……我希望能创造一个……不再有这种痛苦的世界……”
他的眼神中满是眷恋,还有一丝藏得很深很深的悲哀,“这样……就好像我还能……守护住什么一样……”
一直以来,他都很想守护住什么。生在最强的家族,拥有最强的天赋,然而一直以来,他都只是在失去而已。家人,族人,朋友,恋人……他明明有强大的实力,却抓不住任何想要守护的人。最后孤独一人,以为自己至少能为这个悲哀的世界指明方向,却发现这也不过是一个巨大的骗局。
这一生……到底抓住过什么呢?
月光中那不详的血色已经完全消散了。霜月在天,清辉温柔地浸润着世界,也同样轻柔地勾勒出他的轮廓,以及他眼中那缕孩子般的迷茫。真奈听他说完,沉默片刻,然后摇摇头。
“你只是想要的东西太多了而已。”她声音很轻,却很决然,“斑,你什么都想要完美。要成为最强,要别人完全听从你,要彻底的信任,要人与人坦诚相待,要争斗彻底消失……”
她看着他怔然的面容,“要守护好身边的人,又要把世界改造成你理想的样子。”真奈笑着叹息,“真是的,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你,但对你而言,有太多东西都排在我的前面;我永远不会是你心里最重要的那部分。”
变强的目标。对世界的野心。对家族的责任感。甚至有时真奈觉得,或许对斑而言,柱间这个挚友兼竞争对手都比她重要。
“不是……最重要?”斑重复了一遍,突然有些心慌,“不是的……真奈你听我……”
不是那样的!泉奈去世后,她就是他最重要的人,甚至比他自己的命都重要。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她,他当初也不是真的想要抛弃她,他只是以为……只是以为自己可以兼顾,如果早知道结局,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她……
但真奈并不想听。所有的解释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算了。”她的眼神十分平静,“毕竟,如果你不是这样的人,我也不会爱你。”她微笑着,感慨道,“所以,这还真是一个无解的局呢。”
这是从最初就写好的结局。当她因为他决心缔造和平而发誓追随他时,她就明白,感情永远不会是他的最优先选项。所有的选择都是他们自己做出的,所有的路也都是他们自己走出来的;她不会抱怨,更不会后悔。
她只是决定,要顺从自己的心意,继续向前走而已。那是她自己择定的方向,与他怎么想并没有关系。
她想抽出手。斑立刻感觉到了,并将她抓得更紧;他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只是听从本能和直觉,牢牢抓着她的手不放开。
真奈垂下眼。“放心吧,斑,”她说,“你会有再来一次的机会的。”
斑茫然不解,但下一秒,他就觉得手里一空。他低头看见自己的手穿过她的掌心,再也触碰不到他。
灵魂原本就该是触碰不到的才对。
他豁然抬头,“真奈……?”他急切之下,虚弱的声音生生提高几分,“你要干什么?!”
真奈双手交握胸前,结出“巳”印。她看着斑的眼睛,平静又认真地说:“下一次醒来的时候,你会高兴的。”
每一个步骤都很顺利。第一步,从神社地下室的石碑上,找到其他十个世界里黑绝的坐标。第二步,就在她触碰黑绝的那一下,获得它力量的样本。但那还不够,所以她逼他出手,获得一部分求道玉,补完了对“仙人之力”的分析。并且……也最后确认了他的决心,果然还是那样呢,他的梦想永远是第一位。
第三步,消灭黑绝。
现在,就是最后一件事了。
“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
心脏在跳动,强而有力;力量则向外涌动,流向四面八方。真奈闭着眼睛,念出熟记在心的咒语。
以她为中心,地面上一颗巨大的火焰五芒星图案倏然亮起。世界忽然静止,除了他们二人以外,所有人都一动不动;时间静止了。
但世界的异样半分也没有进入斑的视野;他所有的注意力都用在了面前这一个人身上。他只看到,随着那一字字的念诵,面前这个发着微光的灵魂也在一点点地溃散。
真正的——灵魂的溃散。从下往上,她的身躯不断消散;细小的光点如千万只萤火虫,转瞬消融在月光中。
“真奈……真奈!!!”
斑嘶声叫着她的名字;他几乎要疯了。一次又一次,他想要拉开她结印的手,却一次又一次徒劳地穿过她半透明的身躯。
“停下停下停下啊啊啊啊!!”他已经完全忘了伤口的剧痛,甚至忘了濒死的虚弱,只能疯狂又绝望地哀求她,“住手啊……求你了!住手啊真奈!”
然而她就像没听到一样,只低头维持着结印的姿势,继续轻声念诵着那段含义不明的话语。那样坚决的姿态,和那无论如何也无法阻止的灵魂的消散,让斑终于绝望地明白,时隔这么多年,她就是要让他再亲眼目睹一次她的死亡,而且仍旧……无能为力。
他终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灵魂是如何慢慢地——灰飞烟灭。
“……为什么?”
当她终于抬起头,以即将消失的样子平静地看向他时,斑机械地问。他的表情一片麻木,接近死寂。
为什么……为什么?他也快死了,他马上也会是个无知无觉的死人了!他的灵魂会归于幽冥,如果没有生者召唤,本就无法再感受到世间的一切。
所以究竟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在临死之前明白,从今往后,尘世黄泉,哪里都不会再有她的存在?
难道……
“恨我吗?”他的声音突然出现一丝颤抖,“真奈,你是在……恨我吗?”
真奈望着他,然后歪头一笑。依然是再熟悉不过的明媚笑容,这一回,斑却终于从中看到她悍然的决心。历史仿佛荒谬地重演了,他们再一次站在诀别的岔路口,但这一次,决心转身离去的人是她。
她恨他。她居然……恨他。
斑呆呆地看着她的笑容,听见那个记忆里从来温暖甜蜜的声音说——
“嘛,谁知道呢?”
不……真奈,别这样……
他无力地伸出手。于是,她的最后一点灵魂在他收拢的手指间散逸,彻底烟消云散。
再一次,什么也抓不住。什么都……抓不住。
僵在半空的手颓然垂落。斑垂下头,一点点弯了脊背,仿佛已经痛得只能将自己蜷缩起来。他的手紧紧抠住地面,甚至指尖都磨出血,最后却又无力地放开。
风吹过。
几滴水珠溅落在破碎的地面,隐没在尘埃当中。
火焰的五芒星也消失了。月光洒落,夜风轻鸣,神树慢慢枯萎,忍者们一个接一个醒来;时间重新开始转动。
除他以外,世界恢复了生机。
佐助站在原地,疑惑地皱了皱眉,不明白为什么真奈转眼就消失了。就算是灵魂升天,凭他的轮回眼也不应该看漏才对。但他没有问,只是站在原地,警觉地监视着不远处跪在地上、垂着头一言不发的斑。佐助知道斑已经快死了,但在确定他死亡之前,他都不会放松警惕。
有几个查克拉朝这个方向急速奔来。佐助知道是谁,就没去管。
“情况如何了?我看无限月读已经解开了!”
柱间三两下跳到佐助身边。当他看到那边的斑时,怔了怔,随后迅速上前,“斑!”
原本一动不动的男人,在听到柱间的声音时,终于侧了下头。这个动作宛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令他早已不堪重负的身体晃了晃,“嘭”一声倒在地上。
“哼……”男人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柱间啊。”
实力高强、战斗经验丰富的初代目火影当然发现斑已经快死了。虽然明知是这位友人咎由自取,但柱间还是叹了口气,半蹲下来,拍拍他的肩权作安慰。
“算啦,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今后就是这群年轻人的世界了。”柱间劝慰道,又想起来什么,“对了,真奈呢?你见到她了吗?”
真奈……
斑闭上眼睛。
“啊,见到了。”他哑声说,“而且……再也不会见到了。”
柱间一愣,不明白斑的意思,却为他声音中的绝望和自嘲而迷惑。他正想问什么,却发现友人已然停止了呼吸。
再次叹了口气,初代目火影站起来,对随后赶来的弟弟点点头,打起精神露出个笑容。
“走吧,我们也该回到该回去的地方了。”他说。
世界属于生者,而亡者自有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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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者自有归途。
世界在下雨。春雨,缠缠绵绵的。斑就在这悠悠凉意中醒来。说“醒来”也并不对,因为他随后意识到,自己应该并没有睡着。
斑怔怔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他才迟疑地低下头,发现自己穿着藏青色的常服,手上没戴手套,掌心纵横着浅浅的疤痕。
从死亡深渊中回归的思维还有些迟滞,他茫然了很久,才发现自己正站在庭院旁的走廊上,身边是略有些潮湿感的廊柱,身前是庭院中的草木,而细雨织在天地间,落在池面上泛起无数涟漪。
有人站在墙头,转身朝他挥手。
“哥哥,那我就先走啦!”
……泉奈?!
下意识地,斑叫住他。
“泉奈!”
许多年未见的弟弟疑惑地回过头。斑忽然发现弟弟比自己记忆中的更加稚嫩。
“泉奈,过来。”他招手道。
少年很是莫名其妙。他急着赶去任务地点,但就算隔了一段距离,他也敏锐地发现,此刻的哥哥似乎……格外有威严?
所以,泉奈虽然着急,还是老老实实地跳下高墙,三两步跑到哥哥面前站好,“什么事啊,哥哥?”
真的是泉奈。十四岁的、尚还稚嫩的泉奈。活着的泉奈。
斑更加茫然。这是临死前的最后一个梦?还是……他自己陷入了无限月读?不,无限月读不会修改人的记忆。斑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放心吧,斑,你会有再来一次的机会的。”
——“下一次醒来的时候,你会高兴的。”
她的声音在心里细细地回放。男人浑身一震,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泉奈!”斑一把抓住弟弟的手臂,急切地问,“真奈呢?真奈在哪儿?”
如果……如果他是真的回来了,那这一次,他一定会好好保护她!不会再离开她,不会再辜负她,不会再让她伤心……
这一次……一定会珍惜她!
泉奈看着自己的哥哥。那样急切而满含期待的神情,却又隐约有一丝抹不掉的冷肃和威严;往日熟悉的哥哥,竟突然有几分陌生。
“哥哥,”少年迟疑地问,“你是不是太累了?”
斑怔住。天地间的风莫名变强,将丝丝细雨吹在他脸颊上,带来些许冷意。
他看到弟弟露出一脸纳闷的神情。
“真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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