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康轶冷冷静静地听他说完, 直接便下令:“宇文庭、田长峰,两位三军统帅,强敌当前,却置军务防御于不顾, 在这里打仗斗殴,成何体统?全免了统领之位, 降职为普通士兵, 查看数日。”
众位将领震惊到说不出话来,职守山西大将现在就这么几个,一下子免了两个最高职位的,谁打仗谁守城?
许康轶早就想明白了:“你二人降职期间戴罪领兵, 如若无过再官复原职, 如若再犯错便一撸到底,从火头军干起吧。”
许康轶回来直接给这两个人来个下马威, 元捷同情的看了看宇文庭, 心想你这也算是给花折挡了灾了,毕竟许康轶也不傻, 知道田长峰为什么这么做,可要顾及田长峰的颜面,不能因为小过就失了大将,也不能只罚田长峰一个。
宇文庭倒是会给翼王找台阶下, 好像也冷静下来了,憋屈地说道:“王爷,我和田将军这么大岁数了, 还怎么从火头军干起?”
许康轶赶路回来面上的潮红现在才退下去,他双手扶着膝盖,直接顺着他的话茬训斥道:“年纪越大吃的盐越多,理应越明白事理。宇文庭,你也三十几岁的人了,位至将军,却学地痞流氓打架斗殴,像个什么样子?军药明日凌晨就会送到军中,罚你五日内将黑硫药重新调配齐全,并且妥善安置。”
宇文庭磕头认错:“是,王爷。”
接着许康轶要给在场各位关于花折如何处置的一个交代了。
许康轶看了看花折,直接把花折的行为盖棺定论:“让我砍了花大夫也可以,不过我要先历数一下他的罪名,让在场的三军将士知道,再听听各位的意见,看看怎么处罚。”
花折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低头听许康轶发作他,他确实在军中无职无权,打着王爷的名义自作主张的把药材塞进了军备库。
许康轶声音如同深潭,无平无仄:“花折,你布衣之身,自掏腰包为三军将士买药,看连日阴雨怕药物受潮,担心自己无官位不敢私开军火库,私下里为了三军伤兵来求本王,本王点头之后把药材送进了军火库里,属于僭越,这是第一罪。”
“你在太原筹谋了地下粮仓,且借得夏吾精骑兵入境,使得本王对你过于信任,这是第二罪。”
“由于我对你的信任,引得田将军误会,这是第三罪。”
“由于我信任你,却导致田将军承担了没有容人之量的骂名、以及使本王和田将军之间心存隔阂,这是第四罪。”
“由于宇文庭想到你有用,乃至于军中失仪,竟然失职弃军务于不顾,摆出了一副地痞流氓相,这是第五罪。”
许康轶历数罪名:“花折,你知罪了吗?”
花折听起来心中甚慰,觉得许康轶和稀泥的功夫和敲打属下的手腕又高了,当下双手扶地,一头扣在地上:“王爷,我知罪了。”
许康轶凤眼生威,环顾一周,问周围站着的几个将军:“各位看怎样责罚?”
“…”王爷这么说了,还责罚个屁?谁能这么没有眼力,不过还是得体会领导的意图,顺着意思接下去:“王爷,花大夫活罪难逃,三军将士后勤医药这一块还要他来全权负责,要更尽心才是。”
花折一头扣地,歪着嘴角偷偷一笑,马上就坡下驴:“谢王爷教导,以后定当尽心竭力,研究医药,给三军将士好好看病。”
不少事又折腾了一晚上,到了三更天许康轶终于有时间吃了点宵夜,摘下水晶镜后任由花折把他按在水里洗他今天这一身油汗。
许康轶今天最开始吓了个心惊胆寒,素来军中不比朝堂,田长峰作为三军首领,趁着他不在,是真有权直接拿出军规把花折砍了,这也算是清君侧了。
看许康轶一晚上没怎么和他说话,花折心中惴惴然,他给许康轶留下的印象就是自由散漫惯了,稍微一松懈便长出个小辫子被人揪了去。
可这药材带进去的火星能引起黑硫药库爆炸实在是太扯了;平时也不是什么大事,如今有心人如果盯着不放,再有利益关系更大的人从中挑拨,确实危险。
许康轶刚从水里出来,看着花折刚命词遣意的要张口说话,就听到亲兵隔着门来报:“王爷,宇文将军来了。”
宇文庭觉得田长峰突然如此执着,属于事出有因,他在许康轶的小书房和他聊了半天,禀告道:“王爷,我刚才按照您的意思暗中彻查此事,黑硫药储备库里已经炸到什么线索也没有了,可有士兵禀告,最近这两天有夏吾的骑兵若有若无的接近过黑硫药库。”
宇文庭平素属于心中有数,不会随意置评的,而今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把之前田长峰对花折无所谓的态度、夏吾骑兵入境后很紧张的态度整个给许康轶串了一下。
最后一脸谨慎的得出结论:“田将军北疆统帅,当然任何情况下均要自保,我觉得此事是有人挑拨离间,王爷和花公子还是应当妥善解决,不能再生隐患,也不能任由心中疙瘩留下形成隔阂。”
连军务带花折的事,聊了也有一会子,宇文庭见夜色已深,才转身秘密的告辞回去了。
花折隔着帘子目送宇文庭出了房门,一回身把许康轶搂在怀里撒娇拍马:“康轶,我觉得你快成权奸了。”
许康轶:“若社会大同谁愿如此争权夺势,左右不过是想方设法的平衡各方罢了。”
花折眸光一闪,猛摇尾巴谄媚笑道:“康轶君子如竹,虽然争风逐露但心中有节。”
许康轶不为所动,伸手轻拍了他后脑勺一下:“铭卓,在哪学的彩虹屁?把我比做竹子?还以为你要说我是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呢。”
“…”许康轶嘴太黑,花折经常陪着聊天说不下去。
许康轶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看:“铭卓,你是聪明人,凡事当断则断。”
花折耍赖当听不懂,他一伸手摘去了许康轶的水晶镜:“太原地下粮仓的事是凌安之告诉你的?”
许康轶不可能由着花折的话头说下去,他眉头微蹙:“此事明显是有心人冲着你来的,想借刀杀人除了你,要不你想想田长峰哪里来的胆子?你要惜命知进退,不可委曲求全只顾大局。”
许康轶纵使看不清,可在熟悉的环境中正常生活没问题,花折偏要扶着他慢慢往里屋走:“康轶,我已经答应了你凡事小心,身边这些人我还应对得来,你别为我的事牵扯太多心神精力。”
花折这么说许康轶倒是相信,花折嘛,既有大略又有手段,除了对他,对别人全是一肚子心机主意,一般人不是花折的对手。田长峰能这么容易被人鼓动,一个是因为事关己身,他关心则乱。
再一个也恰恰说明鼓动的人有能让田长峰相信的理由;导致他根本就没有做到知己知彼就胡乱动手,完全没有摸清花折的底细。
今天就算是宇文庭不到场,花折也能自救,只不过军中可能见血,他回来后也不好收场。
许康轶回到里屋躺在床上,捏住了花折要给他针灸的手腕,问的直截了当:“为什么勒朵颜要针对你?”
花折苦笑,也不隐瞒了:“我祖母当了女皇,算是开了先河,勒朵颜从小野心便不小,可能是担心我回国继位吧。”
许康轶目光闪动:“她没你祖母那几下子吧?你是把她带大的哥哥,已经数次说明无心权贵,可她还是把你当做了嗓子里的鱼骨头,居心何其毒也。”
花折低头,按了按许康轶的太阳穴:“此事还是田长峰亲自做的。”
许康轶可不是好糊弄的:“你打算怎么办?”
花折没打算怎么办,雇佣军还在境内,勒朵颜是夏吾雇佣军的统帅,还有用,他小心过了这一阶段再说,他嬉笑着打马虎眼:“我说清楚不打算回国继位就行了,我就在康轶身边,哪里也不去。”
许康轶瞪了花折一眼,花折身在异国他乡,和他这个苦命的四瞎子血脉相依、同命相连,他不允许任何人对花折不利:“此事我只允许一次,如果她再有第二次对你不利,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花折觉得许康轶的意思已决,此事一涉及到亲妹妹,二涉及到夏吾雇佣骑兵的继续使用,他低头脸颊贴在了许康轶的额头上,吐露了真言:
“康轶,你信我能处理好自己的事,玩阴谋诡计,也要寻找好机会才行。她确实大了,不是小时候藏在我怀里的小姑娘了,我定不会优柔寡断心存侥幸,我了解她,过了此事她会重新评估,我暂时也不想坏她性命前途,总归不影响夏吾骑兵的战斗力便好。”
花折觉得人类社会本来就是个野生动物世界,勒朵颜小时候对他多有依赖,像小狗恋着主人一样,可勒朵颜不是小狗,是冷血的小蛇,本性中凶狠占上风,小蛇长大了,本性必然战胜感情,这不是想要和他上演农夫与蛇的故事了?
可惜他不是糊涂的农夫,如果是别人,他就来一个螳螂捕蝉,对于亲妹妹,他别给蛇温度,让她有自知之明的冷处理就行了。
许康轶脑海中转了几圈:“凌安之临去河南战线的时候,多次叮嘱我要把你带在身边,估计是已经发现了什么由头,顾及到你兄妹亲情,所以没有直说罢了。”
花折典雅一笑:“我以后就在你眼皮底下,有什么不放心的?我的好康轶,把心放肚子里去。”
许康轶由花折给他针灸一下眼睛,有一个事他多年来想问问:“铭卓,四年前你在毓王府正好碰上了我和泽亲王,我也是后来听凌霄说你的伤情,大致能猜到你当天的遭遇,这么多年担心你心中忌讳也没有问过你,当天到底是怎么回事?田长峰后来半路上拦到你,他究竟怎么逼得你?”
花折落针如常,许康轶对他春风化雨的呵护,那件事他已经放下了,心境已经完全不受影响,不过也不打算真和许康轶嚼嚼舌根。
他突然又想到这回两军阵前楚玉丰生擒了武司的事来了,将许康轶又用针扎成了一个刺猬,问道:“康轶,这回楚玉丰打算对武司如何处置?”
许康轶看花折轻松的反应,知道那些事儿在花折心里已经真过去了,心下松了一口气,开始训他:“你整日里浪荡闯祸,无拘无束、自作主张的惯了,和你说了多少年,依然我行我素,今天又差点被砍了脑袋,让我说你什么好?”
无论这位什么反应,花折全对付的游刃有余,他避开银针低头在许康轶唇上轻轻印了一个吻,学着吴侬软语发骚:“这不是我相公又有本事又有脑子,人家心里才踏实嘛,我相公要是真气恼,就罚人家每日里供你淫乐抵债,如何?”
听着这个贱声音,许康轶当场骨头就软了,别说继续收拾他,便是话再重一些也舍不得了:“别又不思悔改,罚你不许再自作主张,凡事全要告诉我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作者觉得,再强大再有手腕也是人,花折不想呆在野生动物的世界里,爱在许康轶身边,喜欢许康轶的仁义和人味,内心深处还是舍不得,在他怀里长大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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