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妖界待了一阵, 林信正剥葡萄的时候,忽然想起柴全。
枕水村的老道长, 花了大半辈子, 一直要帮柴全找家里人来着,就算找不到, 也想帮他找到回妖界的路。
后来老道长把这件事托给林信, 近来林信事多, 再加上柴全不在他眼前, 从来也不催他,林信就总是忘记这件事情。
要回妖界容易,但是妖界之中, 族群关系复杂。
柴全又不大机灵, 林信不大放心, 所以想帮他联络几个朋友,帮忙照顾他。
此时他就在妖界宫殿里, 妖王胡容就坐在他身边。
绝妙的机会。
林信想了想,找了个合适的时机,把事情同胡容说了。
胡容笑着应道“仙君所托,自是万所不辞。”
“那就多谢你了。”林信顿了顿,“那是我现在就带他来见见你,还是你什么时候得闲,我再带他来”
“仙君不必客气。我时常在, 仙君什么时候来都好。”胡容顿了顿, 又道, “若是仙君此时方便,不妨将你那位朋友的模样画下来,我让底下人先在各族核查。”
“好啊。”林信握了握右手,“吃了几杯酒,应当不会拿不稳笔。”
这时他三个师兄都各自玩各自的去了。司悬撑着头,靠在案上午睡;栖梧吃了点酒,拔了一根凤凰尾羽,醉眼朦胧的,敲酒杯玩儿;胡离还在剥葡萄吃。
胡容便道“仙君来我书房罢。”
林信随他去了书房,胡容让人将案上折子都撤下去,铺陈白纸,用兽骨的镇纸压好了。
林信也有阵子没见到柴全了,不过柴全的真身,他一直记得很清楚。
因为也是长毛的。
胡容抱着手,站在他身后,看他画画,似是随口问道“仙君的这位朋友,是头柴犬”
“是啊”林信一时嘴快,差点就说错了,忙改口道,“不不不,他是头豺狼。”
胡容又问“他好摸吗”
“呃”林信想了想,“应该不怎么好摸,有点扎手。”
胡容很短促地笑了一声,随后便不再说话。
林信不觉,又过了一会儿,搁下笔“大概就是这模样了,挺憨的。”
胡容只看了一眼“嗯。”
“那就麻烦你”
“妖界各族都有名册登记,仙君是不是去看看”
林信点头“也好,那就去看看吧。”
胡容将他的画收好,带他去了一个偏殿。
殿中架子上,放着的是一支一支用筋绳串联起来的兽骨骨简,按照地域与族群,分类放好。
林信摸着下巴,抬头望望四周“这么多,很难整理出来吧”
“都是底下人的功劳,我不过是下了几道旨意,当时想着这样方便。”胡容走在他身侧半步前,“豺狼都在这边。”
林信在架子前站定,随手拿起一卷骨简看了看,有主要特征与基本信息,很全面的统计。
他将骨简放回去“太多了,我也不是专门研究豺狼的,实在是看不出柴全有什么特别的。就这么找,应该是找不着。”
“人妖有别,但他能流落到人间昆仑山,应当是距离昆仑山很近的地方。这样就可以排除一些距离昆仑山很远的地方的族群。”
林信看向他。
胡容继续道“方才看仙君画上,那豺狼的眼睛是红色的。这样又可以排除一些。”
他笑了笑,狐狸眼睛也跟着眯了眯“就算仙君回去用玄光镜探得他当时流落人间的情形,回过头来,也要根据镜中的景物与妖怪特征,判断究竟是哪个地域的哪个族群,不如现在先看一看,日后寻人,也方便些。”
林信觉得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那就找一找吧。”
日光偏斜,妖界傍晚的阳光,是略带胭脂颜色的,照在林信的半边脸上,他偏了偏头,背对着阳光。
胡容似是随口问道“上回与仙君在一块儿的顾仙君,这回没与仙君在一块儿”
林信还在认真地看骨简,沉吟道“没有。我今日一早就出来了,没和他一起。”
“顾仙君是与仙君结契了吗”
“嗯”林信有些惊讶,“为什么这么问”
“上回见顾仙君对仙君,行为动作有些逾越,我不知道仙君与他是什么关系,不敢轻举妄动。今日想起,所以问问仙君,也省得误会。”
“哦,还没结契,但是”林信将骨简放回去,换了一卷,“应该也差不多了。”
胡容看了他一眼,面不改色,继续问道“仙君不是从来对外都是石头心吗怎么”
“我就是因为他,才说自己是个石头心的。”
情劫过后,林信以为自己喜欢上一个幻境里的并不存在的人物,甚至连这人的名姓都不知道。
他自觉这事情又好笑又无望,就谁也没有告诉。
因为心中还记挂着人,贪恋美色的毛病又全都改了,不想再像从前那样,所以便对外说,自己是个石头心。
石头心确实是真的,他也不算是胡说。
胡容道“原来如此。”
对林信的私事问得太多了,胡容对分寸拿捏得很好,定了定心神,便转移了话题,道“豺狼一族还是太多太广,仙君若是累了,就先不看了,回头我让底下人再看看。”
“好,多谢你。”
“魔界那边也有一些豺狼的族群,不知仙君去魔界看过没有”
“还没有。”林信笑了笑,“不过魔界那边我有认识的人,就不麻烦你了。”
“不麻烦。”胡容道,“仙君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察觉出林信有些不大自在,胡容随即笑着道“不过是想要与仙君交个朋友,我冒昧了”
林信忙道“没有。”
胡容抱着手,微微眯起的狐狸眼中,意味不明“那就好。”
稍晚些时候,林信三个师兄要回守缺山集体宿舍去,林信还住在无名山山脚下的小宅子里,他得一个人回去。
胡容却对他道“下午仙君给我画的图,随从没看住,浸了点水,有些地方看不清楚,还是请仙君再跟我说一说,我好帮仙君的忙。”
“那”
“我送仙君回去,仙君在路上与我说,不耽误仙君的时间。”
石头心还是石头心,对这种事情迟钝的很。
上回胡容就要送他回去,但是被顾渊截住了。这回顾渊不在,林信是个石头心,他不大懂得其中的机关。
从前顾渊就是这么骗他的。
回到家里,林信敲了敲门,没有小猫冲出来给他开门。
他便一边开门,一边对胡容道“大约是三只小猫都玩着”
推开门时,里边的蛮娘,语气有些高兴,又好像是松了一口气“仙君可算是回来了。”她对林信道“仙君,顾仙君一早就来找你了,我让他给你传音,他非说不好,不打扰你”
看见门外,除了林信之外,还站着一个人之后,蛮娘就不说话了。
这时候的门里门外,是这样的
蛮娘正在厨房里拌猫饭,给三只小猫做夜宵。
林信站在门槛外,一只手还搭在门扇上。
胡容站在他身边,手中还拿着林信的那幅画。
顾渊抱着手,盘腿坐在前院檐下,三只小猫扒拉在他的身上,还有一只直接趴在他的头顶,将他的头发都勾乱了。
仿佛空气都凝固了。
顾渊看见胡容的时候,目光微微一凝,很快就看向林信“回来了”
“嗯。”林信点点头,上前去,把趴在他头发上的小奴抱开,“你怎么不管他就让他趴在头发上疼吗”
“不”顾渊很快就改了口,“疼。”
林信便给他揉了揉脑袋。
胡容一直站在门外“不早了,林仙君,我告辞了。”
林信朝他挥挥手。
林信回来了,三只小猫就放弃了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无趣的顾渊,转而投向他的怀抱,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拱。
他抱着三只小猫,随口问顾渊道“方才蛮娘说,你一早就来了”
“没有。”顾渊却道,“我刚来。”
“那”
顾渊淡淡道“胡容喜欢你。”
这样的话,他们从前还做好朋友的时候,顾渊就说过好几遍了,每回都是不同的人名。
宿欢、扶归,还有鹤亭。
胡容是其中拿捏与林信相处的分寸,拿捏得最准的,林信看不出来,所以并不放在心上。
林信便笑着道“我又不是活在江月郎的话本里,所有人都喜欢我。”
林信还贪恋美色的时候,江月郎以他为原型写话本,在话本里,六界都对他求而不得。
这话本子只在他们几个好朋友之间流传,不过后来传着传着,就传丢了。
顾渊垂了垂眸“你要是不信的话,不如验证一下。”
“嗯怎么验证”
顾渊没有说话,伸手把他怀里的三只小猫都赶走,然后拨开他耳边的散发。
林信不大明白,就着他的手,用脸蹭了蹭,随后又朝他笑。
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顾渊捂着脸,叹了口气。
“公鱼”可以验证的是,林信整个人都可爱的要命。而且那个胡容明显不是瞎子。
多么显而易见的事情。
因为柴全的事情,次日晨起,林信还要去魔界走一趟。
魔界那边,他估摸着扶归与扶珩父子应该已经和好了。他与扶归是朋友,有事情求扶归,扶珩应该不会不应。
其中关系可能有些复杂,但是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几进几出魔界宫殿,魔宫中的侍从大多认得他了,朝他抱拳,唤他“仙君。”
今日他是与顾渊一起过去的。
鹤小公子鹤亭,披着一身雪白的鹤羽,跑到他身边“殿下,殿下,上回你说的话,我考虑清楚了。”
林信微怔“什么”
“殿下说我不是真喜欢殿下,说我只是因为殿下喂过我东西吃,才依赖殿下。”鹤亭背着双手,用鹤颈蹭了蹭他的肩膀,“我想明白了,殿下说得对。但我还是很喜欢殿下,而且我发现殿下还没有传信的使者,殿下养我好不好我吃得少,飞得快,又省心,带出门肯定长脸。”
他目光恳切,林信便道“你让我再想一想。”
顾渊站在一边,冷眼看着。
六界中人确实都不瞎,林信香得很,一颗真心待人,又讲义气,为朋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谁不喜欢他不想同他在一块儿
他确实值得。
径直到了扶归的住所外边,鹤亭对林信道“殿下,他们两个经常吵架的,隔得老远都听得见。一早起来火气大,肯定又在吵架。”
他说的是扶归与扶珩。
果不其然,还没推开门,就听见里边扶归大声问道“什么关系”
扶珩弱弱道“义父”
扶归不依不饶“我问你什么关系”
林信才在脑子里上演了一出深宫争宠大戏,便听见扶归恨铁不成钢道“臣属关系啊你这个木头样子,日后到底要怎么处理政事”
原来是臣属关系。
为何林仙君仿佛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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