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打赌【一更】

    已经是夜里了, 蛮娘在檐下挂了一盏灯,领着三只小猫,早些时候就睡下了。

    林信换了衣裳, 洗漱一番,盘腿坐在榻上, 手中捏着顾渊跟他换灵石的宝石。

    案上烛焰跳跃,他捏着宝石,靠近烛火,那宝石明澈透亮,不是俗品。

    林信将宝石放下,磕碰在案上,一声轻响。

    “圆圆, 你不是说你会玩儿了么来吧, 我们来赌这个。”

    那时顾渊正端着两碗甜汤进来, 回身将门关上时, 听他这样说。

    只听林信继续道“我屋子里的东西, 你挑一个你喜欢的, 谁赢了谁就把东西拿走。”

    咔哒一声响,顾渊将门扇掩上。

    他回头, 将一碗甜汤放在他面前。

    “头一回煮,看见蛮娘煮过几回。”

    甜汤是用林信最喜欢的仙果煮的, 不黏腻, 爽口得很。

    林信拿起瓷勺搅了搅, 尝了一口“好吃。”

    他端着瓷碗, 放到一边去“放凉了再吃。”又问顾渊“玩不玩你方才还说你陪我玩儿的。”

    “玩。”

    “那你挑东西吧,我屋子里的”

    “本君已经挑好了。”

    抬眼之间,忽然看见顾渊目光定定。

    都是男人,林信大概知道他挑了什么。

    “不能挑我。”林信端起碗,又抿了一口甜汤,“我是东西吗”

    顾渊还挺诚实“不是。”

    林信原本抱着枕头,斜斜地靠在榻上,听了这话,迅速坐了起来,反驳道“你才不是”

    他丢开枕头,踢踏着鞋子下了榻。

    从架子上抱了一个金漆的檀木盒子下来,那里边装着的全都是他解闷用的小玩意儿,有时朋友们上他这儿来玩,也玩这些。

    他从里边拿出一副骨牌,然后将盒子放回去。

    背对着顾渊,他问道“你挑好了么要是赢了之后再挑,可是不做数的。”

    顾渊看看案上,再看看他的背影“挑好了。要我先写下来,省得事后变卦吗”

    “不用。”林信抱着骨牌,回头看他,有些小得意,“你有没有撒谎,我一眼就看得出来。”

    他拖着鞋子小跑回来,将骨牌散在案上。

    林信一边搓牌,一边道“三局两胜,谁最后赢了,就能把东西拿走。”

    “好。”顾渊应了一声,开始摸牌。

    原本林信心想,这人就看他玩了几局,学也学不精,说学会了,大概是哄他的。

    所以他一开始并不把顾渊放在心上,抱着枕头,哼着小曲儿,悠哉悠哉地同他玩儿。

    大意轻敌,头一局就输了。

    倒是忘了这人学东西学得快。

    林信抬眸看他,他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林信将枕头甩开,坐直了,认认真真地同他玩第二局。

    一面洗牌,一面暗中看看,自己这屋子里最值钱的是什么,猜猜顾渊会挑什么。

    能拿出那样的宝石,又是帝君,顾渊大概不缺宝物。

    林信摸摸下巴,有些出神。

    他会挑那边案上的酒杯那酒杯是他自己做的,他二人还用这酒杯对饮过两回,挺有纪念意义的,有可能是这个。

    也有可能是那件旧衣裳。林信往上边绣花儿,直到现在还没绣好,蛮娘提起这件事就要戳他的额头。顾渊学东西学得快,可能拿回去绣好了,再跟他显摆。也有可能。

    说不准这人剑走偏锋,为了让他戒赌,把这副骨牌给要去了。他这个人醋劲挺大的,没错,这个最有可能。

    林信收回心思,坐得端正,开始摸牌。

    一开始是林信大意,他到底纵横牌局这么些年,顾渊头一回玩儿,总是被他下套。下了套还不算,还是套得牢牢的那种。

    后边两局,全是林信胜了。

    “算是险胜,你头一回玩儿,还是太嫩了,能赢我一局,算是不错了。”林信嘚瑟地挑了挑眉,将案上散乱的骨牌都推到他面前,“输的人收拾。”

    顾渊垂眸,面上表情,也不像是输了的模样,唇角倒有些淡淡的笑意。

    林信撑着头,手中掂着鸽子蛋大小的宝石,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玩儿“这个东西现在是我的了。”

    顾渊还不太熟练,有些生疏地将骨牌一张一张排好,收进小木匣里。

    “你要是喜欢,我那儿还有几箱,明日拿来给你。”

    “我不要。”林信小孩子似的撇了撇嘴,“你送的东西,哪有我从你这儿赢的好”

    又过了一会儿,一声轻响,顾渊将骨牌都归置好了。

    林信一手捏着宝石,一手要去拿甜汤,随口问道“你一开始选了什么要不我送你吧,也算是换了这颗石头。”

    这话方才落地,顾渊只看了他一眼,他就没由来地有些慌张。

    喝汤的动作都顿住了。

    林信端着汤碗,往后缩了缩“我说了不能选我的吧”

    无奈小榻太小,原是照着他一个人的身量打的。两个人坐在上边,再摆一张桌案,已经是挤得慌了。

    林信再往后退,也退不到哪里去。

    反倒是顾渊往前一伸手,就能碰到他。

    又怕把汤洒到衣襟上,林信一面端着汤碗往后仰,一面忙道“我后悔了,东西不送你了。”

    顾渊稍往前靠了靠,探出手来,却捏住了碗中的小瓷勺。

    林信一愣,整个人都僵住了“啊”

    叮咚两声脆响,顾渊拿着瓷勺,在碗中搅动两下,随后用瓷勺舀起碗中鲜红的仙果。

    仙果在水里烫过一回,但还是脆得很。

    他收回手,将瓷勺盛着的一块仙果吃了。

    他看看林信慌里慌张、愣在原地的模样,觉得好笑,便解释道“本君要的是这个。”

    林信还是傻傻的,不知道他要这个做什么。

    顾渊愈发觉得他好笑,又道“你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我是不是在说谎吗现在呢看不出来了”

    他当然不是在撒谎。

    林信只是想不明白,他做什么只要这么一块仙果。

    大约是因为它甜

    原来之前,林信猜的都不对。

    他不要酒杯、衣裳,或是骨牌。

    顾渊想要坐在对面的林信的汤碗里的、被冰糖水浸过的、那一块最红最甜的仙果。

    一同吃了半碗甜汤,顾渊起身要回。

    临走之前,他还特意嘱咐道“吃了东西别急着睡。”

    他要是只说这一句还好,可他接下来又说“肚子上会长肉。”

    大逆不道你竟敢对本爸爸说这样的话

    林信看看他,有意双手捧起汤碗,“咕咚”一声,喝了一大口。

    林信瞪他,把汤碗放在案上“我偏喝,喝了就睡。”

    顾渊把碗勺收拾好。再转眼看时,林信已经重新洗漱过,脱了外衫,蹬开鞋袜,半跪在床上要放下帐子了。

    见他看过来,林信连帐子也不放了,抱着薄被,就滚到床榻里边。

    顾渊却道“既然已经上榻了,就不要再跑出去找朋友玩儿了,早点睡吧。明日我来接你去天均峰。”

    林信在牌局里,把他套得牢牢的。

    顾渊在现实中,把他算计得死死的。

    原来是怕他趁他走了,再跑出去玩儿,他是这样的人么

    这样看来,顾渊还挺了解他的。

    林信把脑袋埋在被子里,哼哼着应了一声。

    吹了灯,林信又背对着门前,只听见门扇一开一关,顾渊便出去了。

    顾渊走后,不知道为什么,屋子里忽然变得有些燥热。

    林信用手给自己扇了扇风,心想,可能因为顾渊是龙,身上带着龙气。他在的时候,房间里还凉快些;他一走,房里就有些热了。

    林信赤着脚下了地,摸黑走到窗边,一抬手,将窗扇推开。

    顾渊将碗勺送回厨房,洗干净了,才要回去,便听见身后有人开了窗子。

    微风拂动后院花树晚香,也吹动林信耳边垂发。

    林信站在房里,向他笑了笑,又朝他挥挥手。

    顾渊倒是给忘了,这小石头,从前向地府的小孟君学过勾魂。

    再过几日,便是林信的二师兄栖梧与孔疏退婚的日子。

    他二人一位是凤凰一族的少主,另一位也是孔雀一族的少主,早些年订了婚约,甚至广发文书,昭告六界。

    这两位在仙界,位高,日后必定权重。

    一纸婚约,牵连甚广。

    好聚好散,要散时,也要挑个良辰吉日,由月老作证,告知六界。

    栖梧的三个师兄弟,为了给他找场子,上天入地,想要给他找仪仗和一条龙。

    最后是他们师祖广乐老祖借了仪仗。

    龙没找着,林信找了自己几个蛇朋友和蟒朋友,都不太满意。最后他亲自上手,为二师兄扎了一个纸人。

    但是事到今晨,栖梧却忽然说不用了,都不用了。

    栖梧道“我知道你们想帮我,这事情还是我自己来吧。”

    胡离碰了碰林信的手肘,作势要掐住他的脖子“二师兄这是要亲自动手”

    “事情了了,我请大家吃饭。”栖梧背对着他们,站在铜镜前,披上金雀翠羽编就的礼服,束起高高的金冠,“你们就在外边等我,我保证很快就出来。”

    他回头时,三个师兄弟惊叹道“你还挺帅的。”

    师祖的仪仗很合师祖的风格,颜色鲜艳,镶金绣玉,很是招摇。

    仪仗几乎绕过一个山头,栖梧坐在九匹仙鹿拉的华贵马车中,缓缓到了玉枢仙尊的太极宫。

    三个师兄弟听他的话,在外边站成一排,乖乖地等他出来。

    三个人小声闲聊。

    司悬道“从前没看出来,凤凰真的很漂亮。”

    胡离接话道“如果他不介意师兄弟的话”

    “狐狸,你的尾巴露出来了。”

    “看看他在里边怎么样了。”

    司悬与胡离交换了一个眼神,准备从后殿溜进去。

    林信游离于状况之外,看着拉车的仙鹿,金色的华盖,陷入沉思“师祖的仪仗,好像圣诞老人的仪仗。”

    广乐老祖能认识西天的华莲菩萨,说不准也认识更西边的呢。

    一回神,身边的师兄都不见了,后殿里飞出来一条狐狸尾巴,缠着他的腰,把他掳走。

    他们趴在后殿的门上看。

    月老坐在主位上,座中是两族长辈,玉枢仙尊自然也在。林信还看见之前见过的孔疏他爹,还有在神界碧梧枝见过的一对凤凰夫妇。难怪那时候凤凰夫人说林信之后就会认得她,原来是二师兄的娘亲。

    他们来时,正碰上栖梧说完话,俯身朝座中长辈作揖,他们只听得一句。

    “此事我二人都有责任,但与旁人无关。”

    大师兄轻嗤一声“他倒挺有魄力,给他排好的打脸戏份他不要,偏偏挑了这种。”

    他们三人躲在这里,座中又都是修为深厚的长辈,不会没有发现。

    司悬正说这句话的时候,就有仙君朝这里看来了。

    玉枢仙尊含笑,暗中朝他们摆了摆手。司悬便按着两个师弟的脑袋,把探出脑袋的小鸟按回蛋壳里一般,把他们带回去。

    “行了,别凑热闹了,师父让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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