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落霞树变作藏蓝颜色,与渐浓的夜色融为一片。
先前林信答应了蛮娘, 给三只小猫洗澡。
待三只小猫吃完夜宵, 他便在后院里放了一盆温水,准备“洗猫”。
林信认真地扎好头发, 挽起衣袖,塞好衣摆, 蹲在木盆边,用手试了试水温。
顾渊见他模样认真, 插不上手, 只能站在他身边看着。
林信又往水里丢了两颗外用的丸药, 好增强小猫体质。
他正色道“那三只小猫道行尚浅, 猫本性怕水, 所以每次给他们洗澡都很麻烦。”
那三只小猫看见他烧了热水,就知道林信要把他们全都弄下水,早已找了地方躲起来了。
林信站起身来, 拍拍顾渊的肩“你去把我房里那只咸鱼布偶, 还有那只布老虎拿来, 他们玩这些的时候会安分一点。我去抓猫。”
顾渊看看他的身板,露出来的精瘦的手臂“你小心。”
“好。”
林信只应了一声, 便“喵喵”叫着, 捉猫去了。
顾渊去了林信房里, 找了一圈, 在他的床榻角落里找到了咸鱼与老虎模样的布偶。
但是, 那条咸鱼身上, 贴了一张字条。
字条上边写着两个字
“公鱼”。
大约是总被林信捏着玩儿,咸鱼布偶的尾巴,被他捏得,只剩下薄薄一层棉花。看得出来,那时候林信捏得很用力。
他老是欺负“公鱼”。
曾经被误认做西山天池的“公鱼”顾渊,忽然尾巴一疼。
顾渊将字条摘下来,放在案上,还用镇纸压好了。
出去时,林信已经把三只小猫捉到木盆边。
“坐好,坐好。”林信的目光在三只猫之间转过一圈,“懒得挑了,那就站在最前面的先来吧。”
三只小猫一起往后退,林信眼疾手快地抱起离他最近的、额上只有一道花纹的那只。
“大奴,你先来,作为大哥,要起模范带头作用。”林信抱着猫,捏着大奴的一只脚,让他往水里探了探,再把他往前边推了推,“怎么样舒服的吧慢慢地下去。”
仿佛是下油锅,小猫紧紧地抱着他的手臂,不肯下水。
僵持了许久,林信挪不动他,只好半倾了身子,把自己的手臂连带着猫,一起浸到水里去。
大奴一声惨叫“咿呜吁”
顾渊微怔,这种叫声,好像在哪里听过。
没错,上回林信本心石头的腿断了,林信也是这么喊的。
也不知道是谁跟谁学的。
林信一边用手沾了点木荚果研磨成的粉末,搓搓猫脸,一边哄他“小花猫,很快的,很快的。”
顾渊抱着布偶坐在林信身边,看看林信,再看看水盆里的小猫。
“为什么不把他们定住”
“因为定住的话,就没办法”林信给小猫下命令,“举起手。”
小猫抬起前腿的同时,林信顺势抹了一下他的小短腿。
终于洗好了一只,水盆旁边放着一个小木架子,木架子上,五面都贴满了林信画的符咒。
发热的符咒。
简易自制烘干机器。
林信把洗好的大奴塞进去“烘干了再出来。”
大奴抖落身上水珠,用舌头舔了上的小肉垫,“喵”了一声。
方才折腾了一番,林信的衣袖滑落下来。
他举着手,转向顾渊“帮我把衣袖撸上去。”
顾渊将手中布偶丢给小猫,然后将林信的衣袖往上折了几折,挽到臂上。
他却问“你做石头的时候,为什么不用洗澡”
他一脸疑惑“为什么石头要洗澡”
顾渊垂眸,专心地帮他挽起袖子“可是石头也有穿衣裳,本君还每天给你洗衣裳。石头为什么不洗澡”
“我那时每天和你在天池里泡着,不算是”
“不算。”
顾渊问得坦坦荡荡,林信听着,好像有些不对劲。
他收回手“反正你以后看不见我石头的模样。”
顾渊也没什么反应,仿佛只是想起这件事,一时兴起,问他一问。
林信转回头,大手一伸,捏着小猫的后颈,把额上有两道花纹的二奴给抓过来。
被顾渊给带偏了,他也开始思考这个从来没有思考过的问题,石头到底要不要洗澡来着
林信有些走神,按住小奴的时候,一时不防,手背被小猫的爪子划了一道。
小猫反应过来,也不再乱动,连忙帮林信舔舔伤口。
折腾了许久,才终于把三只小猫都弄好。
将小猫交还给蛮娘,却不料小奴今日黏他黏得很,蛮娘便抱着他两个哥哥回房去了,把小奴留给林信。
小猫昏昏欲睡,但是回过神来,还时不时帮林信舔舔伤口。
林信还不急着睡,抱着小猫,在顾渊面前晃晃“你要不要摸摸他”
顾渊小心翼翼地将猫接过去,动作僵硬。
回了房,林信跪坐在案前,铺开一大张宣纸。
“你要是不急着回去的话,帮我参谋一下蛮娘的嫁妆吧。”
顾渊抱着猫,在他身边坐下“好。”
“既要展现雄厚的财力,又要展现超凡的修为,还要表现出脱俗的品味。”林信提笔沾墨,“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我不知道。”顾渊诚实回答,“我还没有经历过嫁娶之事。”
“好嘛,等等”林信搁下笔,“我也没有经历过。”
顾渊不经意间,看见他手背上被小猫爪子划出来的红痕,便将小奴换了一只手抱着,指尖凝聚仙气,想要帮他将红痕抹去。
却不料闹醒了小奴,小奴也记着林信手上有道伤,挣扎着探着脑袋,就要去帮他蹭蹭伤口。
一起停在半空。
是毛茸茸的小猫,还是没毛的“公鱼”。
这是一个问题。
林信把手递给顾渊“你来吧,他都弄了老半天了。”
小奴一下子就蔫儿了,趴在顾渊的手上,报复似的挠他的衣裳。
刺啦刺啦的。
顾渊握住他的手腕,林信见他的动作,连忙收回手“没让你也舔。”
“噢。”
林信捂着手“你失望个什么劲儿”
顾渊笑了笑,重新握住他的手。
林信嘱咐道“好好弄。”
“知道了。”
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伤口,况且林信还是顾渊点化的,他二人身上的气息,很多时候都是相同的。
这天晚上,林信与他商议蛮娘的嫁妆,商量到深夜。
林信写满了两张纸,终于支撑不住,要上榻去睡。
他一面放下榻前帷帐,一面对顾渊道“你要是想留下来的话,那就留下来吧。”
顾渊才往前走了半步,小奴就朝他瞪脚,还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林信没有察觉小奴的“呼噜”是对着顾渊来的,躺在榻上,反手挠了挠猫下巴。
小猫仰面朝天,将肚皮露在外边。林信的手便顺势向下,挼了一下软乎乎的猫肚子。
这两只,倒是像得很。
顾渊再看了一眼,无奈道“我回去了。”
拟好了嫁妆单子,林信便要把这些东西一样一样地弄回来。
林信虽然清贫,但是不缺弄灵石弄宝贝的能力。
他只是太懒,懒得去弄钱。
他很少有用得上灵石的时候,做小星官的俸禄就足够他用了。
某日清晨,顾渊来无名山山脚下寻他,蛮娘正带着三只小猫洗脸。
大约是被小奴教的,现在那三只小猫都看他不顺眼了。
之前还会趴在他脚边撒娇的,现在一看见他,就朝他龇牙。
蛮娘看见他,便笑着道“仙君一早就出去了,说是要去南山捕两头仙鹿,拦也拦不住,还让我不要告诉顾仙君呢。”
顾渊脚步一顿,返身向回“我去找他。”
他走之后,三只小猫才恢复原样。
天色尚早,晨光熹微,顾渊还没走出无名山的地界儿,便看见两头梅花仙鹿,不情不愿地往这里走来。
这仙鹿朝饮晨露,除了早上,其余时候,要找并不容易。所以林信一大早就去南山画阵法,捉仙鹿。
林信侧坐在其中一头仙鹿的背上,手中拿着一枝竹杖,大约是他画阵法用的。双脚一晃一晃的,踢起衣摆。
看见顾渊的时候,便朝他笑笑,桃花眼也跟着弯了弯。
日光从他身后照来,将仙鹿行走时扬起的飞尘照得朦胧。
到了顾渊面前,林信便从仙鹿的背上跳下来,摸了摸他们鹿角,对顾渊道“这东西好难抓,我画了十来个法阵,才抓到这两只”
顾渊将他上下看过一遍,然后握住他的手腕,捧起他缺了半边的衣袖“这是怎么弄的”
“我躲在草丛里等鹿来的时候,旁边有一头青牛,把我的衣袖给啃了半边。剩下半边,还是我使劲抢回来的。”
林信今日穿了一身青竹颜色的衣裳。
他抖了抖衣摆“可惜了这身衣裳,我都穿好多年了。”
顾渊问道“怎么不等我一起去”
“怕打扰你。没关系的,我又没有受伤。”林信拍拍他的肩,“鹿就放养在外边好了,我进去换身衣裳。”
他还要去神界天均峰那里,伺候师祖。
林信与顾渊并肩走在路上,经过拉着黄色警戒线的斩仙台。
林信下意识往顾渊那里靠了靠,顾渊便与他换了个位置,走在靠近斩仙台的那边。
“傍晚出来,我得去魔界一趟。”林信摸摸下巴,“和扶归约好了,从他的宝库里拿两件东西。还要去找何皎拿点药材。”
他压低声音“前几日,蛮娘跟我说,怀虚好像不怎么喜欢和她单独待在一块儿。我怀疑他是不是修行太久,太上忘情,连本性都给忘了。”
顾渊咳了两声,林信便住了口,双手合十“无量天尊。怀虚灵君,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真的。”
他反应过来,转头看看顾渊,解释道“我没有暗戳戳地说你不行,我是在说怀虚。”
顾渊亦看向他“本君知道。”
“但是谁知道呢”林信若有所思,一时没注意,把心里想的事情小声嘀咕出来了,“帝君修行的年月,可比灵君的长得多。”
顾渊看向他的目光一沉。
只听林信继续道“看来关键时刻,还是得靠我。没错,我真是个小机灵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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