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如今所有人都知道, 时过境迁, 那早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但是显然, 还有些人对此满怀期待, 寄希望于以此旧恩邀新宠。
成帝闭了闭眼, 脸色有些冷, 顿了顿, 缓缓道“可是朕这后宫里不是已经有了一个姓陆的贵人了么”
“你不要与哀家提宁珺”孝纯皇太后一听成帝提起广阳宫里的陆贵人, 顿时大为恼怒,胸口憋了许久的怨气一泻千里, 极为不满道, “哀家不提,皇上倒先提了好,今日皇上既提了, 哀家便与皇上便盘算盘算”
“宁珺是你大舅舅的掌上明珠, 当年你纳进宫时,你大舅母就心疼得不行,千叮咛万嘱咐, 拉着哀家的手请求哀家在后宫里照拂宁珺一二,哀家当时, 可是拍着胸脯满口答应的, 可结果呢皇上把宁珺那孩子,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到了广阳宫, 就再也不管了宁珺那日子, 过得那叫一个清清冷冷, 毫无烟火气年前你大舅母入宫见了,险些抱着宁珺哭出来,哀家这张老脸,简直都没法子拿去见你大舅舅一家了”
成帝低头喝了口茶,不冷不热道“楚襄侯昔日既然主动把自己的女儿送到了这宫里来,自然该知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道理楚襄侯夫人对着母后哭诉这许多话,是对朕,心怀怨愤么”
楚襄侯陆言绪,孝纯皇太后陆氏的嫡亲大哥,也是她一直以来,名不正言不顺的,却还敢在背地里不停地与慈宁宫那位叫板的底气所在。
孝纯皇太后一听成帝这话音,态度顿时软了下来,知道成帝如今大了,听不得这些一味的指责埋怨之语,只好缓和了口气,转作出一副好声好气打商量的语气来,劝着成帝道“好了,先不论宁珺的事儿,你大舅舅也是为这大庄操劳了一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些许妇人之言,陛下当得有容人之量,少作计较。”
“不过,宁珺是宁珺,妍珺是妍珺,皇上也别把哀家当个老糊涂去糊弄,皇上当日纳宁珺,是与你大舅舅结得好一手暗门官约,纳的那不是宁珺,那是楚襄侯府的嫡长女可妍珺不同,妍珺抵的,是哀家昔日与你四舅舅为你和沉珺那孩子写下的那纸婚书,你三舅舅也说了,沉珺这孩子命苦,与皇上几经蹉跎,有缘无分,终究还是错过了如今换了妍珺来,倒也抵了昔日的那桩遗憾。”
成帝顿了顿,因为觉得太过可笑,反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缓了缓,反问孝纯皇太后道“就照母后所言,既然补的是母后昔日与四舅一起定下的一纸婚书,可四舅如今业已过世,陆沉珺是四舅的女儿也就罢了,陆妍珺又是哪家的平白就要被拿出来去抵了母后您与四舅二人定下的儿女婚契”
孝纯皇太后浑不在意地挥挥手,直言道“四哥虽不在了,可三哥还在啊,三哥与四哥,是同年同月同日,从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双生子,四哥那一房的事,三哥自然是做得了主的,就说当年那沉珺出阁,前前后后的杂事,也不都是三哥家里在操持忙碌的么这婚书也是一样的。”
“至于妍珺那姑娘,哦,她是皇上七舅舅的女儿,七弟早年多随老太太住在金陵一带,皇上怕是没怎么见过,不过无妨,三哥也说了,若是皇上执着于昔日那纸婚书,他大可以四哥之名再开宗祠,将妍珺过继到四哥的膝下”
成帝听着孝纯皇太后越说越离谱,起初还面露可笑,后来越听却是越发沉默,怒到极致,反而整个人都格外冷静了下来,只等着孝纯皇太后自顾自地一口气说完了,说痛快了,这才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孝纯皇太后,一字一顿道“母后昔日为朕与陆氏女定下婚约,朕既为人子,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然责无旁贷不过后来,朕机缘巧合,承祚登基,即便如此,与陆氏女的婚约,朕也不曾反对过,是母后自己在四舅且在世时,主动与他说好的此厢作废,如今母后却又拿着那一纸已然作废的婚书来逼朕朕提陆贵人,母后却又说她不作数,朕如今却真想问母后一句,究竟是陆贵人不作数还是只要是不得宠的陆氏女,在母后您眼里,都作不得数呢”
“是不是朕这后宫里,一日无陆氏女得宠,母后就能什么红珺白珺都继续往里面送”
成帝言罢,拂袖而起,深深地看了孝纯皇太后一眼,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再说,径直就要离开。
成帝骤然发作,孝纯皇太后反应不及,被这昔日素来脾性温和的儿子突如其来的震怒给吓了一大跳。
吓坏了的老太后,下意识地又想打起感情牌来,追在成帝身后站起来,拽住成帝的衣袖不甘道“皇上你皇上不想娶陆氏女,哀家也不逼你,可是皇上至少,至少得想想沉珺吧她为了皇上,蹉跎了大半辈子,一直拖到双十年华才草草嫁人,若非如此,她纵不嫁皇上,也不至于沦落到仓促下嫁给一个不成器的病秧子,婚后还不足两年,就病死在了床上皇上就是想想沉珺,念在她的份上,纳了妍珺又何妨呢”
成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深感鸡同鸭讲的痛苦,回过头来,耐着性子与孝纯皇太后分解道“朕就是念着当日的愧疚,才更不该纳陆妍珺入宫,朕又不喜欢她,母后真为她好,何至于逼着她来这后宫里守活寡呢”
“怎么会不喜欢呢”孝纯皇太后愣愣地看向成帝,难以理解道,“妍珺那孩子,与沉珺的长相,那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沉珺当日,若不是遭那闲人摆弄,险些闹出丑事来皇上不是早在六年前就该纳了她入宫的么哀家如此,也是满心满意地为皇儿你打算的啊”
“朕从来没有,”成帝闭了闭眼,从齿缝之间,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属意过要陆沉珺入宫”
“从头到尾,从来没有”
从六年前到如今,一直都是孝纯皇太后一个人在一厢情愿地张罗着,一厢情愿地坚持,一厢情愿地暗示着陆沉珺,甚至一厢情愿地当着钟情的面告诉陆沉珺“你不必急,虽是蹉跎了几年,不过无妨,钟宝林肚子里那孩子,哀家帮你留着呢。”
这件事,憋在成帝心头窝火了太多年,以至于后来急怒之下的成帝甚至不愿与孝纯皇太后多言,直接召了陆家人入宫,不留情面、言辞犀利地告诉他们三个月内,即刻给朕处置了陆沉珺的婚事
后来陆沉珺嫁的不好,年少守寡,成帝心里偶尔想起,自然是有些微的歉疚的,可这么一星半点的歉疚,却压根不足以在他心里,勾起那抹名叫“后悔”的情绪。
自己尚且如此,成帝想,那宝儿心里,又是为这事儿,憋了多少的火呢
以至于看到陆妍珺,就想起了当年那阵的混乱与荒唐。
成帝突然特别想钟情,想到她睡梦中的哭泣呓语,就恨不得立刻去到她身边,轻轻地抱住她,告诉她“都过去了,没事的。”
成帝满心的疲惫里,突然又涌起浓浓的急切冲动来,他侧过头,问关红“什么时辰了”
关红眯着眼睛瞅了瞅皇城顶端的日晷,小心翼翼地提醒成帝“未时一刻了陛下,您今早朝会后叫了户部的梅叙大人午后来汇报清查各省账目的结果,小海子刚才过来说,梅大人已经到了,如今怕是在谨身殿里等了有好一会儿了,您看”
成帝顿了顿,撑着额头笑了一下,暗道,自己这都什么年纪了,怎么还会有这般沉不住气的时候,笑罢,平静地吩咐关红“那就回谨身殿吧。”
身后的慈仁宫里,孝纯皇太后呆呆地跌坐在椅子上,难以置信道“皇上怎么怎么可以说这般薄情的话啊他不喜欢沉珺怎么会不喜欢呢他若是不喜欢沉珺,又何至于要拖着人家,非要人家等到二十出头那年纪才嫁人啊”
永寿宫内,钟情屏退四下,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大太监高顺,语调微微上扬,重复了一遍对方方才禀告的话“你说,那个名唤翡翠的小宫女,原先是云贵人身边服侍的”
“启禀娘娘,正是如此,”高顺跪在钟情面前的白玉石砖上,恭顺地补充道,“云贵人当年入宫时,身边还带了两个从小在自个儿屋里服侍的丫鬟一起,大的那个名叫珍珠,小的那个,则正是娘娘日前要奴才去盯着的、如今正跟着云宝林的翡翠。”
钟情不由微微讶然,有些出乎意料,这回倒不是为着这个名唤翡翠的小宫女曾经服侍过云贵人,而是
“原这宫里还是可以带着家婢一起过来的”钟情难掩惊愕地问道。
“原先是没这规矩的,”高顺抬头看了钟情一眼,委婉着解释道,“只是那年孝纯皇太后说了,先前容贵人入宫时,是从家中带了打小用惯的婢女来的,既如此,楚襄侯府给陆贵人准备的两个婢女也大可以继续跟着服侍着云贵人与陆贵人当年一道入宫,又是同样的位分,萧河云氏似乎觉得楚襄侯府的姑娘都带了家婢,自家的若是却不带,未免堕了声势,好似自家女儿矮了他们家的三分一般,也就把云贵人屋里一直服侍的那两个珍珠、翡翠收拾了一番,有样学样地送到了宫里来陛下和皇后娘娘都不好厚此薄彼,也就一道允了。”
“后来云贵人难产,陛下震怒,当年在明萃阁服侍的宫人们大都被发配到了掖庭做活,这个翡翠也不例外,倒是云宝林念旧,几经周折,把这个翡翠从掖庭里挖了出来,要回了自己身边。”出错了,请刷新重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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