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过世了钟情不由愕然, 这也太突然了吧
先前从未有过类似的风声透出来啊
钟情下意识地看向身侧的成帝, 不经意间, 却觑到了另一旁孝端皇太后震惊过后, 开始闪动着别样光彩的双眸。
钟情心下暗暗皱眉。
傅白星跪在御前, 颤抖的身体如虾子一般深深地弓着, 眼眶里缓缓流出两行混杂着雨水的浊泪, 对着尚未回过神来的众人, 哽咽着又重复了一遍“我父亲,镇国公, 刚刚过世了, 就在方才,方才”
方才刚刚咽的气傅白星痛苦地伏在地上,最后半句, 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成帝乍闻丧讯, 也是难掩震惊,正要开口说什么,一道尖利的宦官声音传来“皇后娘娘驾到”
成帝下意识地回身望去, 傅皇后行色匆匆地长信宫过来,身后浩浩荡荡地跟了一群宫人, 看到钟情在场时, 微微愣了一下,钟情下意识地挣开了成帝拉着自己的手, 往后退开了半步, 遥遥向傅皇后行了一礼。
傅皇后草草地点了点头, 也无心关注于此刻还在场的孝端皇太后与平昭长公主,只急急忙忙地对着成帝道“陛下,臣妾听闻,听闻祖父他”
成帝往后让开了一半,让傅皇后与前来宫里报丧讯的镇国公五子傅白星打了个照面。
“皇后娘娘啊”傅白星当即悲恸欲绝,痛哭出声,哀嚎道,“父亲他,父亲他过世了”
傅皇后的身子狠狠地晃了一下,靠着身边女官的扶持才险而又险地站定了。
“怎么会,怎么会,”傅皇后喃喃地质问道,“怎么会这么突然年里的时候,祖父还与父亲一道入宫,探望了本宫的啊就是今年,就是今年,当时祖父还与本宫有说有笑的身体健朗的很呢”
“三月开春的时候,”傅白星一边痛哭着一边对傅皇后解释道,“父亲他跑马时摔了一跤,当时大夫说不碍事的,在床上躺一些日子就好了,父亲每日也乐呵呵的,看上去与往常没什么差别的模样他老人家怕皇后娘娘与二殿下在宫中忧心挂念,就严令我们不许出去乱说也是大夫们都说,这是小毛病,养些日子就好了,五月份的时候,父亲已经能拄着拐遛鸟养花了,我们也是想着父亲都要大好了,也不必再让皇后娘娘与二殿下再跟着担惊受怕一回,谁成想,谁成想就是今早一不小心,又摔了一回,却是摔得不是地方了,过了晌午人便开始昏昏沉沉的,请了大夫来看,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正是想着入宫再请了太医过去看看的,却是还不及,还不及就”
傅皇后面色惨白,彻底站都站不住了。
二皇子允晟冒雨过来,正顺着白玉石阶往上走,听到这里,却是心口一慌,眼前一花,整个人直直地往边上倒了下去,四皇子允僖正躲在御阶边上思考人生外加偷听墙角,吓得赶紧伸出手来扶住他,惊惶地在二皇子允晟耳边唤道“二哥二哥,你怎么样了你还好么”
二皇子允晟闭了闭眼,脑子里哄哄然乱成一片,所有的声音都在对着他说一句镇国公去了,去了
允晟心头一恸,喉间顿时涌起一阵腥甜。
“二哥二哥”允僖察觉到他脸色不对,心一横,也不去管旁边临华殿宫人大惊失色的脸,直接上手,狠狠地掐了允晟的人中一把,好半晌,允晟才缓缓地吐出了憋在胸头的那口气来。
“我无妨”允晟拍了拍允僖的手,示意自己没事,正要再说什么,却非常敏锐地察觉到了上方一道打量审视的目光,允晟猝然回视,正正对上了刚听得外间响动、出得殿外的虞宁侯傅从楦的眼睛。
傅从楦的目光,冷冷淡淡的,落在了四皇子扶着二皇子的手上。
他在犹豫他在犹豫什么
允晟心下一寒,下意识地捏紧了允僖的手。
舅舅你是想看谁
镇国公猝然离世,对傅家来说,远不仅仅只是死了一个祖父曾祖父那么简单,大庄爵位三代而降,传到此任镇国公傅含故手里,恰恰是第三代,傅含故死后,他的嫡长子傅白行承爵,就只能承到侯府的爵位了
不仅如此,傅含故是傅家二房的老祖宗,他去后,三年丁忧,傅家二房的白字辈的五位老爷,全要上书请辞,去官守孝,这其中,就包括傅皇后的父亲,下一任镇南侯,傅白行。而从字的辈的孙辈里,以大庄的律法,“孙不藏爷”,父母在世者,孙辈只用为嫡亲的祖父守孝一年,而在大房与二房早已分家的如今,虞宁侯傅从楦,则更是只需要守几个月的孝就好这对于虞宁侯府来说,几乎是不痛不痒,毫无滞碍。
三年的时间,傅家二房的五位老爷全部要请辞守孝,这三年里,二房的从字辈里可有哪一个能压得过虞宁侯傅从楦一丝半毫二房原先由长辈余下的荫蔽优势越来越少,到今日,终于是几近于无了
傅家日后,眼看着,就要全看大房的主意行事了日后二房的几位老爷接连起复,更是全要仰仗着傅从楦的脸色了
而舅舅你方才究竟是在看哪一个
二皇子允晟紧紧地掐住了允僖扶着的手,如果只是一个虞宁侯府,他尚且还能一笑而过,但若是主持着整个傅家的虞宁侯允晟的心头狠狠一窒,有一瞬间,冷硬到了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地步。
“二哥,”允僖吃痛地甩了甩手,不高兴道,“你捏得我好痛啊”
“老四,”允晟缓缓地,缓缓地,放开了自己捏着四皇子允僖的手,轻轻地笑了一下,突兀地问允僖道,“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字,尽皆发自肺腑,从不食言你对我说过的话,可也能让我一样当真么”
“啊”允僖愣了愣,下意思地反问道“哪句啊”
自己满嘴天山地北地胡乱侃的时候也挺多的啊允僖尴尬地挠了挠了头,猛一下还真没听懂允晟突然来这一句是想问什么。
允晟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又突然打住了,低下头轻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隔着一层缥缈的雨雾,让允僖霎时间觉得,他离他二哥,好远好远。
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天涯。
允晟缓缓地捋了捋自己的袖子,盖住了自己方才被允僖握住的手,一言不发地拾级而上,与允僖擦肩而过,再不回头。
允僖脸上的笑容也缓缓地消失了。
第二回了,二哥,这是第二回了上一次,我在懵懵懂懂地情况下傻乎乎地求着母妃留下了信哥儿,事后才发觉你因此而疑了我,那时我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其中的暗流涌动,我说我让你,你说你不要而今,你还是不信我。
允僖闭了闭眼,突然觉得特别没有意思。
“二哥”允僖站在白玉石阶下,冲着上了几层的允晟的背影赌气地大声喊道“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答应过你的每一件事,我承诺过你每一个字不管你听或不听,信或不信,要或不要,我都从来没有忘记过字字句句,铭记在心,莫不敢忘”
允晟从白玉石阶上回过头来,隔着阴晦的雨雾,遥遥地回过头来。
明明隔得并不如何遥远,允僖却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清楚自己二哥脸上的分毫神色。
只听得二皇子允晟清清淡淡地回道“心意到了就成,不必喊得那么大声一般喊得声音越高的,一遍又一遍,都是在告诉自己、洗脑自己罢了。”
“你还是,”允僖简直出离暴怒了,“你还是不”
“不,”允晟淡淡道,“我相信你,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了但是我现在,很累很累,真的很累很累了。”
“四弟,”允晟疲倦地抹了一把脸,眼泪终于顺着眼眶潺潺地流了下来,轻声道,“我曾外祖去世了,就在今天,就在刚才我心里真的,很难过。”
我今天,也就只想当个因为亲人离世而难过的人而已。
别的什么筹谋算计,利弊权衡太累了,我今天,就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为曾外祖他老人家哭一场,送他最后一程,尽最后一份孝道。
二皇子允晟扶着栏杆一步一步地走上谨身殿前,一掀衣摆,跪在了成帝面前,沉声道“父皇,让儿臣去趟镇国公府,在曾外祖灵前上一炷香吧。”
允僖跟着上来,看着允晟那模样,突然又心软了。
算了,允僖没好气地想,亲人离世,放在谁身上都不好过,看在这个上面,今天这一回,就再忍了吧有些事情,算得太清楚了,反而更没有意思。
“理当如此,”成帝没心情去留意两个小孩之间的吵吵闹闹,镇国公猝然离世,洛阳城中的世家局势难免再一次被打乱,成帝如今专注的,是尽量不要让这风波牵连到朝堂上去,再乱了他这几年的诸多布局镇国公也是成帝登基后给予过他不少助力的忠臣良将,成帝也并非冷血无情之人,对于故人的逝去,心头多多少少,还是有着伤感之情的,成帝揉了揉额头,疲倦道“晟儿代朕走一趟镇国公府,好好地送一送老国公,他也是为我大庄兢兢业业了一辈子的肱骨栋梁了”
“陛下,”一直在边上冷眼旁观的孝端皇太后猝然出声,猛地打断了成帝的话,双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断然道,“镇国公此等忠臣离世,乃是我大庄之痛失,时逢雨季反复,似有不详之兆哀家一妇道人家,在朝堂上帮不了陛下什么,但也想尽绵薄之力哀家痴心理佛多年,逢此多事之秋,愿自请上香山寺,为陛下,为先帝,为这天下苍生,诚心祈福”
成帝面无表情地回头望去。
孝端皇太后高傲地昂起头来,在“镇国公”、“痛失”、“不详”、“朝堂”、“先帝”等字眼上,狠狠地加重了音调。
她这是在威胁成帝,别忘了自己当年是被谁扶上至尊之位的如今一力支持成帝的镇国公刚去,又是成帝正对荣国公府亮起屠刀、惹得洛阳城里诸多世家暗自躁动不已的时候这般纷纷杂杂的多事之秋,哀家退一步,皇上您也该退一步了吧真要是撕破了脸皮,哀家就是拼着一死,也还能逃到太庙里哭一哭先帝,可叫天下人都看看,陛下您是个如何纯孝至善、堪为表率的一国之君
成帝咬紧了牙关,半天没有说得出一个字来。
“皇后觉得哀家这个提议如何呢”孝端皇太后笑了笑,视线悠悠地转向了一旁神思恍惚的傅皇后,施施然地问道。出错了,请刷新重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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