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难以置信地反问道“最后, 是僖儿登基的”
对着自己阿娘, 武宗皇帝觉得没什么好掩饰的, 很坦荡地点了点头。
“怎么会, ”钟情万万没有想到上一世最后会是自己的大儿子登的基, 顿时傻眼了, 脑子里乱哄哄的, 一时没有细想便直接脱口而出了, “可阿娘当时明明听闻,僖儿你是战死在了幽州的啊”
若非如此, 钟情何至于怨忿积心, 一时急怒上头,然后紧跟着便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回到了而今
“阿娘又怎么会知道,”武宗皇帝的眼眸也骤然变了, 音调猛地拔高, 近乎有些尖锐地追问钟情道,“儿子上过幽州的战场”
钟情愣了愣,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来, 抿了抿唇,轻描淡写地告诉允僖道“阿娘死后, 神魂被幽居在永寿宫近十年, 直到成帝三十二年春,你十六岁那年, 听宫人来报丧, 说你, 说你战死在了幽州”
钟情顿了顿,闭了闭眼,至今都能回忆起自己当时心头那灭顶的悲恸无力,以及对造化弄人的愤恨与绝望
钟情收敛了情绪,勉强着平复道“阿娘当时心头一恸,再一睁眼,便又回到了今年春。”
武宗皇帝的脸色却不知为何,突然就古怪了起来。
“阿娘,”武宗皇帝犹豫着,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钟情,但内心天人大战片刻,最终还是对自己母亲的关心胜过了对老白脸的怨愤,武宗皇帝踌躇着,如此告诉钟情道,“成帝三十二年春,确实死了一个人但不是我,而是父皇。”
大庄成宗本纪载,三十二年春,上崩于谨身殿,皇太后白氏把持内禁,矫诏意欲尊皇三子为帝,众臣不应,宁寿王携传位遗诏自冀州南下,挥兵洛阳,皇三子开城相迎,跪地称臣,宁寿王即位,斩白氏族人共计一百七十八人,活剐之。
“怎么会”钟情一愣,继而惊呼出声,“你父皇怎么会,怎么会那时候就死了”
照这么说,那就是自己重生回来前的那一年,成帝就驾崩了可是不对啊钟情震惊地想着,明明一直到自己回来之前见成帝的最后一面时,他都是只除了看上去疲倦衰老一些,其他都安然无恙的啊
“是暴毙而亡”钟情喃喃地自言自语道,“还是急病而去”
武宗皇帝沉默了一下,轻轻地摇了摇头。
钟情震惊之中而又纳罕地看着他。
“具体的,儿子也不是很清楚,”武宗皇帝沉声道,“那时候太乱了,儿子领兵在北方打,后边青州又出了乱子只依稀听闻,父皇在洛阳城中要对世家出手,但等儿子意识到不对的时候,遗诏都已经从洛阳传到了儿子手中了。”
成宗皇帝当时突然对洛阳城内诸世家动手,允僖其时领兵在外,听闻后却也是心中大喜,只想着也立马回去趁着水浑亲自手刃仇敌可惜阵前不可无将,身后青州又乱,一群人眼巴巴地等着宁寿王殿下坐镇指挥,宁寿王本人却只想回洛阳杀人,两边拉锯不下,后来允僖烦了,干脆就用了个馊主意,假死以傅怀信扶棺木回都。
只是宁寿王的“棺木”南下到一半,便被谨身殿大太监关红的干儿子关海易容便服,手持遗诏,拦了路。
这还能怎么办只有从棺材里坐起来,换了皇子常服,挥兵南下,去大大方方地拿自己该得的东西了。
而今武宗皇帝想来,老白脸死之前,也应当是已经知道了自己假死的始末,不然仅凭他临死前密书遗诏传位于自己这个当时在外人眼里已经“死”了的儿子那可无异于是拿着江山社稷开玩笑了
成宗皇帝死的突然,前朝众臣没一个反应过来的,又有“宁寿王”的死讯在前,孝端皇太后自以为胜券在握,便接连诛杀了好几个当时已经和以孝端为首、主张三皇子允济入主东宫的白党斗得水深火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的大皇子一党的中坚之臣,闹得朝野上下人心惶惶,洛阳诸世家对此大为不满。
党争是党争,这还没登基呢,怎么能说杀人就杀人呢衣冠之族,人人自危,对白党之猖狂行径的意见也空前高涨,故而也就有了后来的“众臣不应”。
孝端皇太后无法,只好退而求其次,意欲先下手为强,派人直接追杀了大皇子允康想着待得成宗皇帝的儿子都死亡了,只剩下三皇子允济一个,自然也就合该尊三皇子为君了。
而大皇子一路北逃,遇着了南下的宁寿王本人,哦豁,仇人自己撞上来,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允僖当即毫不犹豫的,就亲手砍了自己这位好大哥的脑袋。
后来老三会那么识相,倒是出乎了武宗皇帝的意料,只是其时的武宗皇帝也并不多眷恋那个帝王之位,只是为了名正言顺地杀了孝端那个老贼,便毫不犹豫地拿了那国之重器,传国玉玺。
“但后来儿子继位以后,”武宗皇帝略微回忆了一下,他其实对于老白脸是怎么死的一点也不在意,只是如今阿娘显然很挂念,只好绞尽脑汁地在记忆里搜寻了一番,徐徐道,“问过大学士陈廷等人,父皇驾崩的三日前,还照常召见臣工,于谨身殿处理事务,驾崩前两天,还去过永寿宫,只是翌日便罢了朝,当夜便殡天了。”
“儿子入主谨身殿后,也从审讯过众宫人,但关于父皇之死,大家都很摸不着头脑,后来前朝事务繁杂,内幕又久查无果,久而久之,这件事,便被儿子抛之脑后了。”
其实全是狗屁,武宗皇帝所谓的“审讯过众宫人”,不过是问了当时一直在成帝面前服侍的大太监关红一句“先帝到底是怎么死的不会是给被人害了的吧”
关红通红着眼睛垂下头去,只道“先帝去时,心中是念着陛下和长公主殿下的,然,终还是欢喜而去了。”
武宗皇帝一听就觉得很没意思了,念我糟老头子念我做甚高兴死的哦,既然他高兴,那死就死了吧。
对着钟情为自己辩解的这一段里,大概只有“事务繁杂”和“抛之脑后”,是最实打实不含水的了。
如果忙着杀人也算“事务”的话,那确实,挺繁杂的。
但过去武宗皇帝从没神思细想过的事情,而今想来,却是心头蓦地悚然一惊。
我很清楚我是付出了什么代价才回来的,那阿娘呢阿娘又是怎么回来的
老白脸当时死的那么突然,他是真的死了,还是武宗皇帝不由懊恼,自己在位那么多年,年年去给母亲上坟,但却从来都没有想过,仔细去瞅瞅那帝王陵下,究竟是空,还是实了
母子俩一时间,俱都沉默了下去。
“僖儿,”过了好半天,钟情才从那由武宗皇帝带来的突如其来的死讯中回过神来,勉强地笑了一下,先收敛了心神,主动关心大儿子道,“你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在幽州那回,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既然你没事,又为何会有宫人来报丧”
成帝上辈子到底是怎么死的,僖儿不清楚,钟情也不清楚两个人空坐着再想,也难想个清楚明白,还不如先说说当下彼此知道的,至于成帝的死,心中有个防备,这辈子且走且看着吧
“兵不厌诈,”武宗皇帝不动声色地略过了第一个问题,只轻描淡写道,“幽州当时,是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宫人报丧,应当是消息传递的偏差问题不过阿娘,您是自己亲耳听到了宫人报丧的么在永寿宫那几年,您又是怎么过的的”
“您能听到外人说话的对么那您应该也能看到我和羲悦的对吧我们在永寿宫的时候,您也都在旁边的,是不是”
话到后来,武宗皇帝双眼发亮,越说越是兴奋了起来。
钟情想到自己上辈子困守永寿宫那八九年的时光里,唯一支持着自己走下去,坚守心智不迷失的,也就是对两个孩子过来的期待了。
“是啊,”钟情摸了摸身前大儿子的脑袋,伤感道,“阿娘都在的,你们哭的时候,笑的时候,难过的时候,生气的时候,阿娘都在的。”出错了,请刷新重试</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