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钟情总觉得成帝这么逼迫着傅皇后迟早会出事, 忍不住发愁地站了起来, 左右为难道,“何至于如此啊”
“就算皇后娘娘是一开始就看中了如姐儿,而今陛下借着二殿下的事情逼着皇后娘娘应许了给臣妾晋封皇贵妃的事情, 这待如姐儿嫁过去之后,难保皇后娘娘不会心存芥蒂啊”
“宝儿,这你就想岔了,”成帝拉着钟情的手坐下,缓了缓,如此告诉钟情道, “汉景帝时,薄皇后无子被废,景帝欲立长子荣而问粟姬,若为汝统御六宫,何待王儿粟姬忿答之,景帝不悦, 终弃长子荣而立幼子彻。”
“皇后会同意朕对你的晋封,或许是有老二的缘故,但她为老二选郇氏女为妃, 却恰恰是想向朕证明, 她有善待你与僖儿们的心意。”
“可皇后娘娘再是主动释放善意, 遇着陛下这么一折腾, ”钟情无话可说地坐在那里, 只想叹气了,“怕是现在心里都不会有多舒服了。”
“不舒服肯定是会有不舒服,”成帝漠然道,“但这世上的事,总是要有人不舒服的,不是她不舒服,就是朕不舒服,朕不想不舒服,就只能让她不舒服了。”
“不过放心,不舒服归不舒服,皇后的脑子还算清楚,她自己能想得开的。”
“说这些做什么,钟氏晋封是喜事,”长信宫内,傅皇后跪在佛堂之前,面色淡然,心情平静道,“只要不动到晟儿的位子,皇贵妃就皇贵妃,只要咱们陛下他自个儿高兴就好。”
不过话虽如此,临到末了,傅皇后的语气里还是带上了不容错辨的嘲讽。
傅韵秋听着,不由便在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成宗皇帝已在日前着礼部、工部制好金册、金宝,送交内阁后,再有礼部上书奏请,大学士陈廷、尚书监李晋充册封使,另有侍郎、学士数人充为副使,祗告太庙,正式册封永寿宫钟妃为皇贵妃。
皇贵妃钟氏受金册、金宝,行六肃三跪三拜礼,礼毕,于内宫亲受内外命妇朝拜。
今天是五月初八,也正是钟皇贵妃在内宫接受内外命妇朝见的日子,傅韵秋自嫁去随州陈氏后,也有几年没有回洛阳了,此回三年吏部考评,随夫婿陈九郎北调,便正赶上了这么一桩受自己兄长虞宁侯傅从楦所托,怕傅皇后左了心性钻牛角尖去,做出什么枉顾身份的事情,故而在朝拜过皇贵妃之后,便主动与镇南侯世子夫人张氏结伴,一道来了长信宫探望傅皇后。
傅皇后在佛堂里做早课,镇南侯夫人张氏与傅韵秋在边上安静地等着她做完,然后三人才来了偏殿花厅,茶上三道,张氏自刚才在佛堂被傅皇后噎了一下后,一直到如今,都憋着嘴说不出一个字来,傅韵秋在心里微微皱了皱眉头,只好自己先挑了一个话茬“许久不回洛阳,而今与宓儿过来,再看这宫里的一草一木,不只宓儿看得目不转睛,臣妇都新奇起来了。”
宓姐儿是傅韵秋嫁到陈家的头一年便怀上的孩子,今年差不多要有三岁多了,特别灵秀可爱的小女孩,提到孩子,傅皇后的脸色也温柔了起来,把宓姐儿招到跟前,揉着宓姐儿额头夸奖她漂亮听话,宓姐儿听得半懂不懂,害羞得直往自己母亲身后躲。
“这孩子真是可爱,” 镇南侯世子夫人张氏在旁边默不作声地看了许久,突然干巴巴地插口道,“皇后娘娘这么喜欢小孩子,想来待二殿下娶了妻,也会马上有这么可爱的小皇孙的。”
傅皇后脸上的神色不易察觉地淡了淡。
傅韵秋隐约察觉出了二人之间的微妙气氛,不由暗暗皱眉,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孩子什么的,都是命里的福分,”傅皇后显然对张氏方才那话很是不满意,顿了顿,勉强压着脾气冷淡道,“来得早来得迟,都是命中自有定数的,马上不马上的,又哪里是能说的准的。”
“皇后娘娘说得极是,”张氏干巴巴地笑了一下,继续道,“永寿宫那边的水土养人,那个郇姑娘,臣妇日前侥幸得见过一回,是个体态风流的,想来待得二殿下娶妻之后,两个人的小日子会过得蜜里调油的”
“她是本宫亲自为晟儿选出来的皇子妃,”傅皇后压抑不住地冷笑着,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张氏,直言道,“自然处处都是好的就不必夫人操那个闲心了”
张氏似乎是没想到傅皇后会如此不留情面地堵了回来,一时震惊地张着嘴,好半天,才忿忿地低着头不说话了。
傅皇后烦不胜烦,直接端茶送客。
张氏捏着手帕气呼呼地走了。
傅韵秋刻意地拖了一拖,张氏一走,立刻装作若无其事地小声问身边的女官青菱道“镇南侯夫人这是怎么了”
青菱抬头,对着傅韵秋苦笑了一下,愣是没敢多说什么。
“她还能怎么”傅皇后从后边过来,不忿地冲着傅韵秋抱怨道,“晟儿还没正式娶妻,她倒好,就想把自己娘家的两个侄女往晟儿那边塞,还美其名曰,不过是个妾,碍不着什么事她还觉着自己特深明大义,是替本宫恶心那边呢”
“殊不知,本宫倒先要快被她恶心死了”
“皇后娘娘莫气,”傅韵秋亲手扶了傅皇后,遣了宓姐儿自去玩,陪着傅皇后回了内室,沉吟片刻,直接问了,“那皇后娘娘的意思,究竟是”
“这段日子,本宫也仔细地想了想,”傅皇后缓缓地坐下,知道傅韵秋此来,代表的是大房那边的意思,也不她整那些虚的,直接坦白道,“其实钟氏封皇贵妃,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晟儿那孩子,看着对什么都不在意,实则是很看重感情的,本宫之前给他安排,他左不行右不应的,这回,一说是永寿宫那边的侄女,没多思量就答应了。”
“我想,陛下的意思,还是想他们兄弟两个能和和睦睦的,”傅皇后说到这里,厌烦地捏了捏额角,忍气吞声道,“这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本宫安排晟儿娶了钟氏的侄女,一是想让陛下放心,二是就单单看在这份上,永寿宫那边都不好贸然与我们翻脸的。”
“晟儿占着嫡长的大义,又有着这层姻亲作纽带,日后若真那边有了不好的心思,那也是他们忘恩负义,他们狼子野心陛下再是偏心,这道理,总是要讲上一讲的吧”
“陛下宠爱钟氏,来硬的是不行的,”傅皇后平静道,“真要撕破脸,于我们这边,纵然侥幸赢了一筹,那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还平白让旁的浑水摸鱼的看笑话。”
“既然不打算撕破脸,钟氏封皇贵妃,倒未必是什么坏事,一是正好能给郇家那姑娘长长身份,二来,这世间之事,在有些事情上占了便宜,总是要在另外一些事情上补回来的。”
“皇后娘娘要是如此想,”傅韵秋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由衷地感叹道,“那臣妇就完全放心了。”
“本宫还没有到老糊涂的地步,大哥也别把本宫想得太愚蠢了,”傅皇后淡淡道,“倒是大哥自己,怎么做事越来越没的章法了”
“覃氏那个性子,本宫就懒得说了,但是萱姐儿,怎么最后给许到了荣国公府去陛下厌恶孝端皇太后,干嘛跟荣国公府扯上关系,还结了姻亲”
“这事儿大哥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说起萱姐儿的婚事,傅韵秋也是连连苦笑,“先前闹出来了些不好的风言风语,林家做事下作,谢家那个呢,又是个夸夸其谈的草包纨绔,矮子里拔高个,荣国公世孙已经是不得不选了。”
“好在,平昭长公主是个明理的婆婆,荣国公世子也是个恪守本分的人,我瞧着那位世孙,除了年纪比萱姐儿小了一岁之外,剩下的,为人处世什么的,倒是都稳重得很,萱姐儿自个儿也瞧得中意,大哥就同意了。”
“襄阳长公主做事,也实在是太不讲究了”傅皇后提起这个就来气,“亏得本宫当年还想过为晟儿聘他们家的康乐,得亏晟儿自己没看上,就他们家那样的,收个嗣子,还藏着捏着,妄想一份家业许两头”
“一边瞒着本宫嗣子的事儿来宫里嫁女儿,一边去跟大哥眼前以嗣子的身份表现,想再娶个傅家的姑娘回去最后两边拆了,还美其名曰,都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傅字呵呵我们傅家就是人再多,轮得到他们这么算计么”
“就这样,”说到这个,傅皇后就满肚子火,以前是傅韵秋不在,她不好对旁人抱怨娘家人的不是,如今傅韵秋来了,傅皇后憋了一肚子的话一口气全倒出来了,“本宫那大嫂,都还想为让哥儿聘康乐呢”
“什么个玩意儿啊,就康乐那身份,等襄阳一撒手,就跟个孤女差不多,覃氏脑子不清楚去给他家悌哥儿争取就算了,张氏还上赶着去跟覃氏别苗头”
“我傅家祖坟到底是犯了哪边的小人,大房、二房,这两边娶回来的,一个个全是害家精”
这话傅皇后可以说,傅韵秋却是不好接的,傅韵秋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道“这金步摇真好看,皇后娘娘何时打来的”
“哦,那个啊,”傅皇后抬头看了一眼案几上的金步摇,不太感兴趣道,“给郇家的那姑娘备下的见面礼,很早就送了图纸去了,今天正好打完了送过来,还没得及让人给永寿宫那边送去,也是赶巧,正好是一套,索性大的那份也带上,算是赠钟氏晋封之喜了吧。”
“郇家那姑娘,臣妇倒是没见过,”傅韵秋听傅皇后的语气,对这事儿好像也不多上心的意思,便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郇氏女身上引,想探听下傅皇后的真实想法,“皇后娘娘可愿与臣妇说说,那是个聪明伶俐的还是贞静柔顺的”
“长得倒确实是很漂亮,聪慧不聪慧如今倒也看不太得出来,打眼一瞅倒也不是个蠢的,钟氏是个会教孩子的,她既在钟氏身边长大,想必也不是个特别不明事理的,不过”傅皇后顿了一下,诚心实意道,“具体如何,本宫倒也真没仔细瞅。”
“左右好或不好,性情几何,她是和晟儿过日子,又不是和本宫过日子,本宫看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只要她能对晟儿好,他们两个自能处得融洽,投不投本宫的缘,那都是很次要的事情了。”
左右娶郇氏女,主要也就娶她的身份,娶来是为了加重成宗皇帝立太子的筹码,又是晟儿自己看上的,他们能相处就好。
“镇南侯世子夫人倒是很着急给二殿下塞人,”傅韵秋微微笑着道,“却是又不知道是怎么让她起了那兴致了”
“张氏一开始,是想塞她自己的姑娘进来的,”傅皇后厌倦道,“本宫就直说了,无意亲上加亲,她很是不忿,哥哥把她训斥了一顿,好不容易才安生了一顿日子,一听本宫最后选了郇家那姑娘,顿时心思又活跃起来了。”
“她也实在是好笑,就算本宫就是再不喜欢郇家那姑娘,那娶回来,也是本宫自个儿的儿媳妇,本宫闲着没事磋磨郇氏做什么”
“而且还想异想天开地想撺掇着本宫让晟儿未娶正妻便先纳侧室别说晟儿愿不愿意,那本宫的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应了她宠妾灭妻,是祸家之本”
“简直没话说她,也就是让哥儿自小是长在老爷子、老太太身边的,没跟着她,不然非得养成个悌哥儿第二不可。”
镇南侯世子夫人张氏的品性如何,傅韵秋在闺中也是有所听闻的那是个很有主意,跳得很欢,但偏偏却从来就没有跳对过地方的人。
就拿当年镇国公过世的时候跪灵的事情来说,覃氏稀里糊涂地跪错了地方,占了张氏长孙长媳的位子,张氏畏惧虞宁侯之威,竟然就那么让了最后闹得镇南侯世子脸上十分的挂不住,搞得傅从楦来来回回请这个堂弟吃了好几次饭,坐下好一番促膝长谈,俩兄弟才把这一着给掠过去了。
就这么一件事,就足以傅韵秋至此对二房这位长孙长媳自此敬而远之了。
“想来世子夫人也只是一时糊涂,没想太清楚。”傅韵秋三两拨千金地略过这一桩,张氏再如何,那也毕竟是傅皇后的亲嫂子,有些话,有时候听听都是过错。
傅韵秋与傅皇后又坐着闲扯了些旁的杂事,傅皇后问起她在洛阳停留的日子,知道还长,便也没多留她,只叮嘱了她这些日子要常来宫里坐坐,傅韵秋便辞过傅皇后,出了宫。
傅韵秋带着女儿回得陈家在洛阳城置的宅子,却惊诧得发现,里面仆从成群,热闹非常却是小姑子陈锦也过来洛阳了
“锦儿怎么这时节来了”傅韵秋嫁人迟,她到陈家没多久,陈锦便出了阁,嫁到了韩家去,姑嫂二人没有相处过多久,也并不如何亲近但就是短短半个多月的相处,以傅韵秋的心智,也约莫看得出来,陈锦是个争强好胜、喜爱排面、不特别好相与的人。
“嫂嫂,您可终于回来了,”这回再见,陈锦却是亲亲热热地迎了上来,一挥手,一群仆妇拥了上来,陈锦习惯了这种呼仆唤妇的场面,傅韵秋自小长大的虞宁侯府却是不喜这般铺张的,在傅韵秋暗暗皱眉的同时,陈锦已经亲亲热热地搂了傅韵秋的手,甜蜜蜜道,“可把锦儿想死了”
“怎么来洛阳了”傅韵秋微微笑着,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仆妇,是以韩家人居多,两人拢着手往内室走,一进门,傅韵秋便看到了一名十一二岁的清丽少女,正亭亭地站在那里。
“我送熙姐儿过来,”陈锦也正在这时答了傅韵秋的疑惑,意味深长地笑着与傅韵秋介绍道,“熙儿,快过来拜见你傅家婶婶,嫂嫂,这是韩老将军的嫡曾长孙女,韩凝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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