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 如果, ”程双陆呆呆地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 又似乎有点难过地看了允僖一眼, 不安地呐呐表示道, “如果四殿下你不愿意的话, 那就算了吧。”
程双陆这句话里的惋惜之意都要溢出来了。
“不, 我不是, ”允僖急得要挠头了, “我的意思是,程姑娘你我年纪也差不太多, 怎么就, 怎么就岔辈了呢”
允僖想想也很是郁闷了。
“可能我在师门里的辈分比较高吧, ”程双陆抿唇一笑, 也释然了,“四殿下若是不愿, 那便算了吧, 无论如何,能在这里见到你们, 我是真的, 很高兴。”
宓羲圣手是一个很慈祥和蔼的老人, 但她年纪毕竟很大了, 平素很少与外人相交了, 而在程双陆陪伴着师父的那称得上是清静寂寥的少女时期, 自洛阳寄来的一封封书信里,描绘的件件永寿宫趣事,是她平淡乏味生活里唯一的亮光。
你试想过,亲眼见到自己的“光”的场景么
幸之所至,有生之年,能得见你。
自回到西川后,一件又一件的阴谋泥泞,数月里的停滞止步,父亲的绝望压抑,处境的压力严苛,这一切的一切带给程双陆的抑郁艰难,似乎都随着昨夜吕梁的那把大火,以及那在火光里意气风发地大笑着转过身来挥舞双臂的少年,全皆被一扫而空。
殿下,您是这阴谋泥沼里,让我而今还能坚守住最后的那一抹底线的希望,您是这世间,最耀眼的,那一束光。
您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惹人喜欢。
西川城内,韩府。
“你的意思是说,”韩昊眉梢微皱,看了看那跪在灵堂前死死垂着头压抑着哭声的侄子韩岐,苦思不解道,“父亲不是自己去的,而是被人,被人给有意谋杀的么”
韩昊这话一出口,纵然韩渊的死完全跟他没有关系,但作为一个本就日日盼着韩渊早日咽气的大儿子来说,他也不是不心虚的。
这心虚里还带了那么一点的震惊与说不出来的懊恼,心道老子我那么多年都等了,这是谁,那么沉不住气,竟然还真就敢这么把老爷子给暗杀了
“是的,”韩岐扒着韩渊的棺木,缓缓地直起了腰,颤抖着嘴唇道,“我有八成以上的把握,祖父是被人故意换了药,谋害致死的。”
“那歧儿你的意思是”韩昊其实并不想在这多事之秋再横生枝节了,管他韩渊是怎么死的呢,反正老头子是终于死了,日后天大地大,韩氏之内,独他韩昊最大了,韩昊还有一堆雄才大略等着他去施展呢
“自然是要彻查凶手”韩岐愤怒地回过头来,握紧了双拳,压抑着脾气低吼道,“祖父死得不明不白,这事怎么可以就这么过去了若不彻查出真凶,将其绳之以法,我韩岐死不瞑目”
“好好,”韩渊病倒前那一两年,很是放了一大批嫡系部队在他最疼爱的孙子韩岐手下,韩昊而今也不想与韩岐因为这些无谓的小事的正面翻脸,见韩岐是真的怒了,韩昊立马退了一步开始安抚道,“听你的,都听你的,彻查真凶”
“我这就下令,全城搜查,势必缉拿真凶归案胆敢谋害一国之大将军,贼人实在是狗胆包天”
韩岐闭了闭眼,脸色一时异常的严峻难看,但终于,一直到韩昊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他的脸色许久,寻了个由头出去后,韩岐都一直忍着没有发作。
在灵前痛痛快快地哭了一整晚,最后干脆哭昏了过去,在韩家几位长辈的示意下,韩岐的妻子孙氏指了几个下人过来将韩岐抬回了屋内,等韩岐一夜睡起,呆呆地看着顶上的帷幕发呆出神的时刻,房门一转,却是堂弟韩睿轻手轻脚地进得了门来。
“歧四哥,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吧,”韩睿压抑着恼火质问韩岐道,“你看大伯那装摸做样的态度,他可有半点为祖父伤怀的真心么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韩家日后,无论听谁的,我韩睿都是不会听那么一个毫无廉耻的小人的”
“七弟”韩岐抬起头,有些疲累更有些严厉地制止了韩睿剩下的话,“你也知道那是你大伯,那是你的长辈你就是这么对长辈说话的”
“歧四哥,你少来愚忠愚孝那一套了”韩睿满眼不忿道,“知道的,知道那是大伯,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韩家进贼了呢”
“祖父还未去,他就敢占了外书房为己用祖父卧病在床,他天天夜宴欢饮通宵达旦你看看他那样子,有半点为人子为人长辈的姿态么”
“所谓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兄不友、弟何恭父不慈,子何孝大伯这作态,真让他执掌韩家,我看,那离我们韩家彻底玩完也没多久了”
韩岐沉沉地叹了口气,许久都没有说话。
“歧四哥,祖父走前,”韩睿也不耐烦绕弯子了,直接道,“是把象征着家主权柄的玉笏放到你手中了吧”
“七弟”韩岐抬起眼,瞠目结舌地望着韩睿,当即辩驳道,“那是,那只是一个玉笏板,那只是祖父告诫我日后要好好为国尽忠的期待而已”
“四哥,我不管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可那就是象征着我们韩家的家主权柄所在之物”韩睿烦躁道,“传了这么十几代了,一直如此”
“你可以不把那当作家主象征之物,但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不要,可以,但你绝对不能把那东西给了大伯”
“你要真心不想掺合这滩浑水,就把玉笏给我当然,你也可以不给我,但你若是给了大伯,那你就真是我们韩家的千古罪人了”
“无论如何,祖父刚去,”兄弟俩僵持许久,韩岐闭了闭眼,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艰难道,“我不欲让他老人家头七未过,便看得子孙在灵堂前争权夺势争得头破血流。”
“七弟,让祖父走得清静些吧,什么事情,都等到我们将谋害祖父的真凶缉拿归案、绳之以法再说吧。”
“呵真凶还用查么”韩睿不能理解道,“除了大伯,还有谁这么急不可待地盼着祖父死”
“不是他,”迎着韩睿愤怒到欲骂人的脸色,韩岐疲累地补充解释道,“我一直叫人昼夜不休地盯着那边,还有祖父身边,也尽都是我的人,我从不完全放心大房那边,大伯他自己心里应该也清楚。”
“无论他心里如何作想,然而事实就是,祖父这次,确实是我自己大意了,不是大伯那边动的手。”
如果是韩昊动手,韩岐早在第一时间就跟他翻脸了。
“那还会是谁”韩睿见韩歧说得如此肯定,一时也无语了,抱臂翻了个白眼,“反正我是想不出来了,祖父戎马一生,为国为民,尽忠职守,除了某个没良心不知羞耻的白眼狼,还有谁会盼着祖父赶紧去了”
韩岐紧紧地握起了拳头,艰难地,缓缓地,提出了一个他本心非常不愿意承认的可能:“洛阳那边。”
韩睿愕然地回头看他。
“年前的时候,熙姐儿在洛阳自尽了,”韩岐疲惫地闭了闭眼,苦笑道,“她也算是我看着长到这么大的,就这么没了”
“不是,熙姐儿没了”韩睿已经完全听懵了,“不是,熙姐儿什么时候去的洛阳啊”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韩岐咬着后槽牙,森森道,“大房把这个消息捂得死紧,熙姐儿入洛,竟然瞒着我们韩家这么多人”
“最后人都在洛阳没了,西川这边,却是还一切照旧,分毫风声都不曾走露”
“无论熙姐儿究竟是怎么死的,这里面,总是少不了大房那边的一份功劳了”
“不是,那熙姐儿的事情,你又是从哪里听到的啊四哥”韩睿俨然已经被巨大的消息量冲击昏了。
“雪兰在洛阳出了事儿,清欢被下狱前,最后用秘法给我递过来的消息,”韩岐想到这里,脸色越发难看了,“我怀疑,大房那边送熙姐儿入洛的人,已经全部被处理干净了”
“洛阳城里但凡跟韩家有点关系来往的,几乎都受到了盘查问话,如雪兰清欢等,更是直接被人给了起来只是洛阳把消息捂得紧,大房那边,看样子,至今都还蒙在鼓里罢了”
“这,”韩睿彻底慌了,“今上这是什么意思他这是想,想对我们韩家”
“不管今上如今是什么意思,但有一点很明显,”韩岐咬牙道,“大房做了什么事情,已然触怒了洛阳那边”
“而今上若想对韩家动手,要做的第一件事,必然是要祖父死”
不然骠骑大将军在一日,洛阳那边不看僧面看佛面,念在韩渊的赫赫战功份上,多少事,处理到最后,都能便成韩家自己处理自己的自家私事了
“那,”韩睿吓得惊心动魄地瞅了韩岐一眼,不安道,“如果祖父的事情,真的是洛阳那边做的,四哥,那你打算打算怎么办啊”
忠君爱国、保家卫国,可是韩渊自小挂在嘴边对着几个小一辈的耳提面命着教起来的。
韩岐想到这里,简直痛苦到难以自抑。
“无论如何,”韩岐死死咬着牙,缓缓道,“就算是洛阳那边,对于祖父的死,也必须,给出我们一个交代来”
“祖父他奉公执法、为国尽忠了一辈子他从没有对不起过任何人,他年至八十都强撑着提枪上马杀敌他这一辈子,坦荡无私,当得起将之大者这四个字”
“大房那边惹的麻烦是大房的麻烦祖父的死,我不敢奢望更多,但至少至少,就算是洛阳那边的人授意的,也必须要把动手的人交出来”
“不手刃此贼子,”韩岐咬牙道,“我枉为人子”
如果这件事真的是今上做的,那也实在是,太让人心寒了
“快走”西川城东区,程双陆一把推开门,焦急地对屋内的众少年道,“再不走来不及了”
“骠骑大将军韩渊昨夜突然暴毙,韩家称其乃贼子所为,韩昊下令全城缉拿真凶,却让士兵们人手一份拿着你们几个的画像去盘查西川城内现在是彻底呆不得了”</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