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小说:与兄书 作者:布丁琉璃
    谢霁睡相很安静, 纤长的眼睫盖住眼眸,鼻梁挺直,薄唇微红, 墨黑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更显得肤色白皙五官明朗,一点也不似平日清醒时那般强势沉稳。

    见惯了他清冷成熟的模样,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谢宝真才会恍然想起, 原来的她的九哥也只是个刚过二十岁的小年轻

    明明才及冠之龄, 却寡言老辣得像个小老头, 若非岁月坎坷如刀, 又怎会将他磨砺成这般模样

    心中又酸又软,谢宝真没忍住悄悄倾身靠近,伸指抚了抚他轻轻皱起的眉头。

    才刚碰上, 谢霁骤然醒了, 伸手猛地攥住她的手腕。

    谢宝真吓了一跳,抬眼撞见谢霁幽黑清冷的眸子,轻声歉意道“弄醒你啦”

    大概是认出了她, 谢霁很快放松了警惕, 哑声唤道“宝儿。”

    “嗯”谢宝真笑了,趴在床榻边沿道, “你现在是醒着呢, 还是迷糊着呢”

    谢霁像是没有听到般直接略过了她这句话, 而是直直地望着她许久, 问道“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时, 心里在想什么吗”

    第一次见面

    那不得是五年前的事么

    谢宝真摇了摇头,顺着他的话道“在想什么”

    她以为九哥多少会说一句“你真好看”亦或是真可爱之类的甜言蜜语,否则怎会喜欢上她呢

    谁料谢霁躺在床榻上,一手握着谢宝真那只带着翡翠手串的细白腕子,嘴角微扬,哑声说道“我在想,这小姑娘将喜怒都写在脸上,一眼就能看透的单纯,定是很好骗。”

    没料到答案竟是如此,谢宝真愕然之余又有些好笑。

    她不满地哼了声,细声问“九哥,你是不是在做梦呢”

    谢霁却是不再说话,用拇指指腹摩挲了一番她手腕上的翡翠珠,闭上眼,呼吸渐渐平稳绵长,竟是复又睡去。

    这突然惊醒又突然睡去的本事,也不知是跟谁学的不过方才听他说什么很好骗,谢宝真倒有些介意。

    心想莫非他一开始接近自己的目的并不单纯

    回想初见九哥之时,的确不太看得透他。用五哥谢临风的话说,就是这少年虽总以笑脸示人,却总觉得瘆得慌

    谢宝真深吸一口气,想要唤醒他问个清楚,可话到了嘴边又生生止住,见他难得安睡,终是没忍心开口。

    待谢霁真的睡熟了,谢宝真才费了许久的时间轻轻抽出腕子,又看了他一会儿,这才恋恋不舍地推门离去。

    “怎的不多呆一会儿,吃了晚膳再走啊”作为祁王府仅有的侍婢,沈莘主动承担了迎送女客的重任,一手提着一包油纸包着的糕点,一边笑着问谢宝真。

    “已经出来很久了,再不回去,阿娘会生气。”说着,谢宝真对沈莘螺髻上的发饰起了兴趣,问道,“沈姐姐,我其实早就想问你啦,你头上的簪子哪里买的古朴又别致,和我们这些花啊鸟啊的不同呢。”

    “啊,你说这个”沈莘将髻上的几根簪子拔下来,很是大方地递给谢宝真看,“这个叫梅花飞刺,是一种暗器,不过你别碰,上面有剧毒的。我平日就拿它当簪子挽头发,若是遇到危险便拔下当做武器”

    见谢宝真一脸匪夷所思的模样,沈莘止住了话头,将飞刺往发髻上一插,“忘了你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没有兴趣,吓着你了罢”

    谢宝真不曾见过什么死亡和杀戮,自然无从想象打打杀杀的生活究竟是何模样。不过她着实担忧,指了指沈莘的脑袋道,“这么锋利危险的东西,你随手就插在头发中,不怕误伤自己吗”

    万一这涂有剧毒的暗器不小心刺破了头皮怎么办

    沈莘被她奇怪的想法给逗乐了,笑道“你见过毒蛇误伤自己的么”

    也是,谢宝真放下心来。

    见到庭中扫地交谈的一老一少两名武袍仆役,谢宝真顿觉眼熟,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道“前面那两名扫地的,不是你的阿爹和兄长么他们也来了祁王府”

    “啊哦。”沈莘下意识揉了揉鼻尖,讪笑道,“他们不是我的父兄,当初在扬州为了不让你起疑,才扯谎说是我的家人的。”

    “好啊,你居然骗我。”谢宝真凉凉瞥了她一眼,“你奉九哥之命把我的喜好摸了个底儿朝天,难道不知道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被人欺瞒吗”

    “哎哟,我的好宝真姐姐知错啦当初也是方便照顾你才撒谎的,并非有意,你可千万不要和公子说若是公子知晓我惹你生气,定是不饶我的”

    “公子”

    “噢,就是祁王殿下,我们这些老部众都喜欢叫他公子了,一时改不过口来。”

    “你们跟随九哥多久了”

    “我和关北是最早认识公子的,到如今约莫七八年了。前年年底祁王府大换血,我们便追随公子而来,大多数人入府为管事、仆役或是幕僚,少数分散在各地收揽情报。不过虽是主仆的关系,但公子对我们一向阔绰,他那个人呐小小年纪,谋略魄力皆是非常人能及,故而大家都服他,也都怕他。”

    “怕他”

    “是啊,你不觉得他有时候很可怕吗”

    谢宝真摇头,“我为什么要怕他”

    沈莘叹道“算了,你是看不到他另一面的。他一见你,就跟收敛了爪牙的猫似的,说话都轻声细语起来。”

    “我不信。”谢宝真不明白为什么连沈莘都如此评论谢霁,“九哥虽然有时手段强势了些,但本性是温润善良的,认识这么久了,我还从未见他对我发过脾气。”

    沈莘噗嗤一笑。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想起了刚和公子见面时的样子。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可怜,任谁都可以将他踩在脚下,可不过两年而已,平城成了他的天下了你猜他是靠什么收服一众刺头高手就凭你说的温润善良么”

    见谢宝真拧眉,沈莘又轻轻一笑,明朗道,“不过这些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公子愿意如何待你。可别跟公子说啊,若是让他知道我多嘴,小命不保”

    谢宝真见大大咧咧的沈莘也有害怕的时候,不由好笑道“知道小命不保,还在背后嚼舌根”

    “这不是宝真你问,我才回答的么好啦,不说这些啦,这个给你带回去”说着,沈莘将手中提着油纸包递到谢宝真手中。

    “这什么”

    “枣泥糕。”

    原来真有枣泥糕啊方才九哥把红漆柱子错认成沈莘时,她还以为那是醉酒后的胡话呢

    见谢宝真疑惑,沈莘解释道“公子每日都吩咐膳房做了各式糕点,他自己又不爱吃,只让膳房按时备着,说是万一哪天你来了,能吃上新鲜热乎的。”

    可是谢宝真少来祁王府,这每日的新鲜糕点总是没有等到它们的女主人,最后多半是落入了沈莘和关北的嘴中。

    谢宝真接过拿包尚且温热的枣泥糕,嗅了嗅隔着油纸散发出来的甜香,眯着眼道“待他醒来,还请沈姐姐替我谢谢他”

    说话间,两人到了祁王府的中门,马车已在外头等候多时了。

    出乎意料的,许久不见的傅西朝也在。

    见到谢宝真和沈莘并肩出来,傅西朝先是一怔,继而朝谢宝真长长一礼,道“郡主”

    又朝沈莘一礼,“沈姑娘”

    沈莘翻了个白眼,朝傅西朝挥挥手道“书呆子,你怎么又来了”

    “我我来谢过你那日的救命之恩。”说着,傅西朝从怀中摸出一个细长的盒子,以一种学生对待老师般恭敬的姿态,将礼物双手奉上,“小小薄礼,不成敬意,望笑纳”

    “这是什么”沈莘狐疑地接过,打开一看,原来是支玉簪子。

    “我见恩公头上总是插着三支尖尖的铁簪子,太过质朴素净,便选了这个送恩公”傅西朝越说越小声,脸色绯红道,“也不知,合适不合适”

    谢宝真吃着枣泥糕,不住拿眼睛瞥两人,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不合适。”沈莘想也不想地拒绝了,将那价值不菲的玉簪子塞回傅西朝怀中,嘟囔道,“这东西太脆了,一碰就碎,不适合用来做暗器,更杀不了人,不如我头上的梅花飞刺来得方便”

    傅西朝呆呆的抱着簪子盒,显然被沈莘口无遮拦的这番话震惊到。

    “我说,你这些天不是上门道谢就是送礼的,该不是宝真没看上你,改打我的主意了罢”沈莘扫视傅西朝清朗瘦削的身形一眼,戏谑道,“先说好,我不是收破烂的,宝真不要的东西我也不会要。”

    傅西朝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忙不迭摆手,磕磕巴巴地说“不、不是这样的我、我”他一咬牙,索性豁出去了,“那夜明明是恩公非礼在先我堂堂君子讲究从一而终,既是有了亲密之举,自然只能对恩公负责”

    谢宝真长长哦了声,枣泥糕也顾不得吃了。

    “等等你等等我不过是抱了你出火海,这就算亲密之举啦好,就算是抱你时不小心碰到了你的什么地方,那也是情急之举,哪儿来的小古板”沈莘一脸的震惊和不可思议,望着固执挺立的傅西朝叹道,“所以,我才讨厌读书人啊。”

    “好啦沈姐姐,你就别欺负他了唔,我还是走罢,天色不早了。”谢宝真看够了热闹,弯腰钻入马车,撩开车窗帘子朝沈莘挥挥手。

    路上想起沈莘和傅西朝那对活宝,谢宝真很是乐了一会儿。

    乐着乐着,忽然发现九哥的那只泥人忘记拿了,她下意识要调头回去,然而仔细想想,不如等下次九哥清醒了再去,如此一来还多了个借口出门见他

    正好,也要问问他那句这小姑娘很好骗是何意思。

    若真是以欺骗为目的接近她,她大概会生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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