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那瞬间, 陆知乔心无波澜, 走出几步远,身后没有半点反应和动静, 她微拧起眉,脚步顿了一下,忙又继续往前走。她想, 如果祁言追上来,陪她回酒店,自己就豁出去了,答应那人穿比基尼拍照。
念头闪过脑海,陆知乔顿时吓一跳,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可是她来不及深究,人已回到女儿身边, 还没开口,背后传来一阵欢呼声。
比赛又开始了。
祁言没来。
心一点点沉下去,说不出什么滋味, 陆知乔不敢回头看, 却望见女儿眼里涌动着兴奋的光,喉咙莫名有些堵,“妞崽”
“唔”
“妈妈有点累了,先回酒店, 你还想看的话就不要走远, 跟着祁老师。”她想让女儿陪自己回酒店, 但孩子这么开心, 也不好强求。只是这里人多,她不放心。
嘱咐完,她拎起小包就要走。
陆葳一把抓住她的手“妈妈,我跟你回去。”
她怔愣“你不看祁老师打球吗”
“祁老师说过要跟紧你啊,不能让你乱跑。”小姑娘煞有介事道,说着扛起自己的游泳圈,恋恋不舍地望一眼比赛方向。
孩子年纪虽小,但很拎得清,前两天蛇毒的事在她心里留下不小的阴影,当然是妈妈的安全更重要,至于打球,以后有机会还是可以看到的。
陆知乔颤了颤浓睫,头稍偏,终究是忍住没看后面,牵着女儿往酒店去。
酒店离沙滩非常近,短短两三分钟的路,母女俩走了快十分钟,陆知乔就如自己说的那样,累了,走不动似的。她心里揣着一份期待,也说不清在期待什么,隐隐约约的泡沫一样。
踏进房间前,她侧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走廊,泡沫倏地碎了。
门缓缓关上,陆知乔握住扶柄的手一顿,又探头出去看了看,走廊里仍旧空旷,只有一丝暖风吹过来。她彻底合上门,站着没动,心里五味杂陈。
也不知道何时起,无论做什么,脑子里总想到那个人,心也痒痒的,看到人没跟上来,就没来由地失落,潜意识里觉得那人必须依着她。
意识到自己这种想法,陆知乔既自责又慌乱,祁言没义务依着她,她也没资和立场对祁言做要求,一定是出来玩这几天太闲,等回去上班了,脑袋里塞满工作,便不会再想这些。
她安慰自己,叹气,走到沙发边坐下。
阳台的玻璃门没有关,外面传来清晰热烈的欢呼声,陆葳一进屋就迫不及待跑过去,趴在栏杆上张望,转头冲陆知乔招手“妈妈,这里也可以看祁老师”
陆知乔呼吸一滞,才缓过来的心思又被高高吊起,她转头望向阳台,微眯起眼,听着外面一阵高过一阵的喝彩,心蠢蠢欲动。
不看,她不看。
“哇祁老师好厉害嗷”
“啊啊啊啊”
女儿激动得不行,陆知乔心里猫抓似的,难受极了,索性撇开脸,拿出手机看工作群。
年前收尾时,底下有笔大单子出了点问题,因为春节放假的缘故,她让摁住先别动,往上报了,等年后复工立刻处理。外国客户不过中国新年,这边的假期是人家的工作日,拖的时间愈久,就愈容易节外生枝,一想,便有些头疼。
但只要下属按通知执行了,也不会有太大问题,现在主要是等待客户那边的消息。
“祁老师加油祁老师加油”
“祁老师超酷”
女儿又在喊了。
陆知乔刚静会儿心,被喊得乱七八糟,看着十几个微信群里上百条红包消息,头晕眼也花,无奈收了手机,愣在沙发上不动。
不看,她就不看。
可是腿不听使唤,站了起来,往阳台走去,视线里映入湛蓝的天,馒头一样的云团,高大四散的椰树,缓缓下移,而后是海岸,沙滩,最终看到底下比赛和围观的人群。
午后的阳光热烈刺目,将沙滩染成金黄色,陆知乔微眯起眼,目光追随着那抹跳动的影子,唇角不自觉弯起来。
祁言身材精瘦,虽也跟寻常女性一样骨架纤细,但肌肉紧实,给人很有力量的感觉,那种力量不是生硬粗犷的蛮力,而是柔中带刚,刚柔并济,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这种人其实不好驾驭,骨子里就住着风,不知道会飞去哪里,更不知道会在哪里落脚,同样的,她可以很温柔,也可以很强硬。
谁能不被这样的人吸引呢
赛场上的比分,始终是祁言那队领先,又到休息时,大家都有些累,她主动拿起水挨个递过去。一件很简单的小事,有人做得像讨好谄媚,而有人做得落落大方,反倒显出周全体贴。
无疑,祁言是后者。
她对每个人都很温柔,友好,她在哪里都发光发热,她做任何事都自然而然。陆知乔想着,更加失落,自己之于祁言,并不是特殊的,而后又自责,怎么老想些乱七八糟的。
心绪反反复复,浪潮汹涌。
“啊,我要是有祁老师这么酷的朋友,我就会看紧她,不让她被别人抢走。”女儿晃着小脑袋,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
陆知乔“”
这孩子,占有欲未免太强了些。
晓得女儿话里含义是指纯洁的友谊,她却心虚地想歪,脸颊蹭蹭冒热气,佯装若无其事继续看。
太阳渐渐西斜,比赛结束了。
母女俩视线不约而同追着祁言的身影去,看到她跟那洋妞勾肩搭背的,另外几个人也过来聚在一起,似乎说了些什么,就看到祁言摇了摇头,突然往酒店方向看了眼,与她们挥手告别。
没多会儿,房门传来嘀声,阳台上两人同时回头,祁言修长的影子出现在视线里,陆葳欢呼着跑过去“祁老师”
迎面一个熊扑,祁言张开双臂将她抱个满怀。
小姑娘吹了一长串彩虹屁,祁言捏捏她脸蛋,笑着耐心听她说话,接着两人讨论起沙滩排球,师生两个很是亲密和谐。
陆知乔在阳台看着,许是看久了外面晃眼的缘故,视线里青灰色阴影时隐时现,两人身影朦朦胧胧的。
这几天她有所察觉,女儿跟祁言相处时更自在,更快乐,脸上的笑容几乎全天不断,孩童天性完全被释放出来。反观孩子在家里时,说话小声,语气也很克制,很少开怀大笑,得到更多的是压抑。
小孩子的本能最诚实,祁言就是这样一个人。
每个人都会爱她,没有人能抗拒她的吸引。但陆知乔明白,这人与自己无关。
“妞妞,你先去洗澡,换个衣服,然后等晚上我们去吃烤鱼。”
“好啊”
孩子去洗澡,祁言转头望向阳台,被强烈的光线刺得眯起了眼,陆知乔背靠栏杆站在那里,嘴角噙着笑,神情显露出渴羡。她起身过去,那人也没反应,像是陷入了迷思。
“今天累吗”
祁言捉住她手腕,将她手心与自己手心贴合在一起,温度相交,她的手柔软无骨,指节也秀气,很好看。
声音打断了陆知乔的思绪,醒过神来,人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跟前,下意识想缩回手,却被牢牢握住。她一怔,凝视祁言温柔的眉眼,莫名想起下午那幕,低声道“不累。”
一阵暖风拂过来,额角碎发被吹落。
祁言温柔地望着她,眸光潋滟,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浅笑,抬手替她撩起那缕碎发,掖至耳后。
陆知乔不自在地撇开脸,低下头。
“药抹了吗”
“还没。”
祁言笑了笑,牵着陆知乔进屋,让她坐到沙发上,拿来涂抹药和崭新的纱布,挨着她坐下。
“我自己来”陆知乔晓得她要做什么,忙伸手过去。
这事儿,祁言可不会依她,抬高了手臂,偏叫她碰不着,而后不由分说捉起她细瘦的脚踝,卸掉凉鞋,搁到自己膝上。
陆知乔下意识想往回缩,奈何这人力气比自己大,紧紧摁着就是不让动,见她挣扎,还嗔怪似的拍了下她脚背,以示惩罚。“别动,听话些。”
这下,陆知乔真没动了。
心跃到喉咙口,莫名羞怯。
因天热,伤口既不能捂着,也不能沾水,陆知乔便穿的是长裙,宽松凉快,不闷,祁言很规矩,只将裙角揭到膝盖略下方,三两下拆解掉纱布,露出那两排牙痕。
陆知乔撇过脸,不愿看。
“还很疼吗”
“不碰就不疼。”
虽是无毒蛇咬的,但伤口不浅,要彻底恢复如初还得养些日子,祁言盯着那牙痕,眸色暗了暗,不声不响地清理换药,动作轻柔小心。
陆知乔的小腿很好看,细瘦匀称,皮肤白玉似的,就是腿肚子略松垮,不常健身的唯一好处大概便是捏着软乎,弹弹的,特别舒服。
擦拭干净伤口,涂抹上药,祁言眉心始终微拧着,看似专注。
这个角度望过去,她侧脸线条近乎完美,分割夹角都恰到好处,陆知乔怔怔看着,又走了神,小腿后面被一股温温的力道掌住,站了两小时生出的酸意逐渐减轻,乃至消失,只剩下舒适。
“明天就在房间休息。”祁言突然说,手里没停,纱布一层一层绕圈包裹。
“那要怎么取景”
祁言愣住。
“我答应你,过年拍片的。”陆知乔小声道。
祁言掀了掀眼皮,望着她,交融的视线里情愫万千,忽而笑了“刚好我带了衣服。”
“比基尼也带了”
“嗯。”祁言顿道,“但是不用穿。”
“那来带做什么”
“我自己穿。”
“你怎么没穿”陆知乔咄咄逼人。
祁言噎了一下,嘴角扬起狡黠的笑“沙滩上人太多,我穿比基尼的样子,只有未来女朋友可以看。”说完冲她扬了扬眉,目光意味深长。
如此暗示,再不懂便显得装了。
陆知乔霎时面热,脑海闪过祁言和洋妞搂抱的画面,心口闷闷的,紧抿住唇,没吭声。过了会儿,她突然道“我可以穿比基尼让你拍。”说完又补了句“这几天你带我和妞妞玩,还帮忙做饭,辛苦了,就算做报答吧。”
前半句,祁言讶然抬头,欣喜地望着她,后半句,瞳孔里的光倏然黯淡。
她轻轻哦了声,低头继续缠纱布。
翌日,旅行最后一天,三人去了一处游客最少的岛屿,走百步才能遇见两三个人,因没什么出名景点,故也少人来,但自然风光已是最好的拍片素材,适合取景。
虽然陆知乔答应了穿比基尼,但祁言私心不想让她被人瞧见,于是从酒店到那座岛之间这段路,陆知乔一直披着长款防晒衣,腰间带子系得紧紧的,捂得严严实实。
祁言选了一处低矮峭壁,岩石下海浪汹涌,高高溅起的水花将好碰到壁顶个,惊险又刺激。起先陆知乔不敢站过去,观察了几次海浪,见水花只是拍在峭壁下方,才放了心,当即干脆利落地脱掉防晒衣,露出里面火红色的比基尼。
那瞬间,祁言端着相机的手抖了一下,目光僵直。
那料子着实省得可怜,只勉勉强强遮住三个点,底下还好,大小正合适,上头却绷得紧紧的,细细的系带勒得慌,两块布料完全兜不住,四面八方都险险要露出来。
不是衣服小了,是陆知乔太大。
一路上有防晒衣披着,未觉出什么,现在没了防晒衣,简直哪里都别扭,陆知乔唰地红了脸,尤其感受到祁言灼热的目光,浑身不自在,只想催促她快点拍完。
“哇”陆葳发出惊呼。“妈妈,你身材真好。”
说完低头看了看自己。
她什么时候才能长到妈妈那么大
祁言面红耳赤,脑子嗡嗡的,不由回味起那晚的触感,倏然私心作祟,不想陆知乔这个样子被任何人瞧见,连女儿也不行。于是懊恼,忙举起相机找角度。
比基尼只拍了三张。
陆知乔站在峭壁边,身后是一望无垠浪花汹涌的大海,站姿一张,坐姿一张,侧卧一张。
“这三张不准外传。”她红着脸,压低声音警告。
祁言捂着宝贝相机,讷讷点头“好。”
“你也不准私自收藏。”
“”
祁言没答应。
一上午拍了很多,带来的每件衣服陆知乔都穿了,比基尼穿在最里面,再没有显露的机会,就如方才那短暂的瞬间,只是昙花一现。
夕阳西下,三人回到酒店旁边的海滩散步。
“妈妈,我要多久才能长得跟你一样大”
“什么”
陆葳抬手指了指,祁言和陆知乔顺着方向同时望过去,后者脸色爆红,尴尬极了,含糊解释道“每个人不一样”
“妞妞啊”祁言笑着打断,“这个受遗传因素影响比较多,你妈妈多大,你将来很有可能也会一样大。”
“祁言”陆知乔低喝。
“诶。”
师生两个齐齐望着她,一个无辜,一个茫然。
残阳余晖落在陆知乔脸上,映得她的脸愈发温柔清丽,眼尾泪痣被染成棕咖色,楚楚怜人,即使是生气的模样,也教人怕不起来。
“你乱说些什么呢。”
“我冤枉,这是正常的生理知识,我在给妞妞科普。”
“还狡辩”
陆知乔抬手就要掐过去,祁言灵活闪身躲开,一来一往,两人在沙滩上追逐起来,身后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
农历初七这天下午,三人结束了舒适惬意的热带海岛之行,乘直飞航班回到江城。
学校要过了元宵节才开学,祁言和陆葳还能再休息一周,陆知乔却是初八这天就要开始上班,和往常一样,女儿独自在家,但与平常不同的是,她很放心。
因为祁言在。
出去玩一趟,身份和关系模糊了很多,有那么几个瞬间,陆知乔甚至想不起来祁言是孩子的老师。她潜意识里觉得,那样的人,当老师有些浪费,应该去更大更广阔的的天地翱翔。
“妈妈,中午我去祁老师家吃饭可以么”
“好。”
初八早上,陆知乔洗漱穿戴完毕,坐在梳妆镜前涂抹口红,新年伊始,她选了个稍微鲜亮些的颜色,喜庆又不张扬。
女儿躺在她床上,被窝里只露出个脑袋。
“但是要帮忙干活,不能坐在那等饭吃。”
“嗯嗯,知道。”
涂完口红,陆知乔对镜端详会儿,拿起桌上的阿尔忒弥斯随意喷到空气里,起身迎过去,又在手腕上喷了点。“妈妈去上班了,记得写剩下的寒假作业,晚上回来我要检查。”
小姑娘缩回被窝里,哼唧着点头,闭上眼睛睡过去。
陆知乔弯腰替女儿掖了掖被子,拎包离开卧室,走到客厅门边,打开鞋柜,这时包里手机响了。她拿出来一看,是陌生号码,出于工作习惯,这类电话她也会接。
“喂哪位”
“啊,陆总监您在哪里啊出、出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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