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晚高峰,又遇下雨天。车流将主干当堵得水泄不通,一直延伸至高架上。
在缓慢地龟速前进中,一盏又一盏的红色车后灯,晃得人眼睛生疼。
沈蕴出神地看着前挡风玻璃上的雨刷来来回回,思绪也跟着雨刷反复来回。
方才在卫生间,蒋竞年说完那句话后就大摇大摆地走了,徒留沈蕴望着他的背影发呆。
半晌才理出头绪,估计还在为年少的事生气,毕竟她当年确实做了不少让他难堪的事。
车载广播里,女主播甜美的声音在播报路况,提醒车主们小心行车,明后两天或许会有雨夹雪。
沈蕴愣了下,收回目光。
这座南方的大都市,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下过雪,沈蕴也很久没有见到过雪了。
小时候倒是见得多,每年一到寒假,一家人就去旅游。不是去温暖如春的海滨城市,就是去白雪皑皑的北方。
幼时的记忆不甚清晰,只隐约记得自己穿着厚重的羽绒服,被父母牵着手踩在厚厚的雪地上。
嘎吱嘎吱地响。
还有笑声,她的、哥哥的、父母的。
这么细想起来,真的有点久远。再往后,对雪的记忆停留在08年。
那一年,S市下了一场特大暴雪,十二月底的时候。那年她上高二,因为暴雪高一高二年级学校停课,她不顾父母反对,冒着大雪去学校,还非不要司机跟着。
为了蒋竞年。
在路口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他。她开心的不得了,徒手抓起一团雪要往他脸上贴。其实沈蕴哪里舍得他受凉,不过是想逗逗他。谁承想他却黑了脸,打掉她手里的雪,疾步往前走,把她甩得老远。
蒋竞年的脾气是真的差。
当时身边的好友都为她抱不平,沈蕴自己却毫不在意。
依然每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围着他转,蒋竞年的同学偶尔调侃他,会说:蒋竞年,你的小尾巴又来了。
有时他会黑脸,更多时候,是不搭理她。
那时候是真的没皮没脸,也不知羞。自己的喜欢,理所当然地强加在他人身上,不管别人愿意与否。
也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她的喜欢。
当时恍然不知,此刻回想起来,真是臊的想钻地洞。
长龙般的车流再次停下,傅孟易拉上手刹,偏头看副驾驶座上从一上车就唉声叹气的沈蕴。只见她垂着脑袋,脑后的马尾辫贴到耳侧,随着她的唉声叹气晃来晃去。
“蕴姐,”傅孟易仔细瞧她神色,“你怎么了?”
沈蕴长叹一口气,“时也、运也、命也,非吾之所能也。”
“新工作不好?”
沈蕴转头看傅孟易。
傅孟易是沈蕴C大的学弟,同是C市人。沈蕴比傅孟易早毕业一年来S市,两人在S市都没亲人,彼此之间也算互相有个照应。
“也不是不好,”沈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索性另辟蹊径,问傅孟易:“你们公司招人吗?”
车流再次缓缓前行,傅孟易不过慢了半拍,后面的司机就跟得了十级路怒症似的,不停狂按喇叭。
傅孟易低声骂了句草,拉下手刹。想回答沈蕴,却听见恹恹儿的声音传来:“算了,你们那和尚公司也不适合我。”
傅孟易笑起来:“前两天收到OFFER时不还开心的很吗?云神科技这么差吗?”
不是公司差,是她运气差。
沈蕴瘪瘪嘴,从包里掏出手机想刷一刷朋友圈。刚点开微信,下方跳出个好友申请提示。
沈蕴点进去看了眼,是个陌生账号,微信名是个句号,头像是张篮球的照片,没有个性签名,没有任何信息,甚至连申请留言都是个顿号。
啧,现在连垃圾账号都这么有个性。
沈蕴随手删掉那个奇奇怪怪的好友申请,听到傅孟易问:“蕴姐,元旦回家吗?”
朋友圈里充斥着对恶劣天气与拥挤道路的抱怨,沈蕴无精打采的刷了会儿:“不回吧。”
傅孟易偏头看了她一眼,“怎么又不回,过完年你没回去过吧。”
沈蕴嗯了声,“最近接了个单子,元旦得在家赶稿呢。”
傅孟易说:“蕴姐你能不这么拼吗,难得休息还窝在家里兼职。这样吧,元旦我不回家,带你去迪士尼——”
”别介,“话音未落,被沈蕴抢去了话,“你知道我最讨厌挤人头了。”
傅孟易还想说两句,却见沈蕴将手机塞进包里,靠在椅背上阖了眼。
常年的熬夜使得沈蕴的脸上染了几分疲态,但她的肤质很好,即使工作了一整日,看上去依然水光透亮。
眼眸微微闪了下,傅孟易没再出声。
沈蕴缺钱这件事,他从大一认识她时就知道了。
-
六点,霓虹初上,将这个繁华的大都市点缀的绚丽多姿,街道旁边五彩斑斓的广告牌闪烁着,像是在朝人群招手。主干道上的车流,彷如一群红色的蚂蚁,缓慢而有序的向前移动。
云神科技公司的总经理办公室内,亮如白昼。
蒋竞年双臂撑着窗台,定定地望着窗外的风景发呆,两只手机静静躺在窗台的。
忽然,手机“叮”地一声——
淡漠的眼眸倏然一亮,蒋竞年立刻拿起其中一只,等看到微信里空荡荡的聊天框时,脸上露出几分烦躁。
他将手里往窗台上一扔,拿起另一只手机,转身回到座位上。
是条垃圾信息。
蒋竞年放下手机,顺手从桌上拿了份项目资料。恰好此时有人在外面敲门,蒋竞年说了句:“进来。”
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来人是云神公司的人事主管Elly,臂间捧着一叠文件,递到蒋竞年面前:“蒋总,按您的要求整理了几份新员工调研,请您过目。”
蒋竞年没出声,在一叠文件中翻了翻,最终抽出一张字迹娟秀的表格,扫了几眼。
Elly面不改色的在旁候着,假装没看到表格上沈蕴两个字。
不由得想起前段时间,她拿着一叠应聘资料给蒋总过目,这个年轻的老总,一贯对助理人选颇为挑剔,她不敢擅自做主。
也是像今日这样,蒋总的目光定格在一份从毕业院校到工作经历,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简历上。
只是一寸照上,素面朝天的姑娘微扬着唇角,清秀靓丽。
忍不住想让人亲近的面相。
善于察言观色的她明显看到向来沉稳的蒋总,指尖微微颤了下。半晌后,他将这份叫沈蕴的简历扔到桌上,手指点了下:“就她了。”
语气却是一贯的冷淡疏离。
蒋竞年垂眸看了会,抬眼问她:“这个沈蕴怎么样?”
这句话的范围就广了,是在问沈蕴能力怎么样,还是性格怎么样,或者是人缘怎么样呢?
Elly在心里快速的捋了遍答案,不徐不疾道:“沈小姐人缘很好,和部门的同事处的不错。至于能力如何,还待蒋总考察。”
闻言,蒋竞年扯了下嘴角,情绪难辨。
“好,我知道了,没事就下班吧。”
是啊,她的人缘向来就好,高中时便如此,无论跟谁都能打的火热。
当年沈蕴追他那会儿,闹的纷纷扬扬,全校皆知。为了塞各种各样的礼物给他,甚至“买通”了他们班的同学。
有时候连他都佩服沈蕴自来熟的本事。
可他偏生是个爱清净的人,有时被她聒噪的声音扰到,便会口不择言的骂她脸皮厚如城墙。
沈蕴从不生气,永远都乐呵呵的,一如适才在洗手间的重逢,她眉眼弯弯,荡着笑容和他打招呼,像是多年未久的故友,除了陌生,徒现几缕尴尬。
陈年往事浮上心头,再联想到沈蕴几近落荒而逃的模样,心下顿时一片冰凉。
不知道是饿的太久,还是情绪起伏太大,蒋竞年只觉得胃里传来一阵阵的刺痛。
手在胃部捂了片刻,没有丝毫缓解,蒋竞年俯身从抽屉里取出一盒常备的胃药,拆了一粒,起身走到饮水机旁倒了杯温水,就水吞下。
温水下肚,胃部的抽痛感稍稍得到缓解,蒋竞年走到窗台边,复拿起方才那只被他扔掉的手机。
摁亮屏幕,点进微信,凭着过人的记忆再次将手机号码输入搜索栏。
跳出一个陌生账号,头像是张卡通笑脸图,个性签名写着:笑面人生。
笑面人生……
蒋竞年盯着这四个字,沉默良久。
-
那天晚上,沈蕴辗转至凌晨,以至于第二天顶着鸡窝头飘进卫生间时,俞快被吓的一个激灵,“半夜做贼去了?”
一夜没睡好,沈蕴此刻有种如坠云雾的错觉,有气无力的挤着牙膏:“比做贼还累。”
狭小拥挤的卫生间洗漱台前,堪堪挤下两个人,俞快满嘴泡沫,含糊不清的问:“又……熬夜…画稿…?”
沈蕴打开水龙头,在“哗啦啦”的水流声音下,沈蕴毫无精神的回:“没,失眠。”
“兴奋的睡不着啊?”
兴奋个鬼。
沈蕴望着镜子里顶着两个黑眼圈的自己:“我在想要不要辞职。”
“哈?”俞快吓了一大跳,关掉水龙头,看她:“这个云神科技有问题?”
“公司没问题……只是……”沈蕴还在纠结要不要告诉俞快这事,她一边刷牙,一边透过镜子看俞快,迟疑片刻。
“俞快,你还记得蒋竞年吗?”
镜子里,俞快闭着眼睛,手里、脸上全是雪白的洗面奶泡沫。
“蒋竞年?……唔……那个被你抛弃的白月光?”
沈蕴:“……”
她不该跟俞快提蒋竞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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