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询问吴郎

小说:京华子午 作者:樱桃糕
    周祈把那个糕饼盒子放在案上, “你们看看吧, 物证都在此了。”

    谢庸崔熠凑近。

    崔熠先拿起最上面的帕子, “呦, 这是平康坊哪个娘子送的吧”说着递给谢庸。

    谢庸看一眼, 又闻一下“帕子有些旧了, 口脂香气又极淡,应该不是平康坊的, 许是路上得的,或者在建州时有人送的。”

    崔熠与周祈一对朋友所思所想总是一样“原来建州妓子也爱弄这一套啊,我还当只京城妓子们爱送这个呢。”

    “不知道别的地方, 比如鄜州, 花娘妓子们是不是这般。”周祈顺嘴道。

    谢庸不说话,拿起那几个锦囊荷包看。

    崔熠看周祈“哎我说阿周, 你总试探老谢做什么老谢是真正经。你们干支卫就这么不信任人吗你从前还总说老谢跟嫌犯长得像”

    听崔熠这么说, 才想起来谢庸从前是鄜州别驾,周祈赶忙解释“我不是”周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顺嘴说出的是鄜州,不是蒲州、商州、晋州什么的,刚才那话说得忒像小娘子呷醋。

    谢庸不看她, 只淡淡地道“不知道鄜州妓子是不是也这般。”说着放下荷包, 拿起那几张桃花笺。

    周祈想不到谢少卿会给自己台阶

    其实,不用台阶,自己也能跳下来。周祈若无其事地道“我在东市见过这花笺子, 挺贵的。能用得起这样花笺的妓子当是南曲、中曲的, 故而这凝翠台主人倒是好找。”

    崔熠道“找着这位, 史端爱不爱吃药,也就知道了。”

    “反正我是没在这屋里找到放药的纸包纸袋、药丸腊皮或者盒子什么的。”周祈道,“况且,这史端吃穿住用看着不像个富家子弟,这些药都颇贵,他能买得起配得起不过他的钱袋儿里倒是有些钱。”

    “他们是贡举,吃住不花钱。这史生在东南今科士子中有些名气,可卖字卖画。多有客居长安的商人求其本乡才俊之字画的,这大概与经商投钱类似,若该士子有一日发达了,这便是提前经营好的关系。他钱袋里的钱大概是由此来的。”谢庸道。

    崔熠和周祈懂了,从来官商扯不清,却想不到士子们还没当官呢,就已经开始扯不清了,也所以,这史端不一定没钱买药。

    谢庸翻看那些诗赋。

    有谢庸在,崔熠又是个看见字儿就困的,便不再看,只等他说。

    “从字迹和诗赋上看,史生确实极有才情,性子风流不羁。除此之外,这几首讽喻诗都切中要害,用词又颇为尖刻,聪明人便是如此,说话喜欢一针见血,有的见血还不行,还要见骨,以彰显自己见识不凡,史生大约便是此类。一个有才气的、不羁的、说话偶尔尖刻的士子”

    谢庸想起潘别驾说的那位吴生来,士族子弟,好脾气的谦谦君子,才情亦不凡,与这位史端又同考进士科,这样两个人

    史端诗中又多有蔑视权贵之作,尤其爱讽刺无才能的尸位素餐者,那位潘别驾之才,能入得这位史生的眼吗史生这样放诞的人平时会不会对潘别驾有不恭之举那位别驾晨间所为,果真只是为了建州士子名声和自己官位才想一床大被盖住

    周祈道“不止如此,我看他那正经书上都积了薄灰,这不是个靠用功读书读成的才子,纯是天赋过人。这种人最招人恨。想想,自己埋头苦读十几载,写的诗做的文不如他这成天狎妓的好”

    崔熠深深点头,“果然可恨”

    两个狐朋狗友再次心有戚戚了。

    戚戚完,崔熠也说出自己的疑惑“我知道你们怎么想,怀疑那几个贡举呗。明天就是礼部试的日子,史生昨晚死了,这事确实蹊跷。可那门是从里面插着的,墙又那么高,关键他还是那样的死状”

    “我上墙看了,并没什么梯子飞爪之类痕迹。”周祈道。

    “就是,”崔熠突发奇想,“莫不是什么女采花大盗吧能飞檐走壁那种,见这史生长得不错,便夜里翻墙进来以致这史端虚脱而死。”

    周祈“嘁”他“你可赶紧的吧。我就不该借你传奇看。还女采花大盗呢,你怎么不说是采补的狐仙采花大盗改日你都能写传奇去了。”

    “你以为我写不了就咱们办的这些案子,我写出来,不一定比那烟雨斋主人写的大周奇案差。”

    在文墨这种事上,同样是个渣的周祈从来都维护崔熠,当下点头“至少你写的人物说话肯定逗趣。”

    崔熠笑着点头“就是。而且我也不会两卷之间相隔数年”

    谢庸咳嗽一声。

    周祈不明白他咳什么,大约是嫌自己和崔熠说着案情又胡扯了,便把话题又拉回来,“那潘别驾说什么了”

    崔熠与她简单说了。

    周祈点点头,“咱们下一步做什么让人去查这凝翠台主人,询问那几个贡举可惜史端也没个奴仆,这些行馆又惯常是大撒手的,就连他昨日行踪都不好查。”周祈大致知道这些行馆,有公厨饭堂,有打扫院子的奴仆,各住客近身的事是不管的。不似小旅舍,店伙计送水送饭什么都做。

    果然,“晨间我来时,行馆主人带着这松韵园的打扫奴仆在,都是一问三不知的。”崔熠道。

    谢庸把东西都收回糕饼盒子,站起来“让人去查查这凝翠台主人的事,我们挨个儿探访这园中另几个小院的住客。”

    崔熠和周祈都交代下去,京兆府和干支卫的人一明一暗地查,这“凝翠台主人”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三人走出史端住的院子,一起往南走。

    路虽曲曲折折,其实离着颇近。这个院子比史生的院子稍偏一些,但看着似乎更大。这是吴清攸的住所。

    吴清攸带着僮仆迎出来。

    这位吴生二十出头的年纪,相貌是南边人的秀雅,穿一袭半旧家常袍子,腰间悬着美玉,带着些旧族子弟特有的风姿。

    听说面前的是大理寺少卿、京兆少尹和禁卫将军,吴清攸叉手行礼,请他们去堂上奉茶。

    “吴郎君知道,吾等是为史生之事而来。”谢庸开门见山地道。

    “是。”吴清攸垂着眼,面上带些悲意。

    “听潘别驾说,吴郎君与史端时常一起歌诗唱和,称长史短吴,想来是极好的朋友”

    “确实偶尔一起参加诗会,”吴清攸停顿一下,片刻方道,“确实是好友。”

    谢庸看他一眼,“那想来对他行踪、癖好知之颇多了。吴郎君可知道昨日史端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特别是昨晚,他与什么人喝得酒”

    “昨天白日他去了哪里,某不得而知。昨晚是我们这些建州贡举一起吃得饭,因明日要考试了,便提前聚一聚。”

    “哦在哪里聚的”

    “便在这行馆西门对面的宋家酒肆。”

    “何时散的”

    “大约戌末时散的。”

    “然后便一起回来了”

    “是。”

    谢庸点头,“这史生可有什么病症比如心疾”

    吴清攸猛抬头看谢庸,脸上露出关切“少卿以为庄之是心疾而亡”

    “还说不好,从死状上看,不无可能。”

    吴清攸缓缓点头,轻呼一口气,“庄之身体还算康健,某不知他是否有心疾,也不知他是否有别的病症。”

    “听说他去岁临考,也是病了,才缺考的”

    吴清攸张张嘴,片刻道“去岁某尚在先祖父服期,于庄之缺考的事并不清楚。”

    谢庸看着他。

    吴清攸垂下眼。

    谢庸再点头,“皆道史生风流,吴郎君可知道他在长安与哪个小娘子相熟”

    吴清攸摇头“某说不上来。庄之风流倜傥,文采斐然,他的诗,平康坊的娘子们都爱传唱。”

    “吴郎君亦擅诗赋,想来大作在平康坊亦传唱甚广。”本朝士子多与妓子相交,并以自己的诗能被传唱为荣,甚至还有因此被达官显贵听到,欣赏其才气,而举荐得官的。

    “拙作失之斧凿气太重。”吴清攸淡淡地道。

    谢庸微笑道“吴郎君莫要过谦,近体诗重律对仗,与歌、行、吟等古体比,就显得不够朴率,倒也不能说斧凿匠气,诗体不同而已。”

    吴清攸看看谢庸,施礼道谢。

    “不知吴郎大作能否让某一观”谢庸突然来了兴致,“某每日见的都是案牍,久不行风雅之事,不看风雅之文,今日借吴郎大作,洗洗眼睛。”

    吴清攸谦虚施礼,拿来自己的几篇近作,请谢庸指点。

    此时士子考进士,要往达官显贵府上送由自己得意诗作辑成的行卷,一些达官显贵也爱提掖后进。谢庸若不是初到京城,估计府门也收到一堆行卷了。

    谢庸点评了一篇小赋,又点评了两首诗,吴清攸便不似原先那般沉默疏远,脸上露出亲近敬服的神色,又主动问了谢庸几个问题,谢庸都答了。吴清攸施礼道谢。

    “这首赋得长安城东观梅,我在史生那里也见过,想来是诗会一起做的”

    “是,腊月间在诗会上做的。”

    “其余诸人的可抄录了”

    “抄录了。”吴清攸拿过另一卷诗来,呈给谢庸。

    谢庸展开,头一首便是史端的。

    评过了诗,谢庸便站起来,崔熠、周祈亦站起,吴清攸带着僮仆相送。

    一边往外走,谢庸一边问“同园还住着一位吕生,一位焦生,听说都是考明经科的,吴郎君与他们相熟吗史端与他们如何”

    “吕子耿直爽,焦济猛认真,大家同路而来,互相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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