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拿人犯

小说:京华子午 作者:樱桃糕
    周祈又亲自带人扑去昌乐坊中一所左右邻居俱远的荒宅,没有任何异状,搜找坊内其他荒宅的及搜找通善坊的也陆续回报,并未发现埋尸之处,也未发现齐大郎。

    所以齐大郎带着柳娘去了哪里周祈手放在腰间挎着的横刀上,从鼻子呼口气,皱着眉看谢庸,又看崔熠。

    昌乐坊老里正也赶了过来。

    “敢问里正,你只说了这齐大郎之父、之妻的事,他母亲呢”谢庸突然问。

    “那是个不守妇道的,”老里正摇头,“嫌弃他阿耶穷,又爱喝酒,十四五年前与个走街串巷的货郎跑了。”

    谢庸微皱眉头,话速突然快了起来“他的功夫又是跟谁学的”

    “跟个叫净慧的游方和尚学的。这净慧和尚是个好人,也是个能耐人,功夫好,教给这附近几坊的孩子们认字、习武,又讲得好经文。我还记得他来坊里讲经呢”

    “什么经”

    老里正不明白为何这位大理寺少卿会纠问讲的什么经,眯着眼想了想,“最常讲的是维摩诘经。”

    “这和尚住在哪里”

    “早走了,他是远道来的和尚,仰慕旁边进昌坊大慈恩寺里众多佛经佛迹才在长安逗留了七八年。可慈恩寺住不开那么些游方僧人,这净慧和尚就住在曲江坊林子里一处小庙。那时候那小庙香火就不旺盛,有那么三两个和尚,如今这庙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谢庸对周祈、崔熠道“走去这小庙。柳娘有可能还活着”

    让一个坊丁带路,谢庸、崔熠、周祈带人奔向曲江坊。

    暮鼓已经将尽,坊门即将关闭,大街上没什么人了。周祈在前,谢庸、崔熠并几个干支卫亥支的人和衙差在后,一路飞奔。

    江边树林破庙中。

    “我的孩子饿了一天了,我若死了,他怎么办求求你了。”柳娘声音嘶哑地哭求。

    “你是个好娘,当年我阿娘扔下我时,就不曾想过这个。”齐大郎扒拉出刚烤完还很烫的芋头,用袍子角捧着,又不断地倒换手,剥两下,吹一吹。

    “那时候,她走了,阿耶又是个老酒鬼糊涂虫,我便时常饿肚子,直到师父来了。他在庙前种了一片芋头,时常烤了,分给来学文习武的孩子吃。其实,我那时候不是喜欢习武,只是想吃芋头。”齐大郎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很快,齐大郎脸上的微笑变成了哂笑。他看看庙里扔着的几个破蒲团,似乎那里坐着什么人一样“说什么随其心净,则佛土净,老和尚,尽胡说”

    齐大郎站起来“要想净啊,还得出手做。”

    拿着芋头,齐大郎走到满脸泪痕、眼睛红肿的柳娘面前“饿了吧吃吧。老和尚当年种了一片,如今只能扒到这一块两块的了。”

    齐大郎把芋头递到柳娘嘴边。

    柳娘不敢不吃,咬了一口。

    “嗯,吃吧,都吃完,吃完好上路。”

    柳娘的泪顺着脸汹涌地流着。

    齐大郎看她一眼“像你这种女人,我本是当手起刀落的,但因你还有那么一丝人性,知道惦记孩子,我才多留你这一日。”

    齐大郎透过没有窗纸的窗子看向越来越重的暮色,“你说你还有两个同住的我应你,不动她们。她们会替你”

    突然窗外几只鸟飞起。

    齐大郎皱眉,扔了手里的芋头,抽出腰间的刀来。

    “听说你功夫不错咱俩比划比划。”门口儿一个懒懒的声音。

    齐大郎看向门口儿的女子,剑眉杏眼,一身武官缺胯袍,手里拿着一把横刀。

    “你是禁卫”齐大郎到底混过几年衙门。

    “好眼力。怎么样打不打”周祈挑下巴,“这边儿菩萨前面还宽敞点儿,去那儿打”

    齐大郎眼光一闪,“好”却挥手去砍柳娘。

    似早料到一般,周祈手里的刀扔出去砸向齐大郎的刀,同时猱身向前。

    齐大郎的刀被磕歪,错过脖颈,砍在柳娘肩头,柳娘惨叫一声。

    周祈已到近前,齐大郎提刀向周祈砍去。

    周祈侧头扭身,避过齐大郎的刀,抬手去捏他右手脉门,两人斗在一起。

    周祈的马好,有功夫,走山坡林子也比旁人快些,把众人都甩在了后面。先追过来的是冯七郎和谢庸。

    在打斗的空档,周祈吩咐冯五郎“止血,把柳娘带走”腾挪着,又避过齐大郎一刀,“其余人等出去”口气严厉,不似平时。

    干支卫亥支诸人虽平时没上没下,临阵却令行禁止,冯五郎忙领命去救柳娘。

    齐大郎人高马大,功夫也确实不错,关键他手里有刀,周祈赤手空拳,难免吃亏,好在如今不用怕他再伤了柳娘。

    齐大郎一刀劈来,周祈左跨一步,反手捏住刀柄,同时抬腿朝着齐大郎脖颈踢去便是当日踢晕卖药胡人的那一式。

    齐大郎却不似那胡人,反应极快,矮身躲过,本已经用老的刀式一变,改而斩向周祈的腰。

    周祈仰身躲避,却听“嘡啷”一声,一把刀替自己挡了下来。

    是本该出去的“其余人等”

    谢庸顺手挥刀逼开齐大郎,然后把刀塞在周祈手里,自己改而拽佩剑。

    周祈一刀在手,立刻气焰高涨,斜眼看谢庸“高手啊,谢少卿”

    看他刚才那一挡的架势,断然也是练过的。

    齐大郎却有些心浮气躁,知道一会儿只会人越来越多,举刀朝谢庸砍去。

    谢庸拿剑,不与砍刀硬抗,侧身避过,反手用剑刺齐大郎胸膛。

    齐大郎挥刀去磕那剑,谢庸变招,改刺为削,攻其臂膀。

    齐大郎仰身,拿刀砍谢庸脖颈。

    周祈抬刀,替他架开,用手推他腰,轻笑道“看我的,你替我掠阵。”虽只三两式,也能看出,谢少卿功夫是会的,要说多精深却是没有的,尤其他的招式都是“文人剑”,不够狠。

    与这种凶戾之徒之徒搏命,不狠是不行的

    周祈举刀朝齐大郎砍去,大开大合,又凶又狠又稳。

    谢庸抿着嘴,站在一旁。看着周祈,想起她上回教崔熠时说她自己的“野狗气”,如今看来,倒不像野狗,反倒有两分虎气。

    齐大郎到底不是“母老虎”的对手,周祈先是砍伤了其臂膀,又猛踹一脚把其踢倒,刀刃便搁在了齐大郎的脖子上。

    崔熠、陈小六等进门,刚好来得及喊“阿周厉害”“老大威武”。

    周祈和谢庸先去看柳娘,她肩膀已经被裹好了,虽面白入纸,精神却还好,又挣扎着要给他们磕头,“多谢贵人相救。”

    谢庸温声道“你莫要动了。”又回头吩咐衙差,“回头找个郎中给她看伤。”

    周祈则弯腰,轻轻拍一下她未受伤的肩。

    柳娘又流下泪来。

    看看谢庸、崔熠,看看干支卫的兄弟还有衙差,再看看救下的柳娘和抓住的齐大郎,周祈呼一口气,“天黑啦回家”

    来的时候,奔命似的,回去就不着急了,何况还带着伤者和人犯。干支卫和衙差们带着人在前面走,谢庸、崔熠、周祈走在最后面。

    “阿周,你实在是我见过的最飒爽英姿的了,脚踩在人犯胸口,拿刀逼在他脖子上,啧啧”崔熠赞叹。

    崔熠又看谢庸“老谢,我看你今天还抽出剑来了。要想不只是壮胆儿,还是得学起来。怎么样跟我一起吧一块跟阿周学。”

    “不了。”谢庸淡淡地道。

    崔熠摇摇头,老谢啊崔熠的神情颇有两分其先生当初给他上课时候的意思。

    谢庸自己不说,周祈也替他瞒着小崔要是知道就他自己练个步法就摔跤,得多伤心啊。就譬如上学的时候,看旁人疯玩,自己也疯玩,没完成先生布置的书和字,本以为大家皆如此呢,结果人家早就完成了,且字写得工整漂亮,书也背得烂熟

    瞒着,一定要瞒着无知才快乐。

    周祈把话题岔开“谢少卿,你如何确定齐大郎把柳娘带来了这里”

    谢庸道“维摩诘经上说,欲得净土,当净其心,随其心净,则佛土净。齐大郎跟着净慧和尚学武多年,当听过不少这种佛家的话,或许早年他也曾用师父的话勉励自己,但却遭遇诸多不顺,丢了差事,与其妻亦不睦他便反其道而行之起来。”

    “我猜,他心里充斥恨意,恨其父,恨其母,恨教他认字练武的老师,甚至恨自己。他觉得自己如今的境地,是因为陷在泥淖中,周围污浊不堪,充满秽恶,欲得净土,净心是不行的,便亲自动手去清除这些污浊秽恶,并清除给净慧和尚看。”

    听谢庸说佛经,周祈与崔熠两个不学无术的对视一眼,罢了,学问的事,还是都交给谢少卿吧

    晚间,树林子难行。周祈眼明手快,替谢庸拂开他脸侧的树枝子。

    周祈的小指扫过谢庸的额侧眉边。

    谢庸扭头看她,那瞬间的轻柔温热让他眉边有些痒。谢庸只忍着。

    周祈笑道“小心。”

    谢庸眉边的痒才消,又想起打斗时她在自己腰间的一推来。

    那痒,才下眉头,又上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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