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她?
玄微心一紧,这狐狸怎么这么老实,不会直接暴露了她们两个的妖怪身份吧?
但看凡人如此镇定甚至还有点嚣张,又不像知情模样。
玄微决定先静观其变,她装模作样揉揉眼,坐正身子。
“怎么了?”她打了个呵欠,随后望向门边的女人,噘嘴道:“你怎么还是带人回来了。”
她唰一下抱住陆晅大腿当嘤嘤怪:“你要赶走我了吗陆哥哥……”
陆晅:“……”
“滚边儿去,”他用手背抵开她蹭来蹭去的毛脑袋:“你看看,认识她吗?”
玄微摇头:“不认识。”
陆晅显然不信:“少来,她知道你,你不认识她?”
“真不认识。”无名小辈,也配她认识?
林茵缓缓走来:“师兄,她没撒谎,她确实不认识我。”
“看吧。”玄微撇眼。
陆晅眉梢微挑:“那她怎么会认识你?”
两位女性一同陷入沉默。
要怎么回答,因为我是妖怪,她也是妖怪,她闻到了我蹭你身上的神龟味儿,我闻到了她抹你身上的狐骚味儿,所以我们知道了彼此的存在?
玄微搭住下巴,斜了眼林茵,逼她尽快给出合理反应。
林茵小幅度摇头摊手。
气氛僵滞片刻,陆晅率先开了口:“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从小就被养在寺庙里面,身份特别,类似圣女,活佛转世那种?”
玄微:???
从雏妓到圣女,凡人的想象力堪称一绝。
真是自作聪明的典范,玄微快在心里笑掉大牙,面上却目瞪口呆:“……你怎么猜到的?”
陆晅还是有些诧异的,因为这只是他的凭空猜测,却不想得到了认证。
他极力避免着露出没见过世面的神色,眸光波澜不惊:“除了这个还能是什么。”
玄微小口微张,有些震怵:“因为这个身份,很少有人知道……你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猜出来,你好厉害啊……”
陆晅不自然轻咳两声:“不过她怎么知道你在我这?”
林茵迅速反应过来,配合她演戏:“我祖父有一件传家之物,说是以前的圣女给他的,临终前托付于我,让我找到现任圣女,将东西给她。”
“之前祖父曾带我去灵缘寺拜访过圣女,有过一面之缘。那天早上坐地铁去公司,无意看到你和圣女待在一起,后来我去寺庙找她,僧人说她外出历练,我猜她就在你这里。”
“所以处心积虑接近我?”陆晅豁然开朗。
林茵点了点头。
陆晅不解:“直接来问我不行吗?”
林茵垂眉顺目:“因为圣女身份鲜有人知,家里长辈也叫我不要轻易外扬,怕遭来祸端,所以我想如果能和师兄混熟,私底下接近圣女也更方便些。”
她话里有让玄微更加在意的地方:“你要给我什么东西?”
林茵迟疑两秒,从手提袋里取出那颗铜币吊坠,给玄微看。
玄微双眼锃亮,急忙接过,摊在手心端详。
是一枚唐代铜钱,产自天宝年间,币身有岁月侵蚀的痕迹,但正面“得壹元宝”四字清晰可见,背上月纹相当漂亮,是少见的精品。
陆晅也瞄了眼:“古币?”
让你看了?凡夫俗子的眼,别腌臜了老子这么精美的币。
玄微当即将它握紧,像是再暴露一秒都要被腐蚀殆尽。
她扬起笑眼看林茵:“这颗铜币是给我的?”
林茵一顿:“可以给你,但我想要替爷爷求教里面的奥秘。”
玄微笑意立散,口气也敷衍不少:“你想知道什么?”
林茵抿着唇,似有些难以启齿,末了望向陆晅:“师兄,这个钱币和家族秘密有关,希望你能回避一下,好吗?”
她们对话说不出的玄乎,也许真有他不便涉及的领域。每个人都可以有秘密,陆晅不再步步紧逼,撂下一句“你们慢慢聊”就上了楼。
见男人走远,林茵面色变得急切,她压着声音:“我听其他人说,你可以读愿。”
玄微问:“你听谁说的?”
“一些妖怪,她们说你专捡许愿池的钱币,还能听到里面的愿望。”
玄微抠抠脑门,要笑不笑:“原来我名气这么大?”
林茵没有迎合她的自喜得意,只迫切追问:“你能帮我看看这颗铜币里有什么愿望吗?”
玄微勾勾嘴角,将铜币别在指间把玩:“你怎么知道它必定有愿,我捡了好几百年,有的钱币载满了沉甸甸的欲望,有的不过走个形式,是一纸空文,镜花水月。”
林茵急到眼里有了水光:“因为物主在抛下它之前许过愿的啊。”
“你就偷回来了?你好变态啊。”
“……?”
玄微捏着这枚硬币:“这个人不是现今的人吧,这个时代谁还舍得扔掉市值这么高的古钱币?”
林茵一讷,摇了摇头:“不是。”
玄微皱眉:“既是已故之人,知道了他的愿望又有什么用?你也没办法为他实现了。”
林茵脸上有泪滑落:“只是想知道罢了。”
她情绪激动,玄微越发困惑:“为什么现在才找我?他去了有百年,这钱币你藏着掖着也有百年了,难不成现在才知道我行踪?”
林茵轻轻擦去泪痕:“早前就知道了,只是一直不敢来找。”
“现在就敢了?”玄微挨着沙发,上下打量着她,她实在摸不准这只狐狸的意图。
林茵极轻地吸了下鼻:“因为我元寿将尽。”
玄微有些吃惊。
林茵挽起嘴角:“这具肉身并不是我的。”
玄微了然:“难怪这么不堪入目。”严重拉低她们妖界平均颜值。
她飞快挺坐起来:“所以说,你现在只有魂魄?”
“也将散了。”林茵口气平静,似乎将死亡看得极淡。
“为什么,你受了伤?”
“没有,是我忘记自己太久了,”林茵说:“母亲说我思绪过重,疏于修习,终将形神俱灭。”
玄微默了,林茵的情形她大抵明白了。
简单来讲,就是自暴自弃。
有上进心的妖怪多会潜心修炼,祈求成仙,只盼有朝一日能长生不老,在五百年一遇的天劫中存活升天。
而有些妖怪因为各种事由失了心神,对诸事都提不起兴趣,浑浑噩噩虚度光阴,终有一天,过往修为会损耗到一分不剩,那就是他们的衰亡之时。
玄微实在不懂:“因为这枚硬币的主人?”
林茵面色黯然:“与他无关。”
玄微讥嘲:“害得你这样还在为他说话呢?”
林茵只说:“你只要告诉我当中愿望即可,其他的不要多说,我也不想听。”
“执迷不悟,”玄微嗤了声,将那颗硬币拈高,专注地盯了会,然后抬头看她:“他的愿望简单得很,就四个字,后世平安。”
林茵如遭重锤,忽地恍惚,这答案似乎痛击得她站不直身体:“……只有这个吗?”
玄微将那枚铜币在袖口擦了擦,揣进小包:“我骗你干什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林茵像是不信:“没有一点关于我的吗?”
“只字未提。”玄微完全不留情面。
林茵央求:“你再看看呢。”
玄微不想再把囊中宝贝取出:“就那几个字,一句话都算不上,我还能弄错?一个凡人为什么要许有关你的愿望?”
林茵不再说话,只呆滞立在原处,目视正前方,半晌都一动不动。
玄微跟着看过去,在她身后,只一面白墙,可她像是能透视一般,看见别的东西,也许是一段故事,一片远方。
见楼下好半天没动静,陆晅摘掉蓝牙耳机,起身走回栏杆旁。
玄微和林茵依然待在客厅里,一坐一立,和刚才没有区别,只是气氛变得沉闷异常。
“聊好了?”他问。
玄微撑着扶手站起来,掸掸袖口:“对,你可以送客了。”
陆晅看了眼林茵,她没有声音,没有动作,如同一尊本无生命的石像。
他下了楼,走到她身边:“我送你下去。”
林茵摆了摆手:“我自己走。”
她与之前判若两人,面色灰白,步履虚浮,像是在短时间内生了场重病。
陆晅见状,回头问玄微:“你跟她说了什么。”
玄微昂首,双手揣兜,脚跟随意踢着地面:“为什么要告诉你。”
林茵避开两人,径直朝门口走去。
她蹲下换鞋,身形轻晃,像是随时会一头栽倒。
果不其然,再起来时,女人往后仰去——咚一声闷响,她后脑直接砸在地板上。
陆晅和玄微都是一惊,前者已快步向她跑去。
玄微看到一只周身剔透荧蓝的狐狸魂魄从林茵身体里浮了出来,她想叫住她,但碍于有人在场,她只能捏紧拳头,不好发作。
小狐狸满目泪花,朝她投来哀伤抱歉的一眼,就飞出门去。
林茵磕到了脑袋,陆晅不敢随便动她,怕弄出更重的颅内伤。
他探了探她鼻端,气息微弱,他赶紧叫了救护车。
处理完一切,陆晅满身是汗,他看向一旁好整以暇,抱臂围观的玄微:“你就站着?”
玄微睥了地上女人一眼:“怎么了,又死不了。”
还要她帮忙擦屁股,人没死,她都要被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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