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一章

小说:莎美乐之吻 作者:脂肪颗粒
    明妮带我去看牙科, 医生给我戴上了一个红色的牙套。

    “应该没什么问题,保护几周看看情况。”医生说, “我建议您吃一段时间流食,尽量不咬硬物。”

    “亲爱的,你看上去像恐怖电影里刚刚咬过人的吸血鬼。”明妮笑了半天后, 又试图安慰我,“别担心, 小说里的女吸血鬼都是大美人呢。”

    我照了照镜子,决定最近一段时间都不笑不说话了。

    “你的牙齿够硬, 我听说珍妮那女人嘴巴肿得没法见人,已经回家休养了。谢天谢地, 今年不用再看到她了。”

    “伤得这么严重”我担心地问。

    “一点儿都不重, 是宿舍那群长舌妇, 她们把她打架的事情到处传,她没脸见人了而已。”

    第二天, 哈里斯凑到我前排,转身问我“听说你被强吻了感觉怎么样”

    周围响起了毫不掩饰的笑声。

    我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 他却又凑近我,小声问“那是你的初吻吗如果是的话你就太吃亏了,珍妮拉塞尔小姐可是情场老手呢。”

    我真想喷一句关你什么事,可是想到自己还戴着牙套呢, 便勉强忍住了。

    “你怎么不说话”他单手托着腮, 歪歪头说, “我还想称赞你歌唱得不错呢,你都不理我,叫人家怎么夸你呢”

    我一声不吭地起身,坐到了另一排。

    周围又响起了揶揄和对哈里斯的嘲笑声,他却毫不知耻地起身,向众人行礼,仿佛他是个知难而上的英雄似的。

    上课了,弗拉维教授叫我和一位同学辩论。

    虽然我尽量不露出牙齿,可还是被对面的青年发现了,他强行憋住笑容和我辩论,可总是说几句就闷笑两声,不一会儿,整个课堂上都响起了窸窸窣窣的闷笑声,然后不知为什么就变成了哄堂大笑。

    “珍妮小姐也太热情了吧。”

    “你的牙齿还在吗”

    “下次别吻得这么激烈了。”

    讲台上的弗拉维教授严肃地说“安静都安静”

    笑声总算平息了,结果教授下一句就是“纳西斯小姐,您的牙齿还好吗”

    我在沸腾的笑声中也无奈地笑了,摇摇头说“没事,但需要戴一段时间牙套。”

    弗拉维教授笑呵呵地说“那就好,那就好。”他举起一根手指晃了晃,“这充分说明了连尖锐的牙齿也抵挡不住鲁莽的冲击力。”在一片笑声中,他鼓鼓掌让我坐下,又叫别人辩论。

    下课后,哈里斯锲而不舍地追上来。

    “难怪刚才不说话,你怕我看到吗”

    我无奈地停下来“别再缠着我了,不然我就告诉教授。”

    哈里斯微笑着看了我一会儿“我觉得你戴牙套也挺可爱,不需要藏着掖着。”

    “你知道治安法第十三章第三十五条是什么吗”

    “让我想想流氓罪吗哦有哪位狠心的小姐舍得把我送进监狱啊,我围在她身边像条小狗狗一样,她会忍心踹我一脚吗”

    我烦躁极了,想马上甩开他,却看到校园中庭绿色的草坪中央围满了人,有人正站在石凳上呼喊着什么。

    “昨夜葳蕤党发动政变,总统先生退位了”

    我挤进人群,从分发报纸的人手中抢到了一张报纸,报纸头条就是昨夜的政变。

    兰斯特希尔顿和他的政党不再满足于游行和示威了,他们现在是国家第二大党,并且在去年的选举中获得了执政党的地位,可这并没有满足他们膨胀的野心。就在昨夜,他们的军队举着火把包围了市政厅,从深夜一直到凌晨。而破晓的时候,总统先生通过电报发表了退位声明。

    这分明是一场震惊世界的政变,而局势明朗后,人民的感情却明显倒向了葳蕤党,大街小巷、公寓楼房,甚至市政厅和公共建筑的窗口都飘着红色的鹰旗,很多主流报纸也都流露出赞同的口气,他们谴责总统在过去十几年里政绩败坏,早就该下台了,甚至大学校园里都看到了举着红色鹰旗的人。

    第二天是鲍威尔教授的课,他在讲述国际公法的时候偶然提到了法律是从属宪法的强制性规定,谁知就被冷嘲了一句。

    “宪法这个国家也配讲宪法”

    鲍威尔教授皱起眉头,冷冷地说“是谁站起来”

    杰米伊登从他的位置上站起来,直视着讲台上的男人“是我。”

    “你呵很好,滚出去”

    “您只有一句让我滚出去吗您是站在这里讲宪法的人啊有人公然违背了宪法用政变夺取了政权而你只会让我滚在这里教授着法律,学习着法律的我们就这样沉默吗当外面什么也没发生,然后顺从了一切”

    鲍威尔教授的脸色越来越冷,甚至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他一字一句地说“给我滚出去”

    杰米嘲讽地笑笑,抱着书本离开了课堂。

    他离开后,教授像第一次给我们上课时那样静默了一会儿,犀利的蓝眼睛扫视过每个人。

    “还有人想出去吗”他问。

    教室里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很好,继续上课”

    这件事发生后,虽然到处议论纷纷,可人们也只是在议论而已,就像在谈论着今天天气很闷,可能会下雨一样。甚至一周后都不再讨论了,这件稀奇事从茶余饭后的闲谈落入了旧闻。毕竟一切都没变,连物价都没波动一下,这根本不是什么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嘛。

    周六的傍晚,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安妮小姐吗我是阿加,您还记得我吗我是萨沙夫人的女仆。”对方的声音有些急躁。

    “发生什么事了”我好奇她怎么会打电话为我。

    “您能来一趟吗我们夫人很不好”对方犹豫了片刻,抽抽噎噎地说,“自从裘恩小少爷去世,都一个月了,夫人每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您是和她通信最频繁的人,请您来看看她吧。”

    我蒙了,呆坐在沙发上,脑海里一片空白。

    裘恩死了这怎么可能

    自从进入大学,我每天都很忙碌,已经很久没和萨沙通信了,再次来到她家时,我发现整栋房子安静地像坟墓一样。

    “夫人从不离开床铺,她不允许任何人说笑,还叫男仆打死周围的鸟儿,她不允许听到任何鸟鸣声。”阿加忧心冲冲地说,“每次老爷回来,她都和老爷大吵大闹,老爷骂她是疯女人,我真害怕他会把她送进疯人院。”

    “我知道了,我去见见她。”

    我轻手轻脚来到她门前,房门没关,里面黑漆漆的,还拉着窗帘。

    我来到她床前,一个苍白憔悴到简直认不出的人正躺在那里。她紧闭着双眸,眼角还有泪痕,如果不是还有微弱的呼吸,我都怀疑她已经死了。

    “萨沙,萨沙。”我呼唤她。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只是那双曾经充满了光辉的眼睛此时宛若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她呆呆地望着我,好一会儿才发出一丝沙哑的声音。

    “安妮啊,我的裘恩,他死了”

    我想起我们曾笑谈着希望之心犹如冬日之火,灭之如绝生命。

    我没有做过母亲,所以不能理解孩子对于一个母亲的意义,可看着萨沙,我知道裘恩对她而言就是希望之心,因为失去他后,她仿佛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

    “阿加说你已经很久没吃过东西了,吃点东西好不好”我恳求道。

    萨沙摇了摇头“你走吧,以后也不必再来了,我们已经道过别了。”

    难以想象这是萨沙,这场婚姻究竟做了什么,把一个聪明鲜活的女孩变成这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而萨沙又闭上了眼睛,显然不想再与我交谈了。

    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又该说些什么,最后,我起身走到窗前,轻轻拉开一条缝隙,让天光洒进来一点。

    想起初遇的时候,她曾望着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说过几句话,那时候她苍白而彷徨的神情让我印象深刻。

    “我想做一只鸟,就这么俯冲下去,然后自由地飞往远方,不需要任何落脚的地方,永远飞翔下去就好。”我轻声问,“那时候你不曾俯冲下去,而现在却有那个胆量了吗”

    床上的人依然紧闭着双眼。

    “我没资格站在这里要求你振作起来,因为我没有失去孩子,所以体会不到你的痛苦,也不懂你的绝望。”

    “我只想告诉你,你永远都不会知道,遇到你的那天我有多么欣喜。有那样一个女孩子,她知性优雅、博学多识、谦逊有礼,简直是我梦里都不敢企及的人。她对我那么好,嘱咐我小心,还带我去看莎美乐,讲女王的故事”

    “我以为我遇到了知音”

    “呵,但终究是不同的吧,你怎么会是我的知音呢你这样的千金大小姐一定没有体会过在学校里被人骂婊子,被人拳打脚踢;没有体会过没钱上学,为了上学而低声下气;更没有体会过被男人们当做玩物,恶意的戏弄和调笑。”

    “我贫穷、无知,是个女人,所以我不配被平等地对待,我只能低三下四、忍气吞声,被欺负就忍着,挨了打就受着,被骂被笑被看不起我没有怨言,因为我明白自己贫穷无知,是个女人。”

    “所以我向上向上再向上我用尽了全力,可我的努力也被鄙视和嘲笑时至今日,他们仍然不把我当人看即便如此,我也没有放弃去面对这一切”

    “你怎么会是我的知音呢你只不过是站在女王脚下,亲吻着她的裙角,崇拜着女王故事的人罢了别说像女王一样砍下欺凌者的头颅,你连面对这个世界的勇气都没有”

    我拉开窗帘,让阳光洒满卧室。

    “别倒下去萨沙,我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但你要相信,不是只有你我走在这荆棘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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