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注册公司的第二天, 我来到隔离区,见到了那里的管理者。
“黄金肉业公司”脸很长的中年男人边写边说,“您的公司体量不大, 按照您目前的税务情况, 只能雇佣6个菲利斯人。”
“我可以雇佣特定人员吗”我问。
“当然。”
“那查一下这两个人吧。”我把詹妮弗和杰米的信息交给他。
男人在一堆厚厚的档案里查找了半天后,告诉我说“只有詹妮弗哈伦斯,杰米伊登并不是这个隔离区的人。”
“那就詹妮弗, 我想见见她。”
“你不能进隔离区, 明天工人上工的时候你自然就见到了。”
第二天, 我早早守候在隔离区大门外, 大门打开后, 一大群菲利斯人排着长队走出来,由扛枪的卫兵押送去特定的工厂。
然后我看到了孤零零的詹妮弗, 她走出来的时候满脸迷惑,似乎很奇怪有公司单独雇佣了她。
她本就是个高高瘦瘦, 肌肤苍白的女人, 这么久没见,她更消瘦了,看着像一根长长的竹竿。那双黑色的大眼睛终于注意到了我, 她远远地看了一会儿, 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下一秒她飞奔过来, 紧紧抱住了我。
“上帝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不知道, 只是来碰碰运气, 你已经失联几个月了,没有电话,也没有信。”
詹妮弗呜咽着说“我父亲被放出监狱不久,我们全家就被驱赶到了这里,他们禁止我们离开隔离区,也禁止向外写信。这几个月我们带出来的钱和金银首饰都被他们用各种手段搜刮走了”她哭得眼睛鼻子通红,像个孩子一样嚎啕不止,很久才冷静下来,向我诉说近期的情况。
“我们和我前夫一家住在一起,我父母,哥哥嫂子,我前夫父母,前夫的弟弟妹妹,加上孩子们,一共15个人住一间四十平的房子,这还是我们搬进来早,用一袋首饰换的。有工厂来招工,可他们只要熟练技工,连纺织厂都不肯要我,我在隔离区一家医院里帮忙,可分到手的食物根本不够吃”
“对了”她抓着我说,“你先帮我买点药,我母亲她病了,急需两种药品。”
“你别着急,先跟我回去。”
我带詹妮弗去了肉店,在这里她看到了等候已久的海伦娜,二人又是一番抱头痛哭。
“杰西卡和明妮呢”詹妮弗问。
“明妮前阵子病了,我们没有告诉她。”海伦娜说。
“杰西卡呢”
“她去国外了。”海伦娜按照我们编的说,“在西国一家报社里找到了工作。”
“她不是还有两年才毕业吗”
“有机会就要抓住,所以我们建议她去了。”我转移话题道,“先不说了,我们给你烧了热水,准备了吃的,你先把衣服脱下来吧。”
我们帮她洗了澡,换了衣服,说真的她糟糕极了,这种炎热的暑天,她身上身上的味道像馊了一样,头发油腻腻的,裙子都不知道多久没换洗过了。
“里面用水很紧张,洗漱用品也要花很多钱。”詹妮弗不好意思地说,“再说连吃饭都成问题,别的也就不在乎了。”
“里面这么糟糕吗”
“以前更糟,最近好了许多,有越来越多的工厂进来招工了。”她说。
我把鸡肉、面包还有热腾腾的肉汤端上桌时,詹妮弗的眼圈又红了,她大口吞咽着说“我已经很久没吃过肉了。”
“慢慢吃,别噎着。”海伦娜难过地看着她。
“我的弗雷特,真想把这些吃的带进去,他看到该有多高兴啊。”詹妮弗说,弗雷特是她5岁的儿子,以前她给我们看过照片,是个很可爱的小家伙。
用完饭后,我们开始讨论正事。
“我现在可以从隔离区雇佣6个人,你把家人的信息给我,我明天去登记,这样他们就能出入隔离区了。我这里至少能吃三顿饱饭,也不用你们干活。”我说。
詹妮弗感激地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谢谢你们。”
“别这么说,你母亲的病很严重吗”我问。
“只要有药,修养一段时间就会没事的。”
“等会儿我去买。”
“我想带点吃的进去,里面什么都没有,连蔬菜都很少,我的弗雷特,他太可怜了。”詹妮弗红着眼说“至少给他带一块肉,或者几颗糖。”
“你看这样好吗今天先别带,如果卫兵不搜身,明天就带进去。”我说。
詹妮弗想了想,点点头道“没错,这样比较稳妥。”
之后我出门买药,回来的时候发现詹妮弗和海伦娜都在肉店里干活,她们都穿着围裙帮忙腌制生肉。
“你们在干什么”
“反正我没事做,不如干点活。”詹妮弗笑道。
海伦娜向我抱怨“我叫她别做,她就是不听,弄得我也不好意思闲着了。”
“我不能让你们白养着我们,至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有的是力气。”詹妮弗搬起一整块肉说。
刹那间,我难过极了。
詹妮弗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啊,日夜苦读医学,精通两国外语,也曾饱览群书,出口可以成章,我还记得她绘制在笔记上的那些栩栩如生的人体脏器
我急忙上前阻拦,却发现那双曾经白皙纤细的双手上早已经长满了粗糙的茧子。
见我望着她的手出神,詹妮弗轻轻叹了口气说“以前总是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所以傲慢自大,狂妄无知,现在才知自己渺小。既然已经落到了这个境地,唯有接受现实,努力改变现状,我不想坐在那里悲切缅怀,怨天尤人,所以请让我做吧。”
“那你可以做点别的事情啊,我可以买医学书籍回来,让你继续学习,或者你帮忙算一下帐就可以了。”我说。
詹妮弗摇摇头“现在落到这种境地都怪我们自己,如果当初你写信催我们逃走的时候,我们抛弃一切逃走就好了,什么都不肯放下才会造成这种结局。这种日子还不知道会持续多久,不能一直依赖你们,我们必须想办法自救。”
天黑之后,我们送詹妮弗回到隔离区,正好一队工人下班回来,我们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发现卫兵没有一一搜身,詹妮弗很顺利地进去了。可卫兵却牵着两条大狗,凡是狗叫了几声,或者围着某些人转时,那些人就会被搜身。
“哎呀,这可怎么办啊。”海伦娜担忧地说。
我也深深地皱起了眉头,隔离区这样,都是为了榨干菲利斯人的最后一分钱。
第二天,我们见到了詹妮弗的亲人,她的父亲,哥哥嫂子,两个十来岁的侄子。
也许是詹妮弗说了什么,他们一来就抢着做店里的事情。我知道詹妮弗的父亲经商,曾是非常阔气的有钱人,她的哥哥嫂子也都受过高等教育,说话温文尔雅,很有教养,只是吃饭的时候有点凶猛,他们把满桌食物扫得一干二净。
詹妮弗的父亲叫道格拉斯,有两道很浓重的眉毛,长得又高又瘦,看上去一脸精明,他颇为感慨地说,自己做了一辈子生意,但也许是太吝啬刻薄了,落魄的时候连个愿意帮忙的朋友都没有,还得靠女儿的小朋友们帮忙。他最担心妻子的病情,想把药和吃的带进隔离区。
我把门岗搜身的事情告诉了他们说“这样不行,把食物藏在身上太危险了,一旦被发现不只是挨打这么简单,你们可能再也出不了隔离区了。”
“那怎么办”
“找个无人的角落,你们把东西丢过隔离墙,让孩子们接住。那墙只有两米高,虽然上面有铁丝,但用点力气应该没有问题。”
就这样,詹妮弗一家暂时安顿了下来,而我也准备做更多的事情。
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先参加了明妮的婚礼。
婚礼当天非常热闹,他们预定了一家豪华酒店,请了很多亲戚朋友,在所有人的祝福声中结为夫妻。其实真正要去西国的是明妮的丈夫凯文,他快毕业了,家人帮他在西国一家公司谋到了一份好工作,明妮自然也跟去。
新娘扔捧花的时候,年轻女宾们挤成一团,准备抢捧花。
我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不去吗”
我回头一看,竟然是哈里斯,他穿一身黑色燕尾服,胸前的口袋里插着一朵白玫瑰,姿态不羁地靠在凳子上。许久不见,他还是过去那样,微扬着下巴,仿佛在蔑视他人。
“您怎么在这儿”我不解地望着他,他从大学肄业了,听说加入了秘查部队,我已经半年多没见过他了。
他来到我身边坐下,抬手挡在眉前,遮住那过于耀眼的日光“你还没回答我,怎么不去抢新娘捧花呢,不是每个女人都梦想着成为新娘的那一天吗”
我笑了笑说“我觉得自己抢不到,所以就不去了。”
“你觉得自己抢不到,所以不抢”他叹了口气说,“那么你其实不太想要那捧花吧。”
“您怎么在这里”我又问。
“我为什么不在这里,有人给我帖子,我自然就来了。”
新娘丢捧花了,穿着浅紫色婚纱的明妮假装了两次才把花扔出去,然后被一个圆脸姑娘接住了,人群嬉闹着,我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得跟着笑起来。
“大学里怎么样”哈里斯问。
“跟以前一样。”我随口说。
“其实我刚才说谎了。”他轻声说,“我是想到你可能来这个婚礼,所以我才来。”
我愣了愣,侧头看他时,发现他正看着我,便有些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你愿意陪我去看场歌剧吗喜不喜欢蓝色湖”他问。
新人接吻了,宾客们纷纷鼓掌,现场响起嘈杂的欢呼声。
我拘谨地摇摇头,歉意道“抱歉,我最近有些忙。”
“那就等你不忙的时候。”
“也许要忙很长一段时间。”
哈里斯沉默下来,这时新人夫妇开了香槟,准备切蛋糕了。
我站起来,准备离开这尴尬的窘境,便借口说“我去祝福新人了,失陪。”
“你想知道杰米的事吗”
我不由顿住脚步。
“你喜欢他,不是吗”哈里斯望着我说。
我又坐下来,低声道“请不要胡说,我只是感激他,他帮助过我。”
哈里斯冷笑一声说“可惜不管你是感激还是喜欢,你都见不到他了。”
“什么意思”
“他家的财产被没收后,一家人才终于下定决心离开普国,我和布朗特凑了一大笔钱,走了很多门路,终于把他们全家送去了西国,离开前他已经和未婚妻成婚了。”
四周的欢笑声越来越热闹,我的脑海里却越来越安静。
我很清楚自己在意杰米,那种在意是没人的时候,偶尔会想起他的那种在意。但杰米是有未婚妻的人,所以我只是茶余饭后偶尔想想他,但从没打算走进他的人生。此时此刻,听到他离开了普国,我很高兴,可听说他结婚了,或许再也见不到时,又有一种难言的酸涩席上心头。
“他走了吗真是太好了,留在这里太糟了。”我扯扯嘴角说。
“既然你已经没有机会了,为什么不考虑我”哈里斯缓缓靠近道。
“我配不上您,不敢考虑您。”
“原来爱情也有配不配,喜欢一个人不是只要喜欢就足够了吗”他怔怔地望着我,神色难得的认真。
我沉思了片刻,也认真地回望他“我和您来自不同的背景,我们看待问题的角度不一样,做出的选择更不一样,我不像您,我的选择很有限,所以我只选择让我感到安全的道路。”
“你认为跟我在一起不是安全的选择。”
“我以为您明白的,我已经明确地拒绝了您很多次。”
哈里斯盯着我看了很久,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所以你是不会答应我了”
“我很抱歉。”
他哼一声,起身道“我从没像追求你一样,在哪个女人身上花费这么多心思,既然如此,我的尊严也不允许我继续纠缠你,失陪了。”他转身,双手插在口袋里,轻哼起蓝色湖里一小段曲调。
“她的笑容,让我头昏目眩,可她的笑容又给了谁呢”
明妮婚后立即动身去了西国,我们向她隐瞒了詹妮弗的事,因为杰西卡死后,她病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个看上去最开朗最强势的姑娘,事实上或许是最承受不起打击的那位。
肉店经营了一段时间后,渐渐稳定了下来,因为口味很好,所以回头客很多,萨沙知道我开店的事后,还帮我介绍了客户,一时生意兴隆。
初秋的周末是一个雨天。
我许久不来店里,一来就发现店里的气氛不太好,每个跟我打招呼的人笑容都很牵强。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我问。
“没什么事。”詹妮弗笑着含混了过去。
可晌午的时候,她的嫂子却悄悄来见我,恳求我多雇佣几个人。
“我娘家太艰难了,我哥哥虽然在木材厂有了工作,可他没干过重体力活,每天搬十几个小时的木料,人快压垮了。您已经帮了我们这么多,我本不该提更多要求,可我实在没办法了,求您帮帮我吧。”
她只哭求了一会儿,詹妮弗就发现了,冲进来反对道“安妮她帮不了所有人,不只是嫂子娘家,我前夫家、姨妈家、叔叔家,他们都很难,可肉店就这么大,能装多少人呢”
“就雇佣我哥哥一个,我保证他会卖力干活的,这也不行吗求你们了。”
原来詹妮弗家已经为这件事争论了很久,自从他们能外出工作后,日子就好过了很多,他们还悄悄往隔离区投递食物,帮衬亲戚。可亲戚知道这件事后,都来求他们,希望也能来肉店工作。
“根据店里的纳税标准,我们只能雇六个人。”我说。
“所以我说过了吧,别为难我朋友了。”詹妮弗劝她的嫂子,“我们平时多帮衬亲戚就是了。”
“可这不是办法。”她嫂子担忧地说,“最近隔离墙外多了很多巡警,听说有人冒险往里面扔东西时,被巡警拖走了,之后那人就消失了。你哥哥上次只是路过,就被叫住盘问搜身,幸而他没带任何东西,不然我我可怎么办”
看来不是只有我们往隔离区投递东西,事情做多了,自然会暴露,风险也就加大了。
事后我悄悄把自己的计划告诉詹妮弗。
“你买了绞肉机和做罐头的机器”她惊讶地问。
“机器很贵,我投了很多钱,不过工厂的规模会扩大,到时候我们可以雇佣更多人,叫你嫂嫂别着急。”
“你从没做过罐头生意,虽然有了货,可销路怎么办”商家出身的詹妮弗担忧地说,“想把货送进市场和餐厅都要有门路的,而且陌生的品牌也很难让人有购买欲。”
“所以我要投钱做广告,我在注册公司之初,就把公司的名字定为黄金肉业公司,这是有原因的,我早打算过了,我要宣发传单,还要在报纸上打广告,先说我们的罐头里有金币,然后买通专栏作家写文章,说吃我们的罐头时发现了金币。至于把货送进市场和餐厅,我现在已经有了一部分门路,是朋友介绍的,虽然门路不多,可等打了广告后,再配合推销罐头,门路就会渐渐打开的。”
“你的想法也太大胆了。”詹妮弗惊讶地望着我,就像今天才认识我一样。
“都是拾人牙慧,你不太关注时政,所以很少看报纸吧,我从前就经常看各种报纸,论宣传我最佩服的就是葳蕤党了,那些宣传手段非常高端,连国家都被他宣传到手里了,我们只是模仿着卖个罐头而已。”我谨慎地看了詹妮弗一眼说“如果顺利,我们就能雇佣更多人,但如果不顺利,那很遗憾,我和海伦娜能力有限,就只能管你们一家人了。”
我又想起詹妮弗嫂子今天提到的事,也觉得冒险往隔离墙里输送食物不是个好选择,一旦被抓住,结果先不说,如果牵扯到店里,也许会惹出麻烦。
“停止往隔离墙里扔东西吧,我有更好的办法。”我说。
“什么”
“听说隔离墙里缺少药品,得用真金白银换。”
“是,我之前在医院里工作,很多人生病了,有钱也弄不到药。”
“那我们就偷偷运药进去。”我用手比划着说,“之前我偶尔听到了一个广播,是关于男性避孕套的,有工厂从东南亚进口了一种乳胶,可以制成有弹性又很结实的防水套,也不溶于胃酸。可以把药塞在里面,你们吞进胃里,等进了隔离区再吐出来,这样你们一家就可以用药在里面换食物了。”
詹妮弗听完,更呆滞地望着我“你是怎么想出这种办法的”
“我就是突然联想到的。”我不太好意思地解释道,“那个广告给人印象太深刻了,弹性、轻薄、结实”,,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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