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周末的时候, 天气骤冷,下了一夜暴雪,清晨明媚的阳光洒向大地,入目皆是一片纯净的洁白。
这天早上,我接到了迈克史密斯的电话。
“明天晚上是燕妮夫人的生日,黑加尔先生要举办晚宴,我需要带上我的未婚妻。”
他流露出一种轻松的语调, 可说完这句话就沉默了, 似乎在等待着我的答复。
“当然了, 先生, 明天我有空。”
“那傍晚时,我来接你。”他愉快地说。
挂上电话后,我对着电话呆坐了许久。
有一个人帮了我很多很多次,没有要求过任何回报, 甚至上次我去酒店, 抱着回报他的心意去了, 也不了了之。
所以我看他的时候, 就像隔着飘飘忽忽的烟云, 有些看不清楚。
第二天傍晚,我们在大学门口见了面。
他穿着黑色长风衣,带黑色宽沿帽,也不正眼看我, 一双蓝眼睛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说“雪地路滑, 我们早点出发吧。”
“好。”我自己打开车门坐进去。
他迟疑了一会儿才坐上车来, 状似随意地聊道“最近在忙什么”
“我开了一家公司。”
他停下发动汽车的手,看了我一眼说“开了一家公司”
“学我哥哥那样,开了一家制肉厂,制作熟食罐头。”我坦然道。
他不说话,盯着我看了很久,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后,发动了汽车。
汽车缓缓驶过街道,来到城市中心一家豪华酒店,迈克把车子交给了门卫,然后牵着我走向门厅。
我望着酒店那巍峨的大门说“看来是很隆重的宴会了”
“黑加尔先生现在是炙手可热的大人物,大家都给面子,今晚会来很多人。”
今晚我稍微打扮了一下,穿了一件浅黄色的绸缎连衣裙,是方领无袖的高腰设计,后摆有维多利亚时代的垂坠和褶皱,方便跳舞旋转时扬起波浪。头发挽起,插了一支深红色的玫瑰发簪,还戴上了威廉送我的珍珠项链和耳坠。
所以我一脱下厚重的外衣,迈克就呆住了,直愣愣地看着我。
我挽住他的胳膊说“进去吧,门口好冷。”
他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我,我有些紧张,抬头对他笑了笑“今晚的宴会上,你介意我用你未婚妻的名义去结交一些女士吗”
“不介意,但我很好奇你的目的。”
“我想给我的的工厂拉几个客户。”
“这样吗”他移开视线望着前方,低声道,“可今晚,我不想放开你的手。”
眼前的青年身材挺拔,相貌英俊,有着浅金色的短发和深蓝的眼睛,这是典型的安大略人长相,高鼻深目,肌肤苍白,但又因为尖尖的下巴,所以看上去有些阴柔。此时他一手挽着我,另一只手指了指侧前方一位穿黑色燕尾服的小胡子男人说“那是首都有名的饭店大亨,我让他从你的工厂拿货好不好”
我注意到他用了一个让字,不是拜托,也不是说服,看来乔纳森的权势已经大到指挥首都的商人时能直接命令对方了。
“当然好。”我说。
迈克却沉思了一瞬,微微低头说“你不拒绝我吗这可真难得呢。”说完他挽着我的胳膊忽然用了点力气,低声音问“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要不要我帮你”
我摇摇头,移开视线,心里忽然有些烦躁。
宴会大厅十分奢华,屋顶上的巨型吊灯挂满了璀璨的水晶灯饰,壁灯也全点亮了,高雅奢华的大厅里灯火辉煌,人头攒动。穿着黑色晚礼服的乐师们坐在二楼,正演奏着节奏轻快的舞曲。
“我们跳舞吧。”迈克没有问我,直接牵住我的手,走进舞池。
事实上,这是我第一次跟一位男士在这么正式的场合跳舞。
他一只手拘谨地搭在我背上,另一手紧紧与我握在一起。我们跳最简单的双人舞,也是最缠绵的舞步,可我却只盯着他胸前的纽扣,甚至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我或许又要上战场了。”
我脚步一顿,抬头看他,结果撞进一双有些忧郁的蓝色眼睛里,他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我,我忽然有些心慌,忙问道“又要打仗了吗”
“没有明确的消息,可黑加尔先生把我和海涅调入了军部,大概是想让我们在战场上立战功吧。”他在我耳边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心脏有些发酸。
“我对自己说,不要再找你了,可我没有忍住。”他低声呢喃。
我轻轻把头靠在他胸前,犹豫着开口“你今晚,想不想带我回家”
我说这话的同时,他也张口“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我们都愣了,迈克停下脚步,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又问道“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很慌张,无措地移开了视线。
头顶传来一声叹息,他又搂住我继续跳舞。
一支舞结束后,楼上传来清脆的敲击声。
铺着鲜艳红毯的旋转楼梯上出现了宴会主人的身影,黑加尔先生正牵着他母亲燕妮和自己的妻子爱米莉,三人的现身引起了阵阵掌声。
爱米莉挺着大肚子,看上去月份不小了,她涂着厚厚的粉底,画着鲜艳的红唇,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满眼都是自己英俊有为的丈夫。
燕妮夫人穿一条绣满了黑色亮片的修身晚装,身上没有几件饰品,但看上去贵气优雅,也心满意足地望着自己优秀的二儿子。
黑加尔先生挽着两位女士走下楼梯,然后向宾客祝词。
随后下楼的是海涅,他穿着军人制服,看上去器宇轩昂,身边陪伴着他的妻子,两人俱是一脸冰冷,这种隆重的场合下,这对夫妻居然连个微笑都摆不出来。
黑加尔先生当众发表了一番冗长的讲话,他先是感谢自己的母亲燕妮夫人,接着又感谢自己的妻子,最后他向宾客们隆重介绍了自己的弟弟。
“从今天起,我弟弟海涅乔纳森先生将进入军部,担任陆军上校职衔,我在此向他送上真诚的祝福,愿他在总理的领导下,为国家做出贡献。”黑加尔先生举起酒杯,高声喊,“总理万岁”
宾客们也跟着喊“总理万岁”
致礼后,黑加尔先生牵着他的母亲进入舞池。
谁能想到呢数年前新城那个混混头子如今竟然成为了炙手可热的权势人物。宾客们都停下来,围观黑加尔先生和他母亲的领舞,人群将他们围成了一个圆圈。
璀璨的巨型水晶吊灯下,有种奢侈的刺目感,还有种虚幻的不真实感。
音乐低迷
掌声萦绕
仿佛一滴水忽然落入平静的油锅
砰的一声,燕妮夫人软倒在了儿子怀中。
紧接着又连续几声枪响,人群中响起尖叫和骚乱声。
我正发愣的时候,迈克把我推到一根柱子后,喝道“蹲下”然后掏出手枪追了出去。
黑加尔先生抱着燕妮夫人,仓惶地大叫道“快快来人”
恰在此时,角落里一个穿白色制服的侍应生忽然掏出一把枪。
“砰砰砰砰砰”
五枪过后,黑加尔先生倒在了地上,侍应生也倒在了地上。
侍应生背上有三个血窟窿,他望着不远处的黑加尔,低低地笑了几声,抽搐着身亡了。我藏在石柱后面,清楚地看到了那个侍应生的脸。
休伯特卡梅伦
几年前被处死的卡梅伦先生的儿子,莉莉安的丈夫。
他死死地睁着眼睛,嘴角落下两行鲜血,面容凝固在了一个微笑的表情上。
黑加尔先生和燕妮夫人被团团包围了,许多人帮忙搬起他们,冲出了宴会大厅。
之后,一堆卫兵冲进来封锁了现场,当晚他们排查完所有人后,释放了大部分宾客,迈克不知所踪,我一个人坐车回去了大学。
第二天我在报纸头条上看到了黑加尔先生遇刺的新闻。
刺杀者有两人,第一个开枪打中燕妮夫人的杀手逃脱了,而第二个被射杀在当场的就是休伯特卡梅伦。
报纸上说这是一场因为怨恨而策划的谋杀案,休伯特卡梅伦的父亲死后没多久,母亲和妻子也都去世了,他栖身在一座小居民楼里,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混进了黑加尔先生的宴会。
昨夜,燕妮夫人被一枪打中心脏,不治身亡。黑加尔腰上和头上都中了枪,目前还在重症病房,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又过了几天,一个名叫凯恩尼古拉斯的男人应总理的命令接替黑加尔先生,担任了秘查部队的长官。
这个尼古拉斯的履历很有意思,他不是以往那些跟随总理从微末起家的将领,而是一位过去隶属于其他派的老贵族。
看完这些消息后,我心中隐隐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黑加尔先生的宴会上有那么多警卫,一无所有的休伯特卡梅伦是怎么混进去的呢他是怎么混过了那么多严密的排查,带枪进入宴会的
这真的是一场单纯的刺杀案吗
我等了好多天,还给迈克家打过几通电话,他家的女仆萝丝说,先生一直没有回家,也联络不到。
直到十一月份的某个傍晚,天空灰蒙蒙的,大风刮着细小的冰粒子。
迈克史密斯终于出现在了我的肉店门口。
他看上去一脸憔悴,仿佛很久都没有休息过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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