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世界二

    军营不比京师, 在这里,练兵打仗才是首要之事,与之相比,其它一切事情都要往后排。

    叶卿虽是主帅, 生活作风却并不似在京师时那样奢靡, 温衡需在他的营帐里养胎, 他便让人在温衡的榻边另置了一张床榻, 夜里就宿在这张新置的榻上。

    没过几日, 温衡也渐渐觉出些异常, 他发现,身在军营的叶卿, 仿佛变了一个人, 确切的说, 是和先皇驾崩之后, 性情大变的叶卿判若两人, 除了每日替他熬药, 照顾他的身体, 其他时间, 不是在校场上练兵, 和将士们混在一起,就是在号角声中冲上战场。

    叶卿事忙, 并不能时时关照温衡, 便派了两个士兵在帐外候着, 听候温衡差遣, 毕竟,他身上担着监军的名号,有些事情必须由他亲自处理,不能下床,躺在床上发号施令也是一样。

    温衡不想用叶卿的人,某日晚间,难得开了金口,和叶卿商议,让他把候命的人换成自己带来的禁军。

    叶卿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问他是随便指两个,还是心里已经有特定的人选

    温衡报出两个名字,叶卿派人把这两人叫来一看,有些眼熟,再仔细想想,正是发生事故那夜,将翻倒的马车厢扶起来那几人中的两个,其中一个,赫然就是意欲爬进马车查探,被自己喝住之人,这人名叫周城,另一个,是他兄弟,周坤。

    温衡此次北上,考虑到肚腹渐大、掩人耳目的原因,身边一个随从都没有带,但是有些事总需要人去办,便在同行的禁军中,挑选了两个顺眼的放在身边,平日做些跑腿的事情。

    周城和周坤两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周城机灵,周坤敦厚,两人性格互补,关系亲厚,身家清白,没有什么背景,此番能得太傅大人看重,放在身边使唤,简直就是求爷爷告奶奶也想不到的好事,因此,这忠心程度是不容置疑的。

    那夜没有保护好温衡,致使马车翻倒,大人昏迷,到达军营以后,两人便惶惶不可终日,心内焦灼无以言表,一面觉得自己辜负了温大人的看重,一面又担心大人的安危,直弄得睡也不睡安,吃也吃不好,直到再度得到传唤,吩咐他们在镇北将军帐外听候温大人差遣,这才将一直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

    温衡腹中不适,在榻上躺了好几日,连带着,也被叶卿喂了好几日的汤汤水水,直到后面的血彻底止住,肚腹的抽痛也渐渐消失,才被允许每日在榻上靠坐一会儿,下榻走动却依旧不许。

    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自那日叶卿发过脾气以后,温衡便想明白了,自己如今暂时处于下风,不该和那人硬顶着来,得把人麻痹了,暗中的行动才能更加方便。

    因此这几日,帐中的气氛还算和谐,再没有出现那日的剑拔弩张。

    有时候,温衡会让周城去看看叶卿练兵的情形。

    周城性格机灵,口齿伶俐,远远看了,回来便在温衡榻前绘声绘色地描述“镇北将军给人的感觉,和在京师时真的不一样,小人怎么也想不到,将军竟然会和将士们一起操练,那拳法打得是虎虎生威。对了,将军方才还在跟将士们比武,以一敌十不落下风。”话语中满是崇敬,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懊恼,恼恨自己也曾随大流,在背后诋毁过将军的名声。

    这周家兄弟两个年岁不大,当年战神叶子衍的名号便传朝野之时,他们还是只知顽皮捣蛋的年纪,哪里会关注这些,后来加入禁军时,叶卿已经班师回朝,和先皇两个在朝堂上相爱相杀,等到先皇驾崩,又成了整日花眠柳宿,夜夜笙歌,被满朝清流所不齿那类人。

    再加上禁军大统领是站在皇帝这边的,和叶卿表面上是井水不犯河水,实则私底下从来都不对付,底下人揣摩长官的心思,在十万禁军口中的叶卿,名声一直不好。

    但是此次来到边关,禁军们亲眼见到,镇北将军在军营中的做事风格和练兵方式,心底是止不住的敬仰,好些人在心里嘀咕,果然是人言可畏,若非亲眼见到,传言便不能尽信

    温衡听他说完,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自己却靠坐在榻上沉思,手掌有一搭没一搭地,在高隆的肚腹上轻抚。

    说不动容,那是假的,热血边疆最能勾起心底的豪情,同为男子,温衡也不例外。

    可他想的却比旁人多一层,是个好将军,深谙带兵之道,又能如何,从没有听说,深得将士们爱戴、懂得带兵打仗的将军,就不会谋朝篡位,实际上,历朝历代的开国太祖,就有不少位是前朝将领,正因为如此,叶卿此人才更加危险。

    能力和忠心从不是相连的,能力越大,野心越大才更符合常理

    温衡作为监军已经到达,却一直被叶卿拘在自己帐中的消息,早已传遍军营。

    早前暗中联络的将领,自从再度随叶卿上了战场以后,有些人心里已经有了悔意,谁他妈说将军变了,再无往日的英姿,这分明还是当年那个带领他们驱逐夷狄,收复失地的大燕战神

    可是,当叶卿将温衡拘在自己帐中,名为养伤,实则监禁以后,这些人心里的悔意又渐渐消退了,将陛下派来的监军拘禁是什么行径这分明就是明晃晃的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他们确实敬佩将军,可并没有谋反的心思,当今陛下并非昏君,相反还十分勤政爱民,善于纳谏,民间也是安居乐业,并无民怨沸腾之相,而一旦谋反,生前再是如何辉煌,死后亦免不了受人唾骂,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勇气迈出这一步的。

    在这种考虑下,当收到温衡派人暗中送去的信件时,心里的最后一丝悔意也没有了,太傅大人说的对,谋朝篡位绝非我辈行径,将军若是谨守本分,他们自当追随,若是野心膨胀了,那也怨不得他们离心。

    忠君报国,从小到大被教导的思想,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扭转的

    这种结果,自是在温衡的预料之中,他挑人联络之前,早已调查过各位将领的性格行事,绝不做那自毁长城之事。

    冲锋的号角又吹响了,“呜呜”的声音如泣如诉,温衡仿佛能听见万马崩腾和短兵相接的声音,这一战之后,又不知会增加多少伤亡。

    申时,外头传来胜利的呐喊。

    叶卿回帐的时候,盔甲上再度沾满了血污,血腥之气弥漫整个营帐。

    温衡怀有身孕,闻不得太冲的气味,叶卿便拿着衣衫,去前帐更换,回到后帐时,左臂的衣袖被撸到肩头,健硕的上臂缠着几圈白布,布上隐隐渗出几丝血迹。

    见温衡盯着自己手臂的伤处猛瞧,叶卿难得露出往日的笑意“怎么,心疼了”

    温衡淡淡一笑,什么也没说,实则,他自己心底也拿不准,见到这人手臂上的伤势时,心口那一阵猛跳是个什么意思。

    既然拿不准,也便不再深思,直觉继续想下去,有些事情就会脱离掌控,变得无法收拾。

    见他不答,叶卿只是耸耸肩,便离了营帐,这一走,到了半夜都不见回来。

    自从温衡来了军营,这是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想了想,便高声把侍立在外头的周城唤了进来“入夜以后,你可曾见过将军”

    周城摇摇头“没有,酉时曾见将军带着一小队人马,轻装简从出了营地,那以后就再没有见过了。”见温衡靠坐在榻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周城心思一转,问道,“是否要小人去打探一二”

    温衡不禁一笑“将军行踪乃军事机密,你这贸贸然去打探,不怕被当成夷狄奸细给捆了行了,你先出去吧。”

    周城领命退出后,温衡脸上的笑意瞬间退了个干净,靠在榻上暗自寻思。

    轻装简从出了营地莫非,是带人去偷袭夷狄残部了

    想到叶卿手臂上的伤势,温衡心头不禁有些着急,受了伤还逞什么英雄,营里如今聚集了这么多将领,偷袭敌人,就非得他这个主帅亲自出马

    随即却发觉这番想法有些逾矩,自己分明是来取那人性命的,如今却在为他的安危担忧

    再也不敢多想,扶着后腰躺回榻上。

    这些日子一直在榻上将养身体,一步都没有下地,肚腹仿佛吹了气似的,肉眼可见地胀大,几乎一天一个变化,平躺之时,腰腹之处像小山似的高高隆起,深深喘口气,都能见到大腹颤颤巍巍地抖上一抖,胎动终于变得愈发频繁,这也就意味着,孩子的状况在变好。

    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郁躁的心情牵动着大腹,里头拳打脚踢地闹腾,把温衡扰得愈发没了睡意,索性将手指放在大腹上凹凸明显的位置,和腹中的孩子玩闹起来,心头突然一片柔软,指腹触碰到轻微的凸起,连唇角都勾了起来。

    这小家伙,力气不小,这一点倒是像足了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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