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庭与珍珍聊了两句,就渐渐没了声,倒不是两个人无话可说。
珍珍只见她哥哥脸都贴在了车窗上,不太恰当的形容,她哥哥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第一次进城见到上海市里面的景色。
弄得珍珍心里窘迫的想,兄长怎么这么土包子,也心里暗暗惊奇,难道哥哥从来不出门吗?那也真是厉害了,简直是糟蹋了住在上海这么繁华的地方。
许少庭历史不好,不知道现在的上海是亚洲最重要的通商口岸之一,同时因为分割出多国租界,无论在文化还是外贸经济上,都是亚洲首屈一指,香港在这时代都比不上上海繁华。
不过,他现在是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了,那是比民国电视剧要还原的历史场景,街道上穿着像张氏那样褂子,和他自己身上这样长袍布鞋的人不少,但是也不乏穿西装打领带的男人走过。
旗袍女郎也见到几位,他的目光更是盯在个女孩身上,这女孩穿着缀了好多蕾丝边的蓬蓬裙,头发也是打卷披散着,许少庭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珍珍凑过来,也看到这女孩,她道:“我也有这样的裙子,哥哥,你喜欢这样打扮的女孩子?”
“不是。”许少庭说,“我只是觉得这路上的场景特别穿越,你不觉得很有科幻感,还挺有赛博朋克的味道。”
珍珍:“科幻我知道,赛博朋克是什么?”
许少庭向妹妹解释,车窗外电车慢悠悠的驶过,穿马褂长袍的男人跳了上去,穿西装的小伙子夹着份报纸和他擦身而过,跳了下来……
等两辆道奇轿车停下来,已经是将近一个小时后,许少庭下了车就开始活动手脚,屁股都坐麻了。
他倒不认为是新家离许宅太远,是这车根本开不上速度,他发现这时候的路上不仅没车道,都是随便开。路上更是有人随意横穿马路,反正电车、私家车都开得慢悠悠的,也没几辆,也没人会担心自己被撞死。
新家是一座三层的小公馆,一面是红色的斜房顶,另一面是个敞开式的大露台,墙壁上爬了片绿油油的爬山虎,红瓦白房,颇有点童话风格。
许嫣然下了车,对这幢公馆是十分满意,看到张氏见到这房子,面上露出的惊叹神色,
她轻飘飘的说了句:“你的房间在二楼,有个不错的露台,是哥哥把他那间让给你了。”
张氏有些局促的低头:“不用他让,我随便住一间就行了。”
许嫣然不理会张氏,哒哒的走到两个小孩那,许少庭已经拎着自己的小皮箱。
她就见这少年扫了眼房子便问珍珍:“我能住在一楼吗?”
珍珍答道:“咱家人口少,除了姑姑住在三楼,咱们都住在二楼,一楼都当做客房和佣人房了。”
许少庭脸上露出失望神色,许嫣然招招手,招呼人都进屋里说话。
路上就问许少庭:“庭哥儿,你为什么想住一楼?”
许少庭着实有被问住,他寻思着自己要是实话实说,他只是因为懒得整日下楼上楼,会不会被许嫣然语重心长的教导一顿。
许少庭犹豫了几秒,许嫣然道:“你不想住二楼,那就住原来给你安排的二楼房间下面那间吧,正好把你爸的房间换过去。”
许少庭挺高兴,顺口说了声谢谢姑姑。
一行人这时走到了公馆门前,就见一个中年白人带着排男男女女,总共八个人守在门口。
见到他们来了,这白人领着这群人统一鞠躬,对许嫣然和张氏喊夫人,又对许少庭和珍珍喊少爷、小姐。
张氏直面这棕发棕眼、鹰钩鼻的白人管家,明显受到了惊吓,踮着小脚躲在了自己儿子身边。
别说张氏这个百年前的妇人,许少庭也呆住,他这个来自百年后的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阵仗。
听着个白人喊少爷俩字,许少庭诡异的想,他这也算是被资本主义腐蚀了?感觉自己也变成了个贵族似的。
许嫣然见到侄子有点讶异的样子,心中有点爽,她欣赏少庭不卑不亢,脸上不露喜怒哀乐的性格,不过也惋惜小小年龄就没了天真的少年。
这时候许嫣然还不了解许少庭,她日后就收回了这夸赞,侄子根本就是性格漠然,才不是她想的那样有城府。
看到许少庭对着白人管家有了好奇,许嫣然便让埃里克带着小少爷去房间,她领着菲佣带张氏去二楼。珍珍没有需要收拾的行李,趁大人不注意,做了个小尾巴跟着许少庭一齐溜到了他房间。
埃里克要给少爷拎小皮箱,许少庭本着尊老爱幼的思想,自然拒绝。
他还拽了句自己所剩无几的英文储备:“Im fine,thank you,and you”
白人管家用字正腔圆的国语回道:“少爷,这是我的工作,如果让太太知道了,这就是我的失职了。”
结果几步路,许少庭两手空空,高大壮的白人管家帮他拎着小皮箱进到房间,询问后就打开箱子,带着白手套把里面的几件衣服拿出来铺在床上,开始整理衣服挂进房间中的立柜里。
许少庭在房间里走了一圈,这房间不小,绝对是个主卧,装的可拉开式落地窗户,和从天花板垂到地上的墨绿色天鹅绒窗帘。推开落地窗,有一个不小的露台,望出去是片绿色的草坪,且让他吃了一惊,这片草坪目测都要有个正规篮球场那样大了。
珍珍站在他旁边,给他介绍:“姑姑喜欢在草坪上开party,哥哥你住在一楼,想参加party可方便了。”
珍珍说的语气羡慕,许少庭面色一僵,他这时候要说能不能住三楼,或者换到另一面去住,会不会显得自己特别事多?
幸亏珍珍补充了一句:“不过也就周末、周五晚上,姑姑会办上一回,爸爸说了,我们还小,姑姑总办party影响小孩子学习,心都要跟着跑到西伯利亚了。”
许少庭:“那还跑得挺远。”
他心里想,有病啊,跑到西伯利亚都得冻死了,便宜爹怎么不说跑到赤道几内亚呢!
许少庭收回目光,转悠了一圈,看过黄铜铁柱垫着柔软床垫的床,又很想念硬床垫。不过忽略这点不足,看着房间内已经相对现代化的装潢,尤其是他进到了房间附带的盥洗室,看着眼前的抽水马桶,分冷热黄铜水管的浴缸。
他再三试了试抽水马桶,确实能出水冲厕所,他整个人都热泪盈眶了。
珍珍看得也很心酸,还安慰许少庭:“哥哥,你是第一次见抽水马桶吧,真的比旱厕好用太多了,发明它的人真是太伟大了。”
许少庭差点去抱住这马桶大哭一场,不过他也深情的注视着,含着热泪点头:“我看到它就特别亲切,让我更想回家了。”
这是许少庭的原话,埃里克和珍珍都听到了,只是他俩和别人闲聊,传到最后就变成了,小少爷第一次见到抽水马桶,因为太稀罕都落下了泪水,还说一想到许家老宅还没用上抽水马桶,他心中便十分愧疚。
这谣言最后传到许怀清耳朵里。
许怀清近期工作忙,两人半夜碰到一次,许少庭就听便宜爹语气怜悯的对他说:“少庭,你真是个孝顺孩子。”
许少庭回房间就思来想去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怎么就得到这么个夸奖?
正式住下后,把原先给许少庭准备的家具换到了一楼房间,许嫣然又让人上门给他量了衣服。
许少庭不想穿长袍马褂,也想穿的时髦点,不用他说,许嫣然早就吩咐裁缝做两身西装,又给他买了几身长袖长裤,许少庭回去就换了卡其色长裤和白衬衫。
裤子上有两条同色系背带,他也没漏下,穿好后对着一人高的镜子照了照,出去许嫣然也夸他:“这样穿多好看,现在有点身份的人家,谁还穿长袍,没款没型的。”
说着,许嫣然就意有所指的看张氏,张氏不肯穿旗袍,别的裙子更不肯穿,顶多穿个袄裙,在这个家里只穿衣打扮这点就是格格不入。
不仅如此,还特别忌讳白人管家埃里克。
许少庭就被她逮住,语气惊悚的说:“怎么能让洋人来做下人呢?”
许少庭解释:“这是埃里克的工作,用劳动换取报酬,没什么丢脸的。”
张氏便道:“洋人都茹毛饮血的,不行,我看到他就觉得特别吓人!”
许少庭:“……”
他还以为张氏是觉得白人比黄种人高贵,原来她是觉得白人没进化完全。
埃里克也发现,本公馆名正言顺的夫人对他总是躲着走,他想想就去咨询小少爷许少庭。
语气还挺受伤,许少庭只好安慰他:“这不是你的错,只是,埃里克,人们成年之后就很难接受新事物了,对夫人来说,你就是她从没见过的新事物。”
许少庭就差说,所以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想那么多。
谁知道埃里克自此之后,对张氏更加嘘寒问暖,许嫣然都道:“奇怪,埃里克怎么额外照顾嫂子?”
珍珍便道:“我知道,埃里克爷爷说了,他要用真心换真心,得到主人的认可,才是一个完美的管家。”
许少庭看着因此连房间都不愿意出的张氏,只有一个感觉,果然人和人是很难互相理解对方,你们就没发现当事人的两方信息严重交流不畅吗?
至于来公馆的前一周,许少庭都没怎么和许怀清见过面,和许嫣然是慢慢的熟悉了,还带着他去了西医医院一趟,检查出来是支气管炎,医生开了些消炎药让许少庭回去吃。
得知不是肺痨,许少庭也松了口气,他却不知道自己好日子也因此就要过到了头。
许怀清一周后,终于在九点前回到了家一次,他便寻到儿子房间。
许怀清先通知他:“你这周复习下功课,准备一下入学考试。”
说完,不等许少庭傻眼,许怀清也纳闷的看了圈他的房间:“我怎么没见到你带课本来这里?”
许少庭颤巍巍的说:“我在原来住的地方……也没见过课本。”
谁来告诉他课本长什么样子?还有原来原身有在读书的吗?!
许怀清几乎是难以言喻的对着儿子叹了口气。
许少庭心中默默为他翻译,心累,好疲惫,当爹真不容易。
许怀清便道:“你来这里也从不见出去走走逛逛,朋友也没有吗?搬了新家,可以请他们上门来玩。”
许少庭更说不出话了,只回答了前半句,虚弱的咳嗽两声:“身体……身体不太好,总是没力气。”
许怀清盯着他:“每天都是睡觉,就养好身体了吗?”
早就忘了有爹是什么感受的许少庭,压力山大的低下脑袋,心中愤愤的想到,你这时候充当什么爹,原身你也没养过几年啊!
许怀清看儿子羞愧的垂下了头,才神色缓和,换了温和语气,许少庭面前就出现了个田字格本,他一眼认出是自己写了小说的那本。
许怀清用格外鼓励的语气对他说:“我找了编辑帮你看了文,如果让你扩写这篇小说,你能做到吗?”
许少庭差点脱口而出,扩写成两三百万字都没问题,比如安排五姐重生,带个金手指系统,然后拳打脚踢宗族本家,再闯到外面世界来个革/命/起/义,给你改变了中国历史都能做到。
不过他还是敏锐的听到编辑两个字,斟酌着问:“意思是扩写成一万字左右的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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