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进到教室的第一句话就是,高三的同学们,你们好呀。
教室里响起一片嗤之以鼻。
老李笑嘻嘻地说着什么“欢迎你们来到通往天堂的最后一段黄泉路”,门口想起懒洋洋的一声“报告”,他话语一顿转过头去,就看见拎着操行分本,斜靠在门边的顾西决。
少年一脸疲倦,显然是被晒得有点烦,他抬起手厌倦地拉扯了下端正戴在脖子上的领带,把“我累了”三个字写在脸上。
“哟,我们决哥回来了,”老李兴高采烈幸灾乐祸地说,“第一天执勤怎么样,快乐吗”
顾西决没搭理他,也不等他走“报告”“请进”这个流程就抬脚走进教室,路过蒋净那一桌时顺手把仪容仪表不合格的登记表扔到他桌面上,他到了最后一排,扯开自己座位的椅子
带着阳光混杂着洗衣粉的味道在姜鹤身边落座。
姜鹤正坐在位置上低头玩手机小游戏,他坐下来时,她头都没抬。
顾西决主动捏了下她的耳朵。
“别闹。”
她从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声音,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也不知道低头多久了,脖子酸疼得很她伸手扶了下,他原本放在她耳垂上的手立刻挪开,落在她后颈脖处。
温暖干燥的大手,给她捏了两下。
姜鹤被捏的舒服了,扑倒在桌面上,打了个呵欠“明天,还要来那么早吗”
“不来了。”顾西决说,“明天开始轮班。”
“哦。”
姜鹤想了想,又问“顾西决,那个,李舜宇,后来有和你提起过莫文霏吗”
顾西决看上去一点也不惊讶“莫文霏让你问的”
“不是。”
“没怎么提起,”顾西决道,“他们好像已经分手了,有不少人在追李舜宇。”
姜鹤无动于衷地又“哦”了声,下意识地歪头去看被他们提起的那个男生他低调地坐在第一组靠窗边的位置,新学期的同桌是个女生,这会儿正偏着头,看着小心翼翼又有点期待地在跟他说些什么。
他一条腿自然地伸出来放在走道上,腿挺长的。
姜鹤这才注意到,这些年男孩子们长高都像是不要钱似的,顾西决可能已经突破了185的大关,而李舜宇可能也有178甚至180以上了。
再加上身世不一般,以前少言寡语没人注意,乔恩兮的事后,他好像逐渐暴露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初具锋芒。
很少人知道,其实他真的干过惊天动地的事反而是在此之前。
因为那些插班生的缘故,莫文霏之后也被列入了清冷女神行列,听说她们班上那个叫韩肖的插班生,上学期开始追她追的很凶。
莫泽凯刚破产那会儿,都是那个人陪她渡过的尴尬期。
但只是听说。
姜鹤正若有所思,转过头发现他正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她稍微凑过去一些,听见他问“早上的八宝粥,好喝吗”
原来是看见了她去分食莫文霏的早餐。
这有什么,女生凑在一起,点个奶茶还换着喝呢,大惊小怪的。
“还行吧,”她有些挑衅地盯着他的眼睛说,“就是,不够甜。”
顾西决也跟着伏低了肩膀,躲在了竖起来的书后面,慢吞吞地往她这边偏了偏头,他说“学校门口卖的甜粥一向不要钱似的往里加糖,怎么可能不够甜”
姜鹤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说的这话什么意思,下一秒便见他凑了过来,借着书的遮挡,吻住她的唇瓣。
舌尖入口,在她嘴巴里扫了一周,就仿佛真的要认真尝尝她口中的甜味是不是足够、是不是她在撒谎挑衅
在她满脸通红时,他退出来,指腹压了压她唇角来不及吞咽的唾液。
“我看,挺甜的。”
他面无表情地评价。
她下巴放在桌面上,在桌子下面踩了他的脚。
与此同时,讲台上,老李关于“欢迎来到高三,欢迎开启高三副本”的演讲结束了,班级里响起了如雷的掌声。
姜鹤抬头去看。
又被顾西决捏着下巴拉回来。
她转过头眼睛晶晶亮地望着他,看他懒洋洋地冲她笑了笑,动了动唇,用嘴型说“再亲一下”
“高三这边上课有人巡逻的,”姜鹤小声地说,“被你纪检部马仔们看见你怎么办”
“你跟他们说我强迫你,让他们把我抓起来就是。”
“抓部长吗”
“嗯。”
他认真回答,在她的笑声里凑过来,把她的窃笑堵在喉咙里。
“对高考,对自己,有没有信心”
“有”
班级同学们志在必得的高呼声里,高三拉开序幕。
高三的上半学期比想象中来的平淡,除了最开始的几天老师会把这件事挂在嘴边,后来出现频率最高的一句话就是这个题型在某某年某某省的高考题里出现过,今年可能也会考,你们记一下。
伴随着天气一天天变冷,姜鹤在学期最后一次月考重归年级第一的宝座,十二月底,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江市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新一年的凛冬正式来临。
姜鹤从考场里走出来,看见顾西决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觉得,我听力至少对了十五道题。”
站在考场外等她的人“嗯”了声,从口袋里掏出和暖宝宝放在一起捂了一会儿的手套,给她戴上。
摸了下她的手“怎么这么冷”
“考场,暖气坏掉了。”
顾西决牵起她的手“去医院”
“嗯。”
姜鹤到医院的时候,姜枭已经在白女士的病房里了,刚刚上小学五年级的他也长高了不少,这会儿趴在茶几上写寒假作业。
房门被推开,迎面扑来一阵暖气,夹杂着消毒水的味道,让人心口发闷。
“姜枭,你想闷死谁吗”
姜鹤说着,去把窗户开了一条缝。
夹杂着冰雪的冷空气吹进来,站在窗边的她自己先打了个喷嚏。
“爸爸说妈妈要保暖,”姜枭理直气壮地说,“这时候感冒就麻烦了。”
小男孩声音里脱去一丝丝奶气,说话的时候还是急吼吼的。
“瑞雪兆丰年,”姜鹤懒洋洋地鬼扯,“你得让妈妈,也感受一下,这种喜气。”
“放屁。”
他瞪了姜鹤一眼,拖着顾西决给他讲不会做的题。
姜鹤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嘟囔着说“寒假册子都能有不会做的题,你到底是谁家的小孩这么笨,明年该让爸爸给你去上补习班或者请家教了。”
“我才不去补习班妈妈都没让我去”
“你可别欺负妈妈不会说话了,她要知道你现在这么笨,你试试你还能像现在这么舒坦不。”姜鹤面不改色道,“等我高考完,有的是时间收拾你。”
姜枭脸涨成猪肝色。
姜鹤一边说着,她往病床那边靠,掀起白女士盖着的被窝看了一眼,她腰侧被压出来的有没有好一些。
躺在那已经整整一年多的白女士,依然和昨天她看到她的样子毫无区别但是对比她还健康活着气人的时候,其实又有很大区别。
哪怕是经常会请护工定时按摩,还是无法阻止长期卧床的肌肉萎缩,还有身上长出来的褥疮,夏天发烂甚至发出恶臭,这些都无法避免。
到了冬天会好一些。
但是也没有好很多。
姜鹤深呼吸一口气,回头看了看身后凑在一起写作业的两位男士,她伸手拉上了病床边上的帘子,按下了护士铃,叫护士来换褥疮上的纱布。
她自己坐在床边发了一会儿呆。
看着白女士那张戴着呼吸面罩苍白的脸,目光黏在上面的水蒸气上无法挪开,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白女士放在被子外苍白的手,有些瘦骨嶙峋。
“妈妈,”她凑近了她的耳边,“我今天,英语听力考试,应该可以对十五道题。”
她不知道白女士听不听得见。
她觉得应该不行。
当家中有了这么一个病人,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电视里大概都是骗人的
没有什么多和病人说话就能发生奇迹。
有的,只是无尽的等待。
但是她还是认为,自己还是有些话可以说。
“如果顺利,应该还是年级前三。”她小声地说,“现在也可以,不用手机,跟别人简单交流我的病有在,变好。”
争吵了接近十余年,所有的恩怨啊爱恨啊,都在这一年多的等待时间里忽然被磨平。
时间是最强的掩饰太平的利器。
护士推开门走进来。
在推车轮的滚动声中,姜鹤深呼吸一口气,趴在白女士的耳边,用近乎于听不见的声音说“你也要快点好起来。”
然后她站起来,后退一步,让位给护士。
在护士熟练地将白女士的身体翻过来,揭下她腰上的褥疮纱布时,红红黄黄一片的药和分泌物让姜鹤窒息,血腥味钻入鼻尖,她心里紧了紧。
抬手掀起帘子走了出去。
白女士一直很爱美。
也许有一天,当她醒来后发现自己成了这样,可能又会冲所有她认为没有照顾好她的人大发雷霆。
姜鹤站在床边发了会儿呆。
顾西决在给姜枭讲解二元一次方程时,姜枭频繁走神。
姜鹤走过去摁了下他的脑袋“你到底要不要,好好听,不听别浪费,你姐夫时间”
习惯性抓不住重点的顾西决为了她那句理所当然的“姐夫”勾了勾唇角。
“不是。”姜枭张了张嘴,特迷茫地说,“我总觉得我刚才看见妈妈的手指动了下。”
姜鹤的心猛地跳了下。
回过头看身后病床上,白女士明明就跟她刚才走开前没有什么区别。
她转回头,听见自己紧绷的声音响起“姜枭,你应该知道,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姜枭急了“真的你怎么怀疑我”
姜鹤唇角紧抿,瞪着他。
顾西决站起来,扶过她紧绷的肩,安抚似的扶了下“叫姜院长来看看”
十二月三十一日,大雪。
姜鹤站在病房里看着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们在父亲的带领下进进出出,各种测量仪器被推进来又推出去,然后在极度的期待和躁动不安里,他们被叫到了主治医生办公室里。
他告诉他们,白女士的测试结果确实有了不一样的变化,或许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不再是一成不变、看不见尽头的等待。
新年来临之前,姜鹤得到了这个好的消息,她终于相信了,原来真的可以有“瑞雪兆丰年”这样的说法。
来年一定是,一切顺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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