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鼐好好休息了一日,第二天就到户部去报道了。
史鼐今年二十六岁,在官场上,还是个小年轻。用那些老油子的话来说,就属于“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那种。
因此,他突然被空降到户部,还是做了仅次于天官的堂官,整个户部不服他的大有人在。
特别时一个姓胡的郎中。
这先前于侍郎丧母,上折子祈丁忧的时候,心里肯定是盼着圣人下旨夺情的。
但没想到,一向宽仁的圣人,却不怎么喜欢爱和稀泥的臣子,一见是于侍郎,当既就准了。
既然是丁忧,那至少得近三年不能理事。诺大一个户部,到处都是事儿,总不能把这侍郎的位置给他空着,单等他回来。
更何况,圣人对他并不是很满意,也并不怎么希望他再回来。
于是,这侍郎的缺儿就空了下来,引得一众郎中蠢蠢欲动,谁都想更进一步。
这其中,湖州清吏司的胡郎中,更是志在必得。
原因无他,乃是最近三年,湖州上交的钱粮属于各省之冠,胡郎中自然底气十足。其他郎中虽也有一争之心,但比起胡郎中,就不是那么有底气了。
可所有人都没想到,圣人会直接空降一个侍郎来,还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
“听说,这位还是新任的保龄侯。”一向和胡郎中交好的李郎中说。
一个姓武的员外郎当既就说“不过是仗着家世。他一个毛头小子,从来没有办过差,哪里知道户部的事儿该怎么弄”
在座的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把胡郎中给点爆了。
“啪”
他猛地把酒杯摁在桌上,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他有几分本事,能得圣人这样看重”
李郎中微微动了动眉毛,和武员外郎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两人露出了默契的笑容。
就让这姓胡的先做个马前卒,探探那位史侯爷的根底。若是个硬茬子,那他们自然乖乖服软;若是个空架子,就别怪他们群起而攻之了。
孰不知,胡郎中的余光一直暗暗关注着他们,将一切都尽收眼底。
胡郎中暗暗冷笑就凭你们这两头烂蒜,也想坑我
李郎中不知道内情,胡郎中却是有些门路的,知道圣人之所以让年纪轻轻的史鼐做户部侍郎,是因为今年的雪灾,史鼐献策有功。
别的不说,单是能想出冰雪堆屋的法子,这位史侯爷要么就是自身才能过硬,要么就是养着厉害的幕僚。而无论哪一种,都不是能让轻易招惹的。
于是,很神奇的,在史鼐入了户部,准备迎接来自各方的明刀暗箭的时候,一切都风平浪静,连个给他使绊子的都没有。
史鼐耐心等了半个月,感觉跟各处的人手都磨合的差不多了的时候,才终于确定。
这户部里头的,都是好人呐
反正不管是什么原因,让户部的同僚对他这样友善,他可不会得了便宜又卖乖,而是投桃报李。
人家对他和善,他也对人家客气,遇事也不独断,有不懂的,也不介意和专精的郎中、员外郎甚至是主事请教。
不管一开始,户部的这些人是为了什么而不敢动手脚的,时日久了,也都心服了。
看来,圣人把这位空降到户部,并不是脑子一抽,随意点的。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很高兴的。
户部尚书和右侍郎就不怎么高兴。
前面也说了,于侍郎是个专会和稀泥的。而他之所以练就了一手和稀泥的好本领,就是因为部里的天官和另一位堂官都不是省油的灯,两人时有争执。
原本,有于侍郎在中间调节转寰,受夹板气,两人的怒气都有个发泄口,也没有波及的更多,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乱子。
可是,史鼐是那种甘愿受气的人吗
他自己的亲大哥仗着老父亲的偏心不把他们兄弟放在眼里,他都要暗地里整治一番报复回去,何况是这两个不熟的人呢
于是,户部尚书和右侍郎很快就发现了当两人再起争执的时候,没有人再夹在中间说和了。往往只是一点儿小问题,可由于他们俩谁也不肯让步,就愈演愈烈,发展到最后,往往就牵连一串,弄得户部上下怨声载道。
更别说,当两人习惯性地想怼左侍郎两句,想要发泄一下怒火的时候,却发现,新任的左侍郎是个硬茬子,根本不受这鸟气。
史鼐到底是多活了一辈子的,论城府,这两个被于侍郎给惯坏了的如何比得过他
他也不曾疾言厉色,往往笑眯眯的三言两语,便把两人噎得不轻。偏偏坐镇户部的六皇子对史鼐先天就带着好感,史鼐入了户部之后又是一心做事,六皇子就更偏着他了。
说实话,六皇子早看不惯这俩挑了。要不是他没有官员任免的权限,早就把这两人打发回去,吃自己了。
回之后,两人总算记住厉害了,再不敢来招惹史鼐。
而史鼐也乐得清净。
毕竟,眼见就年底了,不但各省的账册需要核对,各部明年的预算也递了过来。这些预算肯定是有水分的,该不该给,该给多少,都要一一斟酌商议。
时正逢史鼐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他就准备拿这账册核对来开刀。
他上辈子混过兵部,混过刑部,就是没有混过户部。
但没关系,系统仙那里有一套系统而先进的记账方法,用来查账,再好不过。
他先是把这套被系统仙称为“复式记账法”的办法仔细整理了出来,拿给坐镇户部的六皇子看了,得了六皇子首肯之后,他才撸起袖子,带着这两个月向他靠拢的几个郎中和员外郎,盘账。
这其中,就有湖州清吏司郎中,胡詹。
这胡詹傲气也是有资本的。
他天生就对数字敏感,算账记账堪称熟极而流,几乎和本能差不多了。
傲气的人不好收服,但也佩服有本事的。
而史鼐,就充分展现了自己的本领和价值,让胡詹服了他这个空降的侍郎。
户部掌管天下钱粮,历年都有账册堆积。再加上许多人有意无意的纵容甚至推波助澜,盘账的工作量大到无法想象。
六皇子是很看好史鼐的,若不是他拿出了那套新颖而实用的记账方法,六皇子是绝对不可能同意他盘账的,以免他一上任就陷进了这滩烂泥里,栽个大根头。
即便史鼐拿出了这套记账方法,六皇子心里还是有点儿没底。但见史鼐信心满满的,他也不好再阻拦。
罢了,若是稍有才华就自大而不自知,再有才华,也走不长远。且让他试试吧。
而事实证明,史鼐绝对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自大狂。
他带着五六个在算术上颇有天赋的人,用了差不多一个月,竟真的把户部那一摊子烂账给理出了头绪。
但然后,他就不敢再有然后了。
因为,牵连的太广了。
不说底下的郎中、员外郎乃至主事、笔帖式有多少牵扯其中的,就是史鼐的顶头上司和与他平级的右侍郎,也是榜上有名。
这其中,那位常与尚书别苗头的右侍郎,在账目上的差额,就有不下三十万两。
那可是三十万两
而右侍郎入职户部从主事做起,做到侍郎不过短短十年。
十年贪三十万两,这还不算冰碳敬等心照不宣的灰色收入。
可想而知,这笔银子,虽然是以他的名义贪的,但最后受益的,绝对不止他一个,甚至于不止是户部一个部门里的。
史家虽然是勋贵侯门,但他们家的根基都在军中,根本就鞭长莫及。
所以,他怕了。
见他沉默不语,胡郎中怕他年轻气盛,不知道厉害,便好意劝他“大人,这已经不是咱们能够做主的事了。”
史鼐深吸了一口气“多谢胡大人提醒,这件事,我会上报给忠敬王的。至于王爷如何处理,就不是你我能管的了。”
见他肯听劝,胡詹露出欣慰之色“大人肯听劝,下官就放心了。”
他本是史鼐的下级,说这话就有倚老卖老的嫌疑了。
但史鼐知道他是一片好心,自然不会多想,只是感激地笑了笑。
史鼐收拾了证据,一股脑交给了六皇子。然后,就真的把这事撒手不管了。
反正,他这第一把火已经烧着了,户部上上下下都知道他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了。至于其他的,就让圣人的儿子去烦恼吧。
望着史鼐潇洒离去的背影,六皇子眉毛一挑,不禁失笑“真是个滑头”
不过,史鼐这个年纪,从前又是没入过朝堂的,能有这份圆滑,实属难得。
只是
“他倒是会躲闲,本王却是要头疼了。”
六皇子是一个很谨慎的人,像这种注定要牵动大半个朝堂的事,他一般都是不乐意沾的。
但看着史鼐呈上来的证据,那一笔又一笔不明去向的钱财,让六皇子很是窝火。
“这群大臣实在可恶明里朝国库借钱,暗里还要朝国库伸手,真把国库当成自家私库了不成”
他仔细又看了看,总觉得史鼐的这份证据,里面一分一厘的,记得也太细致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六皇子你这账面,也太细致了吧
史鼐细吗细吗一厘银子,就不是银子啦,,,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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