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花了三天的时间列了个章程, 并和苏、文两个幕僚商议修改了许久, 这才定了下来。
哦,对了,苏幕僚与文幕僚在上次宰白鹅一案里,也沾了光, 分别得了个“府经历”的职位。
这个职位是知府的属官,有些特殊。按照朝廷的律隶,这个官职应是正八品。但也有特殊情况的,可以没有品级。而两个幕僚的这个府经历, 就是没有品级的那种。
饶是如此,他们两个已经很满足了。毕竟, 他们总算是跨过了由吏到官的那道堪儿。而且,林如海也承诺了, 只等他们下次再立了功, 就给他们请来正式的品级。
这个承诺, 让本已经心满意足的两人受到了极大的鼓舞, 也让他们雄心再起,重新燃起了熊熊斗志。
别的不说,单说从那以后, 两人都开始主动到林如海这里借书来读, 还会趁林如海闲暇的时候前来请教。这就让林如海很是欣慰。
毕竟, 他以后要做的事肯定越来越多,而这两个人,必然还是要跟着他干好些年的, 两人的能力高了,也就能为他分担的更多。如今,他们肯主动上进,林如海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而且,林如海替两个幕僚谋官的事,在幕僚界也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毕竟,这年头儿,官员立功不易就是再宽厚的东翁,也不会把好不容易到手的功劳分给幕僚。
虽然,他们这些政绩和功劳,大多数都是在幕僚的帮助下完成的。
因为,幕僚本来就是协助东家做事的。东翁出钱聘请了他们,就等于买断了他们的才华。东翁会在自己发达后,给幕僚更多的好处,或者是帮他们再考科举,也会让幕僚的儿子和自己的孩子一同入学,享受更好的教育资源。
但再多的,就没有了。
幕僚门投入东翁门下时,也很清楚他们是干什么的,会得到什么,又失去什么。
可人心总是不知足的,如果能有机会直接入仕,又有几个人会不心动不说别的,只说自己有了官身之后,就可以享受一定的土地免税 ,自己的孩子也会水涨船高,结亲就能找更好的人家。
这还是看得见的好处,那些隐性的好处就更多了。
于是,就在林如海将苏、文二人弄去做官之后,就有许多暂时赋闲的幕僚,和放弃科举,准备做幕僚的人找到林府,向林如海自荐。
正好,林如海也觉得自己的人手有些不足,苏、文二人如今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可能时时刻刻为他分忧。林如海就决定,从这些自荐的人里面,再选两个,作为日常参谋、协助的人选。
至于这些人的想法,林如海自然是知道的。
不过,他并不在意。
只要他们做幕僚的时候,全心全意地帮他,他自然是不介意在适当的时候,提拔他们一下的。
在他看来,这些人日后若是有了出路,也是他的人脉不是
但这也不是说,只要有能力,林如海就会收的。
有能力是一方面,人品又是另外一方面了。若是来了一个一心奔着自己的仕途去的,难保他以后不会为了自己的前程,把林如海给称斤论两的卖了。
凡是前来自荐的人,林如海都会专门安排时间,一个一个地亲自见过,亲自攀谈,最终选出了两个。
第一个是个四十多岁的,姓梁。梁先生自己是没什么再进一步的心思了,但他有个儿子,今年已经二十五了,因着没有名师指点,虽也读了不少的书,却一直不开窍。
这位梁先生也是个聪明人,和林如海攀谈了片刻便摸到了一点儿林如海的心思。因此,他干脆就开门见山地把自己的心思给硕了。
“学生来此,便是为大人的贤名所引。只是,学生一把年纪,已经没有年轻人冲劲儿啦如今,只希望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能考个功名,也算是弥补学生的遗憾了。”
林如海沉吟了片刻,在得知梁先生的儿子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只是考举人却总是差些火候后,便道“我府上为犬子授课的翁先生就是个举人,也曾教出过十几个个举人。林某可以在翁先生面前举荐令郎,但能不能被翁先生收入门下,就不是林某能定的了。”
梁先生闻言大喜过望“大人肯给一个机会,学生已然感激不尽了。若是犬子实在愚钝,入不了翁先生的眼,学生也就死了心,给他安排后路了。”
当年,翁先生自己,便是考了秀才之后,一直考不上举人。他又家境贫寒,不忍父母兄弟一直为他操劳,终于在二十八岁上头,下定决心不考了,转而费尽心思,拜入了一个老椽吏门下,学着给人做幕僚。
因着自己的经历,他虽然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能青出于蓝,但也不是十分强求。若是儿子真的没有这个天分,趁早放弃了,跟着他学着做个幕僚,日后也能养活一大家子。
索性,那梁家哥儿虽不是什么经世之才,但也不是榆木疙瘩。翁先生看在林如海的面子上,还是收了他,并针对性地指导了一番,让他顿时就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梁先生见儿子前程可期,自然对林如海死心塌地。
林如海招的第二个幕僚,还年轻的很,今年不过弱冠之年。
这个幕僚姓葛,草字放翁。他之所以来给人做幕僚,就是因为穷。
葛放翁父亲早逝,自幼与寡母相依为命。他父亲是个老秀才,除了一箱子书之外,并没有留下什么额外的财产。他的母亲不想儿子一生禄禄,就绣花攒钱,供他读书。
索性葛放翁倒是没养成什么清高的毛病,字能写的端正之后,就找了份儿给书局抄书的活计。这样既能练字,也能看到更多的书籍。
原本这样下去,就算他考不到功名,母子二人的生计也能维持的下去。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葛母因常年操劳,终于是病倒了。
在这个年头,莫说葛家这样的贫寒之家,便是小有积蓄的那些,也是生不起病的。葛母这一病,一下子就把家底都掏空了,族里能借的也都借遍了。
也不知幸还是不幸,葛母熬了过来。但葛放翁却再也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读书求功名了。
可是,他深知母亲对他的期望甚深,这种心思,也不敢直白地说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林如海横空出世了。他有个同窗是书香门第出身的,消息比较灵通,和他书信来往的时候,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葛放翁也是个脑筋灵活的,心思一转,便想到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他跟母亲说,暂时不想读书了,想给人做幕僚的时候,母亲果然不同意,还很自责,觉得是自己没用,病了这么一场,耽误了儿子的前程。
然后,葛放翁就不慌不忙的,把林如海手底下的两个幕僚直接做了“府经历”的事情告诉了母亲。
“天底下的读书人这么多,考上进士的又有多少就算考上了,能不能之官也还不一定。府经历可是八品官,那两位先生不过是跟着林大人做了几年幕僚,就直接做了府经历,这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好事娘,您就让儿子去吧”
为什么穷苦人家,一有机会就想着送孩子读书难道真的是为了让他们明礼
当然还是为了做官啊
葛放翁从十岁开始认字,到了弱冠之年,才考了个秀才。这之后,还要考举人、进士。
就算葛母没有读过书,但她也打听过,知道越是往后,就越是难考。有的人甚至在秀才考举人这个门槛上蹉跎几十年的,也就是大半辈子了。
如今,听说居然有做官的捷径,不出意外的,葛母也心动了。
见母亲同意了,葛放翁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其实是朝母亲耍了个心眼的。虽然府经历确实有从八品的阶位,但也有像文、苏两幕僚这种情况特殊,暂以“不入流”代之的。
只不过,这两位有林大人看着,想要把职位落到实处,倒也不难。
这样说来,他也不算是哄骗母亲了。
事实上,经过母亲病重的事,葛放翁已经把那出人头地,做官的心思已经淡了不少。如今,他放在首位的,不过是有一份稳定的收入,好让母亲不再操劳。
当然了,若是日后真的有幸被举荐为官,他自然更加乐意。
林如海感念他一片孝心,又见他不是个不懂变通的,脑子也算是灵活,便收下了他,让他先跟着梁先生打下手,学习经验。
“我府中幕僚,一年的供奉是三百两。只是你没有半点儿经验,我这里,只能给你一半。不知你意下如何”
一半那也有一百五十两了。
这对葛放翁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他连忙拱手,感激的说“多谢东翁愿意栽培学生”
他知道他能在这里得到的最宝贵的东西不是银钱,而是经验。
“嗯。”林如海见他明白事理,便多提醒了他一句,“梁先生是多年的老吏,若是他肯对你多用心一些,比什么都强。”
葛放翁果然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他回家之后,把其中一百两银子交给母亲保管,拿了些铜钱买了四色糕点,又把剩下的五十两银子包好了,第二天一早,就先去拜见了梁先生,一直持弟子礼,请他日后多多指教。
无论是看在银子的份上,还是葛放翁诚恳的态度的份上,又或者是看在林如海的面子上,反正梁先生是欣然接受了。
反正他儿子的前程已经有了,日后不吃这碗饭,他也不必敝帚自珍了。
也是为了显本事,梁先生在得知林如海想做的事情之后,先是表达了一番钦佩之情,便自告奋勇的替林如海说服那些富商与当地大户。
见他胸有成竹,林如海便将事情托付给了他。
梁先生当即就带着葛放翁出去了。然后,不过两三日,那些富商与大户,就主动宴请了林如海,表示愿意为了家乡出一份力。
林如海心头一笑,暗道这有个得力的幕僚就是不一样,比起他出面宴请这些人,让这些人主动宴请他,就等于是把所有的主动权都抓到了他自己的手里。果然,常年做幕僚的,就是比苏、文两位做书吏的强上几分。
他面上不显,心里已经是开始琢磨,若是梁先生这样得力,又能把葛放翁给教出来,就算他儿子日后考不上进士,只要有了个举人的功名,他就出力帮忙谋个肥缺儿。
作者有话要说 吭哧吭哧努力存稿的作者菌,今天被系统涮了一下,把很后面的存稿发了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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