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 林如海的布政使之职已满了一任,他与王琦在交趾实施的德政也收完了尾。林如海并不想弄成尾大不掉之势,引得圣人忌惮,提前便给圣人上了折子, 将他从任太原知府开始, 一直到布政使结束的这九年里所做的事巨细靡遗的交代了一番。
圣人看了折子,自然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交代的这样详细,任何一个继任者只要认认真真地把这折子看一遍,都能很顺利的接手。
其实,林如海心里是不大赞同空降一任布政使的。一是怕没来过交趾的官员对所谓的“蛮夷之地”偏见仍存;二就是怕来了一个眼高手低的或是贪婪无度的, 把他和王琦尽十年的努力毁于一旦。
但他在交趾待的时日太久了, 若是他向圣人提了这等建议, 颇有些瓜田李下之嫌。到时候, 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他任期一满,圣人召他回京述职的圣旨便送到了交趾, 足以证明他在圣人心目中的地位。
交趾的官员都挺舍不得他的,特别是那些土官。若是没有林如海,他们还是井底之蛙的土财主、土包子呢
交趾的百姓也很舍不得他,甚至私下里组织了要给他送万民伞。
好在一个县令偶然说漏了嘴, 林如海听了, 吓了一跳, 立刻严令各级官员回去,让百姓们把这万民伞送给圣人。
“本官乃是受圣人委派,这尽十年的德政, 若非圣人在朝中力排众议、鼎力支持,本官又如何能施展得开诸位回去之后,一定要和百姓们说清楚,大家今天的一切,都是皇恩浩荡”
开玩笑,他又不是那种两袖清风,只顾邀名的清官,这万民伞对他来说,无异议一个大火炉,就算烤不熟他,也要把他日后的仕途给烤干了。
那些交趾本地的官员还不大明白,像林如海一样被指派到这里的几个知府、县令却一下子就明白了,羞愧之余,连忙应下“大人说的不错,这都是皇恩浩荡”
他们心里想着怪不得人家常年外任,还能简在帝心呢。这觉悟,就是不一样看来,这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咱们还有的学呢
林如海在整理官场上的事,贾敏也在收拾家里。
他们一家子在交趾住了快十年了,也置办了许多的产业。听林如海的意思,他们以后不大可能会再回来了,所以除了两条商道之外,其他的庄子、铺子之类的,都要做价让出去。
这些都是小事,以林如海的威望,无论是谁接手,都不会亏了他们的。真正麻烦的,是家里的下人们。
他们来的时候,带的都是信得过的家生子。但这么多年来,许多丫头、小厮都到了年纪。丫鬟们不是都愿意嫁给小厮,世代为奴,总有那些心气儿高的,想去做正头娘子。特别是交趾的生活越来越好之后。
这样一来,家里的人手就不够,还得再添置。陆陆续续的,这几年也添置了不少。
可是如今,他们要离开这里了,这些下人不可能都带走。
家生子们肯定是都要带走的,那些一家子都卖进来的,也可以考虑带走。但签了活契或是单个卖身进来的,就需要处理一下。
贾敏也爽快,那些签了活契却又没到期的,贾敏大手一挥,干脆就免了他们剩下的工期,另赏了银子打发了。
而那些卖身进来的,就算放回家去,也逃不过被第二次卖掉的命运。贾敏询问过他们之后,就打听了一番,帮他们找了下家,送给了人家。
这其中,自然也有不愿意走的,但贾敏也不可能把他们都带走,能帮他们找个和善的主家,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等夫妻二人都料理干净了,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而这个时候 一道圣旨传到交趾,林如海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圣人擢升建平知府刘三变为新任交趾布政使。
建平府亦是交趾辖下,刘三变是六年前被调到交趾的,做了三年的三江府知府,又做了三年的建平知府。对于交趾的境况和政策,刘三变可谓是了如指掌。
而且,林如海也信得过他的人品和官声。这人虽没有林如海的灵活,也没有王琦的大胆。可是,他稳,很稳
而这个时候,交趾最需要的,不再是进取,而是稳定。
林如海私下对贾敏感慨道“圣人果然是知人善任”
贾敏笑道“这下你可算是放心了吧”
林如海也笑了“先前,却是我多虑了。”
在与刘三变交接之后,林如海便带着交趾百姓给圣人的万民伞,领着家眷,向京城逶迤而去。
青铜鼎中香烟袅袅,桃花烂漫的香气慢慢在殿中弥散开来。
圣人正盘腿坐在榻上,左手捏着一块儿田黄石,右手握着刻刀,一笔一划地雕刻一枚私印。
王柱在一旁小心地伺候着,一旁的小太监手里举了个托盘,上面放着柔软的松江布和一盒伤药,以备不时之需。
不多时,门外有一小太监稍稍掀起了门帘,探着头往里看了一眼。
王柱立时察觉,扭头一看,便见那小太监讨好地冲他一笑,举起右手打了个手势。
王柱了然,上前一步,轻声道“圣人,太子已经到了。”
“那就让他进来吧。”圣人头也没抬。
“是。”王柱躬身应了,亲自到殿门口,把太子给请了进来。
“儿臣参见父皇。”已经及冠的太子恭敬地行礼,但从言辞之间就可以看出来,比之当年,他与圣人的关系已经缓和了许多。
至少,他再也不会畏圣人如虎狼,每次相见都战战兢兢,生怕自己行差踏错,就会连累了母亲与外家。
这都是圣人努力的结果,只因为太子是他唯一的嫡子,而圣人并不想让“嫡长子承位制”受到挑衅。这不单单是为了法统,更是为了传承的稳定。
太上皇虽然已经驾崩了,但圣人却没有在心里过度美化他。至少,太上皇为了自己地位的稳固,在儿子之间搞平衡那一套,就让圣人很是看不上眼。
因此,朝堂稍稍稳定之后,他便隔离了皇后与太子,下狠心去掰太子的性子。
没办法,皇后对太子的影响太深了,且并不是什么正面的影响。那些后宫妇人的手段,有时候固然能让人尝到甜头,但若用到朝堂之上,就难免显得太过小家子气了。
正统的帝王教育接受得多了,太子无论是对老圣人,还是对圣人,都多了几分理解。与此同时,心里也难免对自己的母亲有了几分轻视。
妇人之见,果然短视。
于是,等皇后终于能再次见到自己儿子的时候,就猛然发现她似乎已经影响不了自己的儿子了,儿子对外家的感情也淡了许多。
这让她有点儿接受不能。但她每次想要多说两句娘家的好话,太子就露出懒得遮掩的敷衍之色,每每弄得她窝火,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对太子发火,她显然是不敢的。圣人自幼长在宫中,又接手了老圣人的势力,宫里到处都是老圣人的眼线。皇后怕圣人再找着借口,不让她见儿子。
皇后的这些心思,太子以往看不分明,如今却是一眼看透。他不由有些自嘲。
以往,他总以为这世上唯一不会背叛的她,只有母亲。可是现在才发现,母亲不是不会背叛他,而是不会背叛他所带来的权利与荣耀。
有时候,明知很无聊,太子却还是忍不住会去想母族和儿子,究竟哪一个在母后心目中更重要呢
这种想法多了,无形的隔阂自然而然也就有了。
然后,太子就突然意识到好像,比起母亲,父亲和他利益才更一致。
至少,他们都姓徒,无论何时,都不会想着为外姓人牟利。
很奇异的,父子二人的感情仿佛一下子就缓和了。太子见到圣人,也再不会战战兢兢,不敢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了。
而太子的转变,却正是圣人希望看到的。虽有些矫枉过正,不大对得起皇后。但和江山传承比起来,只得委屈皇后了。
听见太子行礼,圣人仍旧没有抬头,很是随意地说“行了,自己找个地方坐吧。”
于是,太子就在软榻旁的矮几上坐了,看着圣人专心雕刻印章。
他实在是不明白,这些石头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自家父皇几十年如一日的痴迷喜爱。在他看来,还是字画更加吸引人。
不过,个人爱好,又不曾影响公务,御史都懒得管,他就更不会多嘴了。
只是,这块儿田黄,貌似是贾赦进上来的吧
啧,这位的爱好,真是与圣人如出一辙的高雅。
太子忍不住发散思维说起来,这贾家两兄弟也真是厉害前有贾敬,后有贾赦,却是一先一后的简在帝心。若说那贾敬还算一把快刀利刃,这贾赦就妥妥一纨绔,每日进了兵部就是一言不发,除非圣人有吩咐,否则是半点儿正事不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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