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尉的饭菜和他们都不一样,不仅有一个完整的豆腐泡,还有一碗鸡蛋羹,黄嫩嫩的,上面还撒了虾皮。
时尉将自己碗里奢侈的一整个豆腐泡夹到时纺的碗里,然后说:“不差这么一点,我想到赚钱的好法子了,等赚了钱,我们顿顿吃豆腐泡,每人都能吃到吐!”至于鸡蛋羹,时尉没动,因为即便他推出去了,也没有会吃。
一个星期一个蛋,这是独属于时尉的奢侈。哪怕是再嘴馋的时纺都不会去碰。
时尉读书读得狠,上了高中以后,他就没有睡过一个超过六小时的觉。家里穷,晚上他舍不得点蜡烛,就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默背知识点,在床边绑根绳子绕在自己的身上,绳子崩得紧,只要他微微一动弹就能把自己勒醒。
因为这个读法,和他成绩同样出色的是他的体重,一米七几的小伙子才八十多斤,瘦得和皮包骨没什么区别。董许愿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咬着牙给他一个星期供上一个鸡蛋。但这一个鸡蛋也没什么效果,时尉还是一样的瘦。
董许愿笑了一下:“不急不急,最多再等四年,等你大学毕业了,我们就跟着你享福了。”
这个时候,上了大学就相当于是抱上了金饭碗,等一毕业,各种好单位随便挑,泥腿子一下就变成了能吃上商品粮的城里人,别提多风光了!
董许愿的话没错,但可惜他们家的运气不好。时尉的大学还没上好,就被人打断了双腿,时长财为了给他凑医药费,没命地去工地干活,最后因为太过疲劳被石头砸成了植物人。
时尉的脑海里虽然还闪着上辈子糟糕的回忆,但只是默默地心里提醒着自己。
从现在开始,他们不会那么倒霉了!
他们家的运气似乎从来就不那么好。
时家人口少,时尉爷爷奶奶虽然生了五个子女,但是活到现在的,就只有时尉他爹。
时家本来就穷,很穷!不止是三代贫农,三十代贫农可能都没准。
战争饥荒各种各样的原因轮上一边,到了时长财这就能是吃百家米长大了,可亏得时家村是个同姓村,家家户户都有些或多或少的血缘关系,这里吃一口那里要一口,时长财总算是没把自己饿死,要不然时长财能不能活着长大都是个问题。
时长财没有兄弟姐妹,可能是有,但他也不知道。
时长财过得虽然艰难了一点,但好歹是有自己的根的,好歹还有个破烂屋子,而董许愿就惨了,她是逃荒逃到这里,为了能在村里扎根而嫁给时长财的。
时尉这辈就更少了,时尉母亲董许愿一连怀了三个才生下时尉,然后又过了九年才又怀上了时纺。
南方人多地少,他们家四口人,总共也才只分到一亩多一点的地。
现在的政策虽然开放了,但是因为他们家地少,能拿出去卖的东西也就少。董许愿倒是有想鼓动着时长财出去做生意的想法,但家里没钱呀!
时纺的身体不行,长得瘦不说,还总是生命,回回去医院看病,回回要拿钱出去。也有人劝两夫妻把时纺给处理了,要是狠不下心扔了埋了,那卖了也是可以的。女娃虽然不值钱,但也能卖出个几块钱。
但这丫头在鬼门关都走了那么多次才回来,又是自己的亲闺女,两夫妻想狠心又狠不下那个心。
拖着拖着就拖到了现在,十岁的姑娘已经懂事了,不管是把她卖了还是把她给扔了,都不是个办法,那就只能咬咬牙熬着了。
“纺纺,在家看着点你哥,他脚还伤着,你别总想着要自己玩,可别让他又跟今早似的下床。”时长财两口子吃饭的速度很快,他们是经历过饥荒的人,只要是有吃的,就能吃得又快又香,似乎时刻都再吃着什么美食一样。
番薯丝晒干了其实非常难吃。这些番薯丝是没有去皮没有怎么处理过的,就只是用水冲一下洗去了泥土,然后弄成丝晒干就好了。一点都不香一点都不软。
因为番薯本就是老得满是粗根的番薯,烧番薯丝的灶又是土灶,为了省点柴火,烧的时候会特别注意,绝对不多浪费哪怕一根干草。
番薯丝全部都是手切的,有些细有些粗是难免的,很多时候,上面的番薯丝虽然熟了,但是下面的还没有熟。又老又干的番薯丝吃起来十分地难受,这种干是即便到了汤水到碗里也不能将番薯丝泡软的那种。
时尉晚年的日子不好过,但那是在精神上的,生活中,因为他的钱够多,吃的东西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奢侈的,但有一个营养师团队,做出来的饭又美味又健康。
这么粗糙难吃的饭,是时尉后几十年的日子里再也没出现过,但是时尉现在吃得却很香。
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美好。
几万个不眠的日子里,时尉都想回到过去,回到他父母妹妹还在的日子。哪怕是拿他的所有来换。
所有这一会儿,时尉吃得十分认真。抱着一颗虔诚地心在吃饭。
“怎么了?”董许愿摸摸自己的脸,“儿子,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呢?”
时尉随口胡诌道:“妈,我突然有了一个赚钱的好法子。”时家很穷,一辈子一家子也没照过一张照片,所以即便是时尉不断地回忆不断地回想,他们几个的面容也早已在他的脑海中变得模糊。
虽然时尉已经有所收敛了,但是他的目光依然让董许愿和时长财觉得不自在。时纺是没什么感觉的,她只要是有吃的,注意力就会十分地集中——集中在吃饭这件头等大事上。
“爸,咱们家的白萝卜种了多少?”他们家分来的一亩地虽然都种上了早稻,但是时长财很勤奋,将房子周围种上了很多的菜,就连山上,他也和董许愿两人去哼哧哼哧地翻出来种了不少的菜。
这样的行为没说可以,但也没有说不可以,所以村里家家户户都在这么做。
时尉胡诌的话也不能真算胡诌的,因为他确实有可以赚钱的法子。
时尉上辈子学的是经济,虽然没毕业就断了腿停了学业,但是有那底子,老爹成了植物人以后,董许愿和时纺哭成了泪人,时尉也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醒了过来,慢慢地开始赚钱。
在时纺和董许愿接连去世后,时尉更是将所有的精力和热情都投注到赚钱里面去了。
他有知识有拼劲儿,咬牙扛过前期的困难后,日子就好过了起来。
而现在,时尉的身体不算好,但是脑子却在巅峰期,有了上辈子的经验和知识,他只是略微想了一下,便想到了赚钱的法子。
人生百分之九十的不如意都来自没钱。
如果有钱,时尉就不会被人污蔑偷钱而给打断了腿;如果有钱,时长财就不用为了给时尉凑手术费去工地里没日没夜的赚钱;如果有钱,时纺就不会为了省几块钱租最破烂的屋子,然后为了发省几块钱凌晨出门而出车祸;如果有钱,前面的一切不会发生,董许愿就不会心力交瘁,不会一天打三份工最后累死在看护时长财的病房里。
钱确实不是万能的,但是体验过没钱的时尉,知道有钱是多么让人心安的一件事情。
“别闹了,你的脚还得要好久,那里能去卖萝卜!”时长财还以为是时尉要去卖萝卜,赶紧口吻严厉地打断了时尉的“异想天开”。
“我不去卖萝卜。”时尉说道,“纺纺,你待会去拔几根萝卜回来,再买一瓶白酒。”
时尉他董许愿和时长财说:“晚上你们回来的时候就知道了,之后你们再说行不行。放心,我不动脚的。”
董许愿和时长财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不过时尉在家里拿惯主意了。董许愿和时长财都是老实巴交且有点愚昧的农民,对这个有知识有文化有那么点听话。
他们家地里种的是早稻,这段时间就是收获的季节,董许愿和时长财要用一天的时间将稻谷收上来,然后还有捶打稻穗让稻谷脱落。
他们村的打谷机只有一台,家家户户轮流着来,如果他们不再今天用的话,那就要拖到三天后了。
时家不富裕,劳动力少,时尉又是个读书人,花销多又帮不上多少家里的忙,所以他们家过得很拮据。
尤其是时尉过些天就要迎来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了,这让时长财夫妻很是着急。儿子要去外地读书上好大学了,他们这么说也要给儿子多带些钱才是!
但家里又有什么钱呢?连老鼠都不喜欢来他们家,什么都没有!
两人结婚的时候什么家底都没有,他们家最舒坦的日子,就是吃大锅饭的那几年了,可惜那样的好日子并不长,大家都敞开了肚子吃,谁都不干活,所以没过多久,食堂就办不下去了。
后来弄什么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他们的日子好过了一些,但也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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