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尉知道他把地里的红薯给收了,又把家里所剩不多的那么一点油给用了三分之二,肯定是逃不过一顿骂的,但是他没成想,董许愿和时长财不仅骂他,还拿着扫把要打他,任凭时尉找什么借口编什么瞎话都没用!
时纺人小小的,但也逃不过一顿骂,时尉背着他满屋子的窜满屋子的跑。
时尉虽然有出息,读书一直很好,但也不是那种被千娇万宠长大的孩子,时长财和董许愿算是不怎么打孩子的那一类父母。
但即便这样,上了高中的时尉也没少挨打,尤其是时尉性子倔,时长财对儿子虽然有一丝丝崇拜的情绪在里面,但老子打儿子,那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了,所以时长财打起时尉来从来不怵。
也就瞧着时纺身体不好,夫妻俩怕小姑娘打出个病来,所以很少打她。但也不是从来不打。
在农村长大的孩子,哪有什么从小没挨过打的“锦鲤”!
时纺被时尉背着,搂住哥哥的脖子,没有一点害怕的。
打一顿怎么了,反正她已经把东西吃到肚子里了,不怕不怕!
时尉一边躲一边挨打,一连挨了七八下,时长财还红着眼睛气喘吁吁地在那里瞪人。
“爸,妈,我这是为我们之后的生意考虑啊!”时尉咬死这个借口不放。
“考虑考虑那就得把红薯给糟蹋了吗!”时长财瞪着牛眼看他。
“等台风过去了,我们就要开始卖了,红薯挖出来后能保证不是湿哒哒的吗?万一这次的台风太大,损失得可能比现在挖出来还要大呢!而且现在的红薯细腻,我这不是怕到时候红薯老了咱们卖不上价嘛!”
时长财不说话,只是红着眼睛穿着粗气。
“你现在把红薯给收了,马上就要交的税怎么办!”
“不怕那个,咱们不是能挣钱吗?到时候收一点粮食补上不就行了!”时尉梗着脖子回道。
时长财不说,他还真把这个农业税给忘了。
残疾了之后,时长财就出去打工了,董许愿和时纺一边照顾他一边侍弄地里的作物。但时尉却没有再管过家里的事情了。之后虽然从残疾的阴影里走出来,但时尉一心投入事业里,而他的事业,和农业没有半点关系。
没有什么接触,没有什么太过深刻的记忆,时尉早就忘了还有农业税要交。
毕竟从零六年之后,时尉听到的也就是这个补贴那个补贴,早把种地要交税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但这个也不太重要,昌羽县的农业税是秋收之后才交的,他们家总共就那么一点地,交不了多少税。
说起来虽然难听,但他们家的大部分收入,并不是靠要交税的那么点地来的。
村里的荒山,大部分都被你一点我一点地给分去了不少,种上菜,种上土豆红薯,只要不是过头,没有人会管,也不会有人去管。
时尉说的是轻松,但是时长财轻松不了,扔了棍子一屁股坐到凳子上不说话。
时尉知道他爹是在生闷气,想法不是那么一下就能转变过来的。
时尉虽然信誓旦旦地说了好多理由,经历也赚了一点钱,可时长财的心里慌啊!
投机倒把的阴影才过去多久,他们家这样天天推着小推车出去赚钱的好日子也不知道能有多长久,万一哪天就被这样连人带车地给拖走了也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说的。
董许愿怕,时长财怕,所以即便时纺是怎么缠着他们说要一起去镇上,时尉怎么说着要跟着一起去,他们两个也是绝对不肯。
如果抓人的话,抓他们两个就够了,好歹能留下一些钱给俩孩子,但要是把两个孩子也抓走的话,那就什么希望也没有了。
一个十岁,一个才将将十八,以后还长着呢,怎么说都是不能进牢里的。
时尉是不懂他爹的想法的。他的心态虽然调整过来了,但是观念没那么快调整到贫苦的八十年代。二十一世纪的时尉是个有名有钱的成功企业家,对政策的解读是一流的,但是八十年代的时尉,还未能有那么深刻的见解。到不是说这个时候的时尉有多么的愚笨,当初就是因为记忆。
时尉对八十年代的记忆是模糊的,任谁会想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也不可能是清晰地恍如昨天的。
尤其是地位的不同,一个思考的角度太宏观,一个需要的则是最微观的角度,两者差太大的。
时长财听说过因为卖烟就被抓进去判了无期的例子,他害怕自己也成为那个例子。但是时尉没听说过,更没见过,尤其是他知道不久之后新的政策就会下来,现在的一切经济活动也会被重新定义,所以他不怕。
时长财的胆子并不大,他一辈子没去过县以外的地方,连自己的名字也只能歪歪扭扭地画出来,没见识没思想,老实地被战争、贫穷、饥饿给吓破了胆子,如果不是家里四口人要吃饭要吃药,他是怎么也不会去干这种有可能被抓起来的投机倒把。
“爸,没事的,家里现在每天有十几块钱的纯利润,还债的钱也有了,我答应过你的,不懂那些钱。最多不过就是把多出来的钱给亏出去了,亏完了就好了,总得算起来,我们不也还赚吗?”
时尉还以为时长财在担心亏钱不亏钱的事情,于是给他保证道:“我把再留十块钱起来,这就留着在交税的时候买粮食,不会闹到连税都交不上的地步的。”
时长财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随便你吧,反正你有知识又文化,你懂得比我多。”
时长财的背好像一瞬间就塌了下去,时尉看着难受,便把时纺放下来,拉了一张凳子到时长财的身边,伸手将手搭在时长财的肩膀上:“爸,你吃过的盐可比我吃过的饭要多呢,肯定是你比我懂得多的呀。”
“你想想,上一次有人跟着卖腌萝卜的时候,我说降价,你说不能降,幸好你坚持着不降价,不然咱们家现在还不一定能还得了债呢!”
“那也不是你能糟蹋油的借口!”时长财被时尉哄着,脸色好看了许多,又开始中气十足地指着时尉开口大骂。
时尉被骂了也不生气,反而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件事情总算是过去了。
晚饭是红薯配红薯球,香喷喷的红薯球金灿灿地晃人眼,屋子里还有未散去的菜籽油香和红薯香,每吸一口都觉得灵魂得到了升华。
油、糖、糯米粉,不是细粮就是金贵得不行的“高档食品”,即便是红薯,也都是细腻得不行的新鲜嫩红薯。
但桌子上就只有两个红薯球。
时尉一共炸了二十一个,时纺吃了六个,他自己吃了一个,还剩下十四个。董许愿飞时纺和时尉各分了一个,其他的全部给收起来了。
“妈妈,我哥哥刚才给我吃了好多。我吃不下了,你吃吧。”时纺将红薯球倒进了董许愿的碗里,嘴里说着不吃的话,但是眼睛依然忍不住粘到红薯球上面。
酸甜苦辣咸,只有甜是人生来就爱就喜欢就明白的味道,无关其他,就是喜欢。
不管是多巴胺还是习惯,又或是求而不得的期望,甜这个味道都被赋予了与众不同的意义。
时纺大小就没吃过什么甜的东西,对她来说,东西再甜也不会让她觉得甜。因为她的耐甜度未被训练出来,而且吃过一次之后就更喜欢了,像只小猫长在他的心脏旁边。收着尖锐的爪子,只用肉垫不停地挠,挠得她抓心挠肺,但偏偏和心和肺隔了一层皮和骨,怎么抓都抓不到!
“妈,你和爸也吃一下吧,等台风结束了,我们就把腌萝卜换下来。”时尉也说,家里的大门没有锁,唯一的锁就在橱柜上,里面放着各种董许愿觉得贵重的食物。
时尉能从里面把油和糯米粉拿出来,还是因为董许愿怕他们中午在家没东西吃把钥匙给了他们。但照现在这情况看来,他和时纺都有一阵子不能碰钥匙了。
“换什么腌萝卜呀?腌萝卜卖得挺好的,一起卖不就行了!”董许愿那是一千个不乐意一万个不乐意,脸拉得老长。
时长财虽然没有说话,但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了,同样不高兴。
“不止卖这个红薯球,还要卖猪肉。”
时尉的话一出口,时长财和董许愿顿时吓了一跳。
“猪肉?咱们哪里来的猪?”
时尉给他们解释道:“不卖猪,咱们要买猪肉,做熟了再卖。”
“尉尉,你可想好了?猪肉价格可不便宜啊!”董许愿着急地说。
“想好了。”时尉肯定地点头,“猪肉的价格高是高,但利润也大,做好了一天二三十的入账都不止呢!”
时尉怕说大了他们不信,所以说的还有些保留。
但即便是这个数字,也让他们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尉尉,有这么夸张的吗?”
“试试先呗,要是可以了,那就赚钱了,不是不行,也就是几斤肉的事情,咱们自己吃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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