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筱暖知道伺候重度烧伤的病人是很麻烦的工作,因为她以前去医院兼职做过临时护工,经常会被痛得嗷嗷叫的病人迁怒,骂得狗血淋头。
她原本做足了心理准备,但躺在床上的向同志却完全没按套路来。
向同志不仅说话温声慢语,不抱怨不放弃,哪怕在治疗中她疼得浑身冒冷汗也不大喊大叫,坚强地忍受着。
她非但没有迁怒温筱暖,反而因她年纪较小而颇为关怀关照。
她经常询问温筱暖生活得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入党,读过什么书。
在知道温筱暖有高中文凭时,她露出无比欣喜的笑容,在得知温筱暖并未入党时,又露出鼓励的目光。
向同志时常关切:“小温同志,如果在读书上有什么困难告诉姐,姐尽量帮你。现在国家急需技术型人才,你还年轻又有学识,未来有很大的可塑性为国家做贡献,千万不要放弃学习的机会,好好努力争取早日入党。”
说实话,这种热情直接挠中从小有些缺爱的温筱暖的痒痒处,令她难以抗拒。
除此之外,她完全为公的精神也令温筱暖叹为观止。
比如当她的丈夫过来探病时,向同志高兴之余更多地是叮嘱对方:“不用常来看我,不用忧心我,你可是肩负送乘客安全归家的公交车司机,一定要多休息。免得影响你的正常工作。”
当她的车间领.导们过来探望时,她询问得最多的不是自己的保险,而是关于车间开工状况。当向同志知道车间损失较小,即将顺利开工不会落下组织分配的任务后,便露出无比满足的笑容。
类似这样的一心为公的事例还有很多。
每与向同志多相处一天,温筱暖都忍不住在心里反问:这到底是怎样神奇的存在?!
她真的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人,完全就是电视新闻里宣扬的楷模。
而且从新闻中知道这类人,与亲身和他们接触后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
他们就像是温柔的光芒,远望是一种指引的象征,而近距离接触后,他们会用自身的热量一次又一次给予人心震撼。
仅仅十天的照顾与陪伴,温筱暖的内心便发生极大的转变。
从一开始的不怎么乐意,到后期她全心全意希望向同志好起来。
从一开始对六零年代没有丝毫代入感,到她喜爱这个时代的精神,甚至在思索是否要用app为国家发展做出贡献。
简直像快被洗脑一样。
若不是温筱暖实在畏惧被科学家当“小白鼠”研究,她可能会克制不住暴露自己的冲动。
温筱暖利用这十天好好研究了下“故国”app的使用规律,大致总结出两条:
1,2012年和兔元58年的时间完全一致,每次穿越会消耗Q版小人手中面包的一格颜色,她测试过,来回加起来最多五次。
2,每次穿越,两边的地点在地图上是一致。比如从2012年的G市X街N门开启穿越,那么也会出现在兔元58同样的地理位置。位置相距方位不会超过50米。
温筱暖利用第二条规律,特意在兔元58年选了个距离医院较远的巷子里回到2012年,成功从被囚禁的房间逃出来。
反正她年满十八岁,身份证和高考志愿都藏在绝对安全的地点,要不是心里还记挂着向同志,她早就乘坐火车上北上B市读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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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同志。”陆医生朝病房里的温筱暖招招手,表情有些严肃。
温筱暖拧干手中打湿的毛巾走了出来,见对方没有多说而是领着她往办公室的方向走,温筱暖不明所以地轻声说:“陆大夫有什么事吗?我那事情刚做一半呢。”
陆医生严肃的脸在听到这话后缓和不少,半晌,叹了口气道:“温同志。经过这几天的观察我相信你是一位心地善良的好同志。你的心还未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给腐蚀掉,我也希望这是上头对你的判断错了,所以待会你一定要坦白从宽。”
这话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温筱暖心里很慌。
她忙道:“陆医生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哪来的什么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
21世纪说一句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不过是无伤大雅的玩笑,但在六十年代说一句资本主义,有可能是牢狱之灾。
陆医生没有停下脚步,而是轻声说道:“温同志,我们国家不仅缺乏优秀的人才,在医药领域更加缺乏医用药材。”
他拿出几枚用空的小型玻璃试剂瓶,“比如已经缺货到稀有的万古霉素,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温筱暖闻言一僵。
这十天她一有机会就溜出医院将一些21世纪过时的收音机等物件典当了些钱,不对,是金子,然后跑到21世纪的当铺平价兑换现金。
因为关心向同志,所以每次在陆医生哀叹医院缺简单药品时,温筱暖都会从21世纪的药房尝试买相同的药偷偷给配药室用上。
若不是21世纪严格限制处方药,温筱暖可以将向同志的药品全给包圆了。
但她没想到医院会对药品如此敏锐,短短十天就抓到了她的破绽。
不等她多想,两人已经来到走廊的尽头,此时大门被推开,里面赫然有三位正襟危坐的青年男子。
他们同时扭头看向温筱暖。三人中,年纪稍轻的两位看她的表情格外严肃,宛如在看阶级敌人,年长的那位在好生观察了温筱暖一会后,神色轻松不少。
“陆医生,就是她对吗?”年纪稍轻的那位拿起手中的记录笔,头也不抬地开口,“姓名,年龄,潜伏在医院有什么目的?”
温筱暖被问得有点懵,等回过神后心里颇不是滋味。
虽然她知道对方的质问很正确,但依旧有种委屈的感觉。
毕竟温筱暖很穷,做了好久的思想斗争才自掏腰包做好事,没想到却被当成阶级敌人。
见温筱暖抿唇不说话,年长的那位从地上的袋子零零碎碎掏出几样东西摆在桌子上。
温筱暖瞳孔猛地一缩,居然全是她去当铺典当的小物件。
天呐,看来早在数天前医她就已经被反间/谍机构给盯上了。
“呵呵。小同志不用太紧张。”年长的那位单手轻轻向下压了压,然后看向温筱暖,“我也观察了你一段时间,虽然你的来历有些神出鬼没,手上还有不少稀罕的洋货。但我看得出你还是个好娃子,做事什么的挺认真负有责任心。行吧,今天你就当我们在拉家常,坦白聊一聊就好了。我们都是花兔国人,如果是遇上什么困难被胁迫,组织上肯定会尽力帮忙。”
温筱暖一噎,感情对方把她当误入歧途被胁迫的侨胞间谍了。
问题是她并不是,也不知道如何圆谎。
房间陷入尴尬的安静中。
就在年轻的那位准备拍桌说话时,年长的忽然笑了笑,开口道:“向同志的治疗时间快到了吧?”他看向难掩担忧的陆医生。
陆医生讶异,微微颌首。
“成吧。小同志你先去忙你的任务。”年长的男子率先起身,示意表情懵逼的两位年轻人一起离开,“等你想清楚了再和我详细聊聊。”
说完,他们干脆利落地推门离开。
温筱暖一脸懵地瞅着这事虎头蛇尾地结束,纳闷地看向陆医生。
陆医生沉吟片刻,仿佛明白了什么,忽然笑了笑:“别担心。你继续去做事吧。别害怕。”
温筱暖不解地看着对方,啥意思?不是听说建国初抓间谍之类的很严苛的吗?怎么对她就轻拿轻放了?
陆医生没有多解释的意思,只将基础信息表格递给温筱暖,待对方填好姓名后,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字写得挺好,还是用的简体字。也姓温么。对了温同志,明天省里的青年报会过来跟踪采访向同志,你可以提前想点话,做好被采访准备。”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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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医院顶楼被临时征用的房间里,坐着刚刚离去的三位男子。
年少的那位忍不住问道:“队长。我真的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轻拿轻放。她是冒名顶替做护工,那些药品和洋货足以证明她与海外势力有联系,这可是一条大鱼啊?为何我们不继续深挖下去呢?”
年长的那位瞥了他一眼,开口道:“这十年你抓的潜伏份子有多少?误抓后放了的有多少?”
年少的那位一噎,不是说不出来,而是两方面的都太多,一下子不好算。
年长的又说:“你还记得部长是怎么对待那些潜伏份子的吗?”
“……分化处置。团结大部分,原谅小过错,严惩沾过血的。”
“对嘛。”年长的那位理了理深绿色的领子,“全国有多少人与海外沾亲带故有联络?多得数不过来,都抓起来你抓得赢吗?关哪里?而且我仔细观察了几天,这小姑娘看着就很淳朴干净,一眼能看透,绝对没经过系统的间.谍培训,这种没受过训的人,你就算抓着审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
除此之外,另外她卖掉洋货换取药品全是为了给向同志购买药品。这是在做好事啊!这种情况下你抓她审问什么?她的动机不是很明显嘛。”
“可是……”
“我也没说对方一定没嫌疑,先观察嘛。若对方别有所图,迟早会露出马脚的。到时候我们再放长线钓大鱼也不吃亏。”
两位年轻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温筱暖惶惶不安好几天,对于是否提前离开而犹豫不决。
最终,她还是舍不得放弃对她关爱有加的向同志。
温筱暖自我安慰着,万一真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再用app跑路也来得赢。
因为药品过了明路,她一次性将所有购买的21世纪药品功效都告诉陆医生,让他重新给向同志配药。
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天,原本平静的医院忽然热闹起来。
不仅是医护人员,就连病房里的患者都散发出躁动不安的气息。
温筱暖在给向同志擦拭好身体后,向同志忽然用激动的声音说:“温同志。听说董大长老要来我们G市的卫星民众公社考察对吗?”
温筱暖一脸茫然,下意识开口:“有这事?”
向同志凝望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满怀希望地问道:“温同志。您帮我问问陆医生,还有几天我能下床走路?几天我能出院呢?”
温筱暖瞧着始终没有撤下去的呼吸机,以及瞒着对方的病危通知书,实在不忍心告诉她尚未完全脱离生命危险的真相。
“你帮……我去问问吧!”向同志坚持道。
温筱暖不太想见陆医生,她最近都故意避开。但她又拗不过向同志,只能无奈道:“行。我帮你去问问。”
说完,她转身向着医生办公室走去。
向同志凝望她的背影,眼底划过一抹包含着落寞、期许和羡慕复杂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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