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嘉佑对“记下了”这三个字非常熟悉。
还没进圈的时候，学校要交学费了，岳宗城会说记下了。
想让岳宗城去疗养院看看奶奶，岳宗城也会说记下了。
岳宗城说自己记下的事情，从来没有兑现过，统统转头就忘。
“记下了”这三个字，对岳嘉佑而言像是被遗忘的预告。
其实今天，他可以不告诉钟珩是牧怀哲让他去酒会，是牧怀哲抢走了他的歌。
鬼使神差地岳嘉佑说了，像个跑到老师面前打小报告的小学鸡。
他没提任何请求，钟珩也没许诺任何事，但那句“记下了”落进耳朵里，让他心口一热，有细小的气泡碎裂。
他莫名觉得，钟珩就是记住了。
岳嘉佑脾气来得快，下去得也快，被一句“记下了”安排得服服帖帖，已经忘了被钟珩堵在车门口质问时生的气，开始好奇起来：
“你放着好好的影帝不当，干嘛跑来投资选秀？”
钟珩：“钱多得没地方花。”
岳嘉佑：“……”
是他的错，他忘了钟氏有得是钱，钟老板折腾什么都是对的。
岳嘉佑安静了一会，又忍不住侧过头，直截了当发问：“为什么没签我？”
问题猝不及防，丝毫没有铺垫，钟珩楞了一下，话在喉间酝酿。
然而他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岳嘉佑自言自语起来：
“也是，我现在一身麻烦，要我是你，我也不签，等我火了再签也不迟，还能省不少公关费。”
“不过你不怕我火了就跑路？你会不会做生意啊？”
钟珩：“……”
怕挫了小孩锐气，一句话斟酌半天，谁知道还没说出口，就成了不会做生意的傻子。
见钟珩不说话，岳嘉佑越发笃定钟珩是没想到这茬。
难得占上风的少年顿时得意起来，顶着一头金毛学起古惑仔：“放心，我们道上混的，最讲仁义，到时候我就算比你还火，也不会跑路的。”
钟珩敲了敲方向盘：“呵，哪条道上的？”
算了，本来就没到想回答的时候，他要贫嘴，陪他闹会就是了。
岳嘉佑看向窗外，沉吟片刻，正色道：“机动车左拐弯道。”
钟珩打了左转灯：“我建议你认清自己，重归正道。”
岳嘉佑：“哪条是正道？”
钟珩：“人行道。”
岳嘉佑闭嘴了，钟珩这个狗，又嘲自己没驾照。
-
菠萝效率极高，岳嘉佑回去练习了几天，很快去签了节目合约、保密协议。
《银河少年》一共十二期，九月末开播，十二月末成团。
九人成团，恰好对应太阳和八大行星，从名字就看得出菠萝野心勃勃。
节目集合了三十多家公司的九十九名练习生，第一天的录制将进行排名、分配宿舍。
钟珩的别墅和录制现场只有十几分钟路程。
岳嘉佑本打算等到了点打个车，谁知一大早就被钟珩拎起来送了过去，硬是少睡了一个钟头。
临进棚了，他扒着钟珩车门：“钟老师，遛哼哼的重任就交给你了，你可以离远点遛！”
钟珩扫了他一眼：“已经请保姆照顾了，我也有个综艺，顾不上他。”
岳嘉佑：“什么综艺？”
他怎么没听到宣发？
钟珩：“明星训犬师，我分到一条小狼狗。”
岳嘉佑：“苦了你了，多久？”
钟珩：“三个月。”
三个月，正好也是《银河少年》的拍摄周期。
钟珩已经没用了。
岳嘉佑放开车门，转身朝棚里去：“告辞，过敏可以吃氯雷他定。”
钟珩看着飞速跑没影的小孩，勾了勾嘴角，算他还有良心，记得自己过敏。
岳嘉佑进去得早，被造型师折腾了半天，出去一看候场区还没有人。
手机也上交了，岳嘉佑只能坐在位置上打瞌睡，腹诽钟珩一大早没事干，明明还能多睡会。
还没睡着，有两个人进来了。
“哥！那个人好飒！”一个粉色卫衣的男孩冲着岳嘉佑探头探脑。
被叫哥的那位拍了一巴掌男孩的后脑勺：“有没有礼貌了！那是前辈！”
男孩凑近了一些，瞪大眼睛，认出了岳嘉佑：
“前辈好！我是音动娱乐的肖宙！这是我哥肖宇！我们是小宇宙组合的！”
“前辈你比电视里还帅诶！我可以摸摸看你的头发吗！”
“前辈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肖宙年纪太小了，圆圆的小鹿眼，刘海细软，看起来奶得不行。
这样话唠还自来熟的小朋友，岳嘉佑不好意思拒绝，只能边打哈欠边点头。
得到许可，肖宙兔子一样蹿过来，拽着他满脸尴尬的亲哥，开始滔滔不绝。
没坐多久，肖宙已经把他今年十四、他哥今年十七，他喜欢吃榴莲、他哥喜欢吃脑花之类的全说了一遍。
与此同时，候场区的练习生也陆续多了起来。
和素人选秀不同，《银河少年》请的都是练习生，其中不乏已经有一定名气和粉丝基础的。
趁其他人分散了关注，岳嘉佑埋头瞌睡，成功隐身，把自己摘出了讨论中心。
等人都齐了，选管确认签到完毕，节目正式开始录制。
录制的第一个流程是自我判定。
准备室里已经放好了五个盒子，分为ABCDF，A盒里只有九张卡片，先到先得，其余的盒子里都有九十九张。
练习生会陆续以组合为单位，通过准备室，选择自己的等级，贴在名牌上，随后进入主场地选座。
主场地的排位区是一个金字塔形阶梯座位，对应学员们的自我判定，座次自定。
A区是九人出道位，金字塔尖只有一个座位，第二排三个座位，第三排五个，座次分明。
剩下四区则是一排排长条座位，方便之后调整。
第一个被叫上去的是老牌公司华城娱乐的六人组，候场区的大屏幕同步播放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六个人中有五个选了最谦虚又不卑微的B，只有一个少年非常豪爽地给自己贴了个A，有人认出了那个少年，导演卓扬刚成年的独子卓一泽。
因为队友们坐在B区最上层的原因，卓一泽选了个A区七号，坐在队友们的背后，方便聊天。
之后陆续有几组练习生选了后四区，A区始终只有卓一泽坐着，过了七八组才有人上去。
终于，三十一家公司走完，A区只剩一个空位，岳嘉佑盯着最后那个位置，打算下一个轮到他的时候就上——那是他早就看上的，太阳的位置。
他已经看过四周了，只剩他和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生，应该没那么巧。
“下一位，个人练习生景焰。”
岳嘉佑愣了，还真就那么巧。
他刚寿终正寝的上一个团，六芒星，一共六个人，这个节目一下凑齐了一半——退团的他本人，成了导师的牧怀哲，销声匿迹的ACE景焰。
岳嘉佑有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团内最强ACE给自己贴了个A，面无表情地走上金字塔顶端。
景焰走上去的时候，97个人注视着他，有人小声讨论他为什么不续约或签新公司，有人议论他怎么这么敢，一来就往C位去。
“最后一位，个人练习生岳嘉佑。”
岳嘉佑站起身，进了准备室，计划有变，但他不慌。
大部分人为了镜头，都会纠结一会贴什么，夸张的甚至还要做些动作，力求自己得到镜头。
岳嘉佑进去以后什么也没看，径直过去，把一张等级贴在名牌预留的位置上，走出去了。
他出现在主场地时，满场倒吸了一口气——
岳嘉佑穿了一身工装，透出恰到好处的少年感。
妆感并不重，反倒令眼睛更为突出，凌厉张扬，毫不掩饰外露的野心。
头发分明是精心打理过的，却透出一股随性的恣意。
这么一比，他腰间贴的那个A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有选手甚至忍不住举手：“选管！不是说不能自己带妆，只能用节目组的造型师么！”
选管瞥了一眼岳嘉佑，拿起对讲机问了问，给出了答案：
“99号学员岳嘉佑是早上六点来的，和提问的67号选手左勇仁用的都是8号造型师方锐。”
场上有人开始唉声叹气，怪自己没能早点过来报道。
解决了问题，岳嘉佑拔腿朝金字塔走去，却没有往上爬，而是坐在了左勇仁身边，F区最边缘，全场的最后一个位置。
编导急忙催摄像给岳嘉佑拉特写。
现成的梗，不拍浪费。
大屏幕上，岳嘉佑和左勇仁仿佛在两个世界，一个是蓝光1080p，一个是清晰360p，画风完全不一致，对比之下，左勇仁丑到模糊。
刚才叹气的人冷静了一下，觉得问题的根源不在造型时间比岳嘉佑少，而在没长岳嘉佑那张脸。
镜头不拉倒也没什么，一拉，编导突然发觉不对了：准备室里一共只有九张A贴纸，景焰用掉了最后一张，岳嘉佑从哪变出来了第十张？
于是镜头又切回了准备室。
小桌上放放着标记好的五个盒子，A盒里空空如也，A盒外也空空如也——
岳嘉佑把贴在盒子外作为标识的A撕了下来，贴到了自己的名牌上。
全场笑疯了。
“哈哈哈哈岳嘉佑是什么鬼才，他怎么想到的！”
肖宙拍着他哥笑到变形：
“哥你看见没！我想和前辈住一个宿舍，他太好玩了！”
也有人开始酸了起来。
“野心可真大，A都没了还硬要贴一个。”
“退了圈还跑回来抢出道位，不要脸！”
但镜头招呼着，就算看岳嘉佑不顺眼，这些声音也大不起来，屏幕上只有一张张表情迥异的脸。
导师还没入席，吃了瘪的左勇仁还不死心：“岳嘉佑，你为什么贴A等级，坐在F区，需不需要在A区给你加个座？”
编导心中十分满意。
这期学员可真省心，一个个的还都学会造梗了。
岳嘉佑摇摇头：“不着急，一会儿就回去了。”
回去。够狂。
导师候场区里。
牧怀哲脸色铁青：拽，继续拽，你就待在F别指望上去了。
钟珩面无表情：给8号造型师来个A，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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