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急救室,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病床上的少年脸色惨白,安静地躺在那里,只有屏幕上微弱的心电图显示出他还活着。
“真的要这样死掉了吗......”
凌风影跟进来,从身后拍了拍凌月影的肩膀,“别难过。”
生离死别、各种惨痛的场面他见过太多,已经不太会为了素昧平生的人流泪。
但是凌月影不是这样的。
小姑娘一颗心还柔软得像棉花。
“......不要哭。”
凌月影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小声问:“怎么会救不活呢。”
“医生说他没有求生意志。”
所以谁也无法强求。某种程度上说,算是那人自己的选择。
这样的安慰并不能让凌月影好受一点。
“那也一定是非常痛苦,才会......”
“好了,月月,”凌风影握住妹妹的肩膀,“跟哥哥去吃早餐。”
凌月影眸光微闪,迟疑着道:“我们其实可以救他。”
“你说什么?”
“就,就是,像小时候那样......”
凌风影怔了怔,面色忽的铁青:“不行!”
握着少女肩膀的手指骤然发力,捏得她有点疼。
凌月影低着头小声道:“就这一次,可以吧。”
高大的年轻警察毫不犹豫、斩钉截铁拒绝:“不行!”
“哥哥......”
凌风影面无表情:“不准救。他活不了,这是定好的。你别管。”
这样冷漠又毫无感情的言辞,怎么听也不像是一个充满正义感的警察说出来的。
几乎从未见过这样的一面。
凌月影嘴唇动了动,一时说不出话。
她不知道的是,对于兄长而言,很多年来,这件事一直是深埋在心里的定时炸.弹。
回想起来,那大概是小学时候的某一天。
凌月影放学要稍微早些,回到家里,爸爸妈妈都不在。
等了一个多小时,等回来一瘸一拐的哥哥。
打球扭伤了脚踝,膝盖被粗糙的水泥球场擦掉一大片血肉。
小小的凌月影站在楼梯上愣了愣,尖叫一声冲下楼去。
“哥哥!你怎么了哥哥!!”
凌风影下意识拧着眉头,朝小姑娘笑笑:“哥哥没事。”
等到看清他的膝盖,凌月影哇的一声哭出来。
受伤的小少年艰难地起身找药箱,一边还得安慰自己的妹妹:“没事,小伤,真的。”
凌月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伸出小手探向他的膝盖:“不疼,哥哥不疼了哦,伤好了就不疼了。”
凌风影眉头一皱。
显然他肯定不会嫌弃妹妹手脏,但是毕竟伤口还没有消毒。
犹豫片刻,他轻轻捏住小女孩的手腕,“月月......”
伤口处忽然传来一阵微微麻痒的暖意,他怔了怔。
如今想起这一幕,仍然觉得像梦一样。
小女孩手心里泛出微光,纯白光芒皎洁得像月亮。
这有点超出凌风影的认知范围。
彼时被惊呆的小少年,就这样看着一大片血肉模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愈合,长出来的皮肤光洁如新。
好像电影里的特效镜头。
凌风影怔怔地摸了摸膝盖。
真的不疼了。
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
把妹妹按在沙发上,用作业本抽了一顿。
他气得心口都发颤。
“你从哪里学来的?谁允许你乱用的?!”
凌月影开心的笑容僵在脸上,哭得比原来更惨了:“哥哥你为什么打我......”
那时候的凌风影其实也还小,说不清是为什么。
只是模糊地想着,妹妹这样有本事,万一被人知道了,会不会被抓去关起来给人治病,甚至被解剖来研究。
何况他也无法确定,使用一次这能力会让她付出什么代价。
小少年攥紧手里的作业本,咬着牙撂下狠话:“你敢用一次,我就打你一次。”
虽然说是这样说,他到底还是舍不得的。
后来偶尔会见她偷偷摸摸治好路边受伤的流浪猫狗,倒是没看出对她身体有什么危害,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凌月影上了初中,早早扬言要当医生。
父母不置可否,只当小孩子心思还会变,只有凌风影知道为什么。
成为医生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治病救人。
思绪拉回到现在、面前的场景,他握紧了拳,沉声道:“你给我打消这个念头。”
凌月影抿了抿唇,试着与他讲道理:“我们总不好见死不救,看着他死掉吧。而且如果他能醒过来,就能提供很多线索,哥哥你也可以......”
“不行!”
“......”
“月月,”凌风影叹了口气,把语气放柔和些,“哥哥答应你,会把坏人找出来,还他一个公道,好不好?”
可是这个人现在还没有死,她明明有机会救他。
凌月影鼻子一酸,
“哥哥......就这一次,好不好?以后再也不用了。”
凌风影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还是只有那两个字。
“不行。”
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滚出来。
“哥哥,求求你了,我想救他......”
安静的病房里,少女悲痛的呜咽声格外让人心碎。
凌风影垂下眼帘,掩住眸中挣扎的神色,手指却仍然死死地扣住她肩膀。
“不行。”
“不可以见死不救的......”
凌风影沉默半晌,声音低涩,
“是哥哥的错,哥哥不许你救。”
......
好像有人在哭。
为什么哭?
因为他要死了吗。
余六感觉到生命一点一滴从体内流逝。
这次撑不过去了。
这条命比狗还不值钱,活着的时候就是人人喊打的存在。如今他要死了,百姓一定是奔走相告、击掌庆祝。
怎么可能有人会为他哭。
至于尸体会被如何糟蹋,泼粪、掉城门、还是挫骨扬灰,都无关紧要。
“......呜,不要死啊。”
“月月你冷静一点!”
时针安静又无情地走着,不会为了任何人慢下一点来。
凌月影挣扎着想要冲到病床边,却被高大又强壮的青年死死扣在怀里,“别过去。”
“不要死,别死......”
......
不要死?。
这话倒真像是对他说的。
会是谁......
还有谁会在意他这条贱命。
不会的。
没有人在意这阴暗角落里、蛆虫般的短暂一生。
......
“哥哥你放开我,”凌月影努力挣扎,“我们还有机会救他。”
凌风影眼眶一热,险些也要流出泪来。
“不行。”
如今这样的时候,他还没有改变主意。凌月影很清楚,他再也不会改变主意了。
她喉咙里发出小兽一样细细的呜咽,无力的挣扎都变成痛心又绝望的哭声。
“不要死,求求你了,再坚持一下。”
“别死......”
“对不起。”
滋——
尖锐的声音像是要刺穿耳膜,病房里不知道是什么仪器忽然发出警报。
十几秒过后,两名医生冲进门来。扫了眼屏幕,语速飞快:“麻烦两位先出去,我们要急救。”
-
眼皮沉重得像是绑了铅块,余六在昏迷中拧眉。意识只恢复了一丝,他就强行撑开眼睑。
入目一片干净的白,一尘不染、也没有任何杂色。
竟然还活着。
这次的伤,哪怕是天下第一的神医也救不回来。
会是谁,花这样大力气救他。
又有何所图。
余六闭着眼衡量当下的情形。
自己手里掌握着无数达官贵人黑暗的内幕,救他所图,也无非就是这些肮脏的东西。
看多了人们临死前挣扎的样子,如今终于轮到他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前方还不知是什么残酷刑罚。
耳中传来愈走愈近的脚步声。
是个没有功夫的普通人。
可惜自己伤得太重,连个普通人也无法抬手制服。
“你醒了吗?能说话吗?”医生翻看着手里的报告,“嗯,颈部的伤应该没有伤到声带。”
果然来了。
连这片刻也等不及。
余六没有睁眼,试着轻轻发出一个音节。
呵。
确实还能说话,只是许久没有喝水,声音有些哑。
他低低出声,语气冷得像冰:“不要浪费心思。我什么也不会说。”
医生:“......”
默默退了出去。
外面椅子上并肩坐着的两兄妹站起来,异口同声问:“怎么样?真的醒了吗?”
“嗯,”医生抬手推了推无框眼镜,“情况基本稳定了。等一下我会过来做一个详细的评估。”
凌风影闭了闭眼,坚毅的脸上透出一丝释然。
“可以做笔录了吗?”
如今他唯一还能为这人做的,就是早点将伤害他的人绳之以法。
“不合适。凌警官您三天之后再来吧。”
医生握着笔沉吟片刻,“对了,还有一个情况,不知道该不该讲。病人似乎十分抗拒做笔录。”
昏迷的人醒来说的第一句话,很可能是非常在意的事情。
凌风影也明白这个道理,嗯了声:“案情可能有点复杂,慢慢来吧。”
“好的,”医生点点头,转向凌月影,“这位小姐是病人家属吗?我是刚来接手病人的主治医生,我姓施。您现在可以进去看看病人。”
凌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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