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命都要没有了,想的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凌月影有一瞬间的茫然。
“你在开玩笑吗?”
但是低头看看余六虚弱苍白的模样,又怎么可能是在开玩笑。
“并未。”
少年神色寒凉,闭着眼无声抗拒。
凌月影抱着手臂打量他一会儿,蓦地神思一动,脑子里闪过个念头。
这个鱼柳......
“你,是不是那种——”
少女好听的声音微微拖长,带出一丝迟疑。
余六冷声问道:“什么?”
“就是那种隐世家族的人啊,”凌月影越说越认真,“住在山里或者竹林里那种,平常没事儿不入世的,所以跟外面不太一样......”
查不到的姓名和资料,初见时他的一头长发,透着古怪的性格和行为——这些线索串在一起,愈发显得这个结论逻辑自洽。
怦怦怦。
凌月影心跳变快许多。
是那种发现真相的兴奋。
余六用力闭了闭眼,一时间悲喜交加。
凌姑娘竟当真不知他的身份。
所以便有了这样天真又荒谬的猜想。
他的的确确是个异类,只不过并非什么隐士高人,见不得光的过街老鼠罢了。
难怪......
难怪凌姑娘对他这样好。
原来她不了解他的身份。
心头泛起莫名的悲凉,余六下意识拧了眉,很快便将这不知来由的情绪挥去。
这情况显然对他有利。
凌姑娘不知他是臭名昭著的第一杀手,也便不会抱有太重的戒心。
这样一来,也许脱身的机会就大了丝毫。
余六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低低唤了句:“凌姑娘。”
“嗯?”
“他们什么时候要问话?”
这问题......
凌月影皱了皱眉,为难地咬住嘴唇。
按照施医生说的,余六醒来惦记的第一件事,便是不愿意被问话。现在他又再提起,显然是非常在意。
不是不明白余六有难言之隐,只是......这件事她肯定不能帮他。
“三天后,”她如实答道,“你先不要担心了,好好养伤,到时好好配合警察做笔录。”
好好配合回答,就能少受些刑罚——这是余六理解的言下之意。
他闭上眼,声音微凉:“嗯。”
三天。
他从未有过这样长的一段时间,用来安心养伤。
幕后之人虽是指望从他嘴里得到消息,到底是待他不薄。
只是这样的妇人之仁,未免弄巧成拙。
无论是医术还是环境,这里都太过优越。三天的时间,虽不可能完全恢复,离开这个古怪的白色屋子,或许没有太大问题。
在极度糟糕的身体状况下,又紧绷了大半天的神经,乍然松懈丝毫,压抑的疼痛和疲倦倒是齐齐涌了上来。
“凌姑娘......”
这模样显然有些支撑不住,面色难看得像是将死之人。
凌月影跟着脸色一白:“怎、怎么了,哪里疼,是不是哪里伤口裂开了?”
“没有,”余六艰难地缓过一口气,“你、你可有......”
“什么啊,”凌月影急死了,“你先别说话了。”
余六咬紧牙齿,挣扎着一字一句道:“可有什么心愿?”
“......啊?”
“我替姑娘完成。”
“不是,”凌月影哭笑不得,“这位大侠,你好好养伤,我没有什么心愿。”
隐士高人这种奇特的说话方式和江湖气,真是可爱又好笑。
余六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道:“那姑娘可有仇人?”
凌月影倒是认真想了想:“没有。你要干嘛?”
“我替姑娘解决。”
凌月影憋着笑:“瞎说什么呢。”
余六的声音毫无波澜,
“不要银子。”
噗嗤。
这下是真的忍不住了。
“没想到鱼柳你还挺幽默的,”凌月影抱着肚子笑,“你快别说话了,省点力气吧,等你伤好了我告诉你。”
余六:“......”
“对了,”凌月影从兜里掏出那块玉佩,“差点忘了,这个是你的吧,还给你。”
余六艰难地转过头看了眼,
“是。”
“我帮你搁在床头好了。”
话音落下,目光无意间瞥到余六露在被子外的右手,手指费力地弯了弯,像是想要抬起来。
凌月影会意,又把玉佩拿起来,放在他手边:“放这里就可以摸到了。”
这个玉佩,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多谢姑娘。”
少年冰冷的声音难得带上些许温度,凌月影听在耳中,不自觉笑弯了眼睛:“不谢。”
指尖触碰到温润的玉质,余六望着天花板,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满足。
这是他唯一宝贵的东西。
约莫是四岁那一年,他是一个流浪街头的小乞儿。
瘦瘦小小,打不过其他孩子;长得不可爱,也讨不到食物。
如此恶性循环数个月,饥肠辘辘的余六在小破庙一角缩成一团,决定不再抵抗。
死了就不饿了。
不远处是其他大乞丐的交谈声,外面呼呼吹过的风声,没有人注意到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濒死的意识恍惚里,他看见面前出现一个人影。
扎着辫子的漂亮小姑娘看上去与他差不多大,笑眯眯掏出一只烧鸡:“给你。”
余六抬头看她一眼,没记住小姑娘长什么样,也没道一句谢。
管他呢。
他一把抢过烧鸡,把香喷喷的鸡肉塞了满嘴,嚼都不嚼就囫囵咽下。
趁着大乞丐还没有发现,能多吃一口是一口。
奇怪的是,直到他把一整只烧鸡吃完,几乎要撑破肚皮,也没有人发现。
小余六抬头:“仙女姐姐,还有吗?”
小姑娘为难的挠了挠脑袋,“我的法术没学好,只能变出一只。”
“对啦,”她忽然眼睛一亮,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佩,“这个给你。你把它当掉,可以换好多好多烧鸡!”
竟然有这样的好事。
小余六懵懂地捧着手里的玉佩,还没有反应过来,面前的小姑娘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不行了太晚了,再不回去师尊要担心了。”
“......”
他望着面前发了会儿呆,把玉佩小心地藏起来。
不知为何。
从今往后,无论是饥寒交迫、流浪漂泊,哪怕是为了一个馒头效力风血楼,他也没有当掉这块玉佩。
“鱼柳,那我先回去啦,”凌月影站起来与他道别,“下次见。”
余六转过眸子看她:“姑娘保重。”
这个说话方式,凌月影居然已经有点习惯了。
“好嘞,”她笑着应道,“你好好养伤,过两天认真回答警察的问题。等伤好了,我带你去吃烧鸡。”
“......”
没有听见余六的回答,她也不介意,转身往外走。
耳力异于常人的余六,听见姑娘小声嘟囔:
“医院旁边有家烧味店,看着还不错的样子。鱼柳这家伙,活在深山老林里,肯定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真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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